弱水之隔

　　“瞎说什么呢，又说不吉利的话了。”
　　孟倾湘抬手按住许聆云的手背，低声开解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是马上就要解放了，你要相信一个对人民负责的政府，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人。即便接下来的潜逃计划失败，只要你们都还活着，就一定会有人来救你，救大家的。”
　　“我也会……一直守在这，陪着你，直到你逃出去或被解救出去，好不好？”
　　孟倾湘第一次在许聆云面前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但他并不希望许聆云听出自己的话外音。
　　回来的路上，他深思熟虑，还是做了一个最稳妥的决定：就留在城堡中，保护他的“莴苣公主”，但……别给人增加额外的负担。
　　他说不清自己对许聆云是喜欢或是更深的情感，但许聆云命悬一线，正在面临钢丝索上的生死抉择，他认为任何干扰许聆云的情感都该退居二线，或长埋于心。
　　“你一直留在这？”许聆云一怔，“这样……可以么？”
　　许聆云身子虽虚，脑子却清醒，他记得孟倾湘是住在“民宿”里，孟倾湘还向他解释过，民宿就是旅馆，即旅人暂居之处。
　　那孟倾湘又如何能长居此地？
　　“当然可以！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是来凤凰采风创作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到我的歌写全乎为止。”
　　孟倾湘不想许聆云多虑，腆着脸夸下海口，“你要相信，老天爷让咱们俩相遇，那就是让咱俩互帮互助，你启发我写歌的灵感，我帮你挡住妖魔，助你逃离这个鬼地方。”
　　“咱们俩互为后背，彼此扶持，好不好？”
　　许聆云怔怔地看着孟倾湘，半晌，他将手心翻转，反握住孟倾湘的手，与他的大手紧扣。
　　“如此自然是最好的，有你在，我便心安许多，也有信心将大家全部救出。”
　　孟倾湘笑着点头，余光却瞟向那双交握的手。
　　他知道自己在亲近许聆云时藏的什么心思，却不清楚许聆云的一些小动作到底意欲何为，是视他为手足，还是像舒颖猜的那般……他对自己也动了心。
　　但孟倾湘不敢求证，糊涂便糊涂罢，许聆云如今便是想摘天上的星星，自己也会努努力给他造个云梯，更何况是无关紧要的暧昧。
　　只要许聆云一天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便还可以心安理得的与他称兄道弟。
　　许聆云在孟倾湘怀中恢复了些许元气，听孟倾湘说到迷路时偶遇的无人咖啡厅，觉得甚是有趣。
　　“你的时代真令人心驰神往，无人售卖，听起来与「天下大同」如出一辙。”许聆云道，“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
　　“这确实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世界。”他噙着笑意道。
　　“嗨，没那么夸张，贼是抓不尽的，光靠人的自觉怎么可能保障公民权益？不过是现代化仪器能解决掉大部分问题，法律的完善又大大增加了坏蛋的作案成本罢了～”
　　孟倾湘摆弄着许聆云的一缕头发，突然想到自己带了电脑，灵机一动，“对了，我刚刚想试一下无人租借功能，糊里糊涂借了几张美国大片，你要看吗？”
　　“看……电影么？若是不麻烦的话，自然是好的。”
　　许聆云上回因门牌刻字一事气恼，错过了《小城之春》，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听到孟倾湘要给他看美国大片，眼神便迫不及待迸发出希冀的光彩，身体的疲惫一扫而光。
　　他端坐起来，目光好奇得追随着孟倾湘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拿出设备，将一张小小的，镜面的碟片插入其中。
　　“这就……可以了么？”
　　许聆云看着电脑上逐渐显影，嘴唇微张，瞳孔中恨不得映出四个大字——难以置信。
　　“嗯哼，你坐那儿看，我给你扶着电脑。”
　　孟倾湘就喜欢看许聆云被高科技洗礼的样子，他饶有趣味地观赏着许聆云的表情变幻，心道看美国大片哪有看许聆云有意思。
　　许聆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方小小的屏幕，眼前的一切让他眼花缭乱。
　　他从未想象过，这么小的一块荧屏也能投影出如此清晰的画面，那画面是五彩斑斓的，活灵活现的，人物脸上连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便能走出画面，走进他的生活一般。
　　“诶，诶，嘴巴闭一闭，”孟倾湘看着许聆云欣喜若狂的样子，忍不住戏谑道，“你口水都要滴到我这键盘上了，小土包子～”
　　“啊？”许聆云慌忙闭上了嘴，傻傻地舔了舔下唇，看到孟倾湘的窃笑才反应过来，顿生无奈。
　　“倾湘别闹，我在认真看电影呢，这电影居然是洋文的。”许聆云顿了顿，露出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得意，“还好父亲为了让我师夷长技，给我找过一位美籍华裔当教师，不然……现在我只能‘望洋兴叹’了。”
　　“诶，你不说我还没发现，这居然没中文字幕？……嘶，我怀疑那家咖啡店没几个人是因为这是英文原版的，一般人他听不懂。”
　　孟倾湘低头看了眼屏幕，发现自己随手一拿的影片居然是旷世神作——《泰坦尼克号》。
　　很好，很经典，孟倾湘不禁挑了挑眉，直到他突然意识到——海外原版，应该是高清no cover的。
　　前一秒还在跳舞的神经元像是被错误的病毒代码植入，一个一个争着炸出短路的火花，孟倾湘眼前一黑，不可避免地心虚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坐立难安地扶着电脑，心里快速盘算着如何跳过露骨环节，一旁的许聆云则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丝毫没发现他的窘迫。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还没等孟倾湘想出法子，该来的已经来了，就在孟倾湘听清那句经典的台词后，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Wearing this.Wearing only this.（戴着海洋之心，只戴着这个。）”
　　许聆云看着屏幕消失了一秒又重现，下意识皱了皱眉，孟倾湘眼尖，忙不迭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手抖了一下，影响你的观影体验了。”
　　“无妨。你一直扶着这台机器……会累吗？”
　　许聆云不知孟倾湘的心思，还在为自己使唤人还无礼皱眉的举措心生愧疚，他不知道DVD可以暂停，既舍不得电影，又舍不得孟倾湘为自己受累。
　　片刻纠结过后，许聆云还是决定——“不然我就不看了吧，这电影很长，总不好叫你扶到结束，我……于心不安。”
　　“不累不累！我手搁在桌子上呢，半点都不累！就是，就是……”
　　孟倾湘吞吞吐吐的样子让许聆云疑窦丛生，“就是什么？”
　　“就是……”
　　孟倾湘斜眼看着，露丝已经换装完毕，正从房间中款款走出，在杰克面前大秀她睡袍上的蝴蝶袖。
　　羞臊心后知后觉地占领了孟倾湘的理智高地，就在露丝香肩半露之际，他一把松开这个烫手山芋，并迅速操作着电脑静音，不让许聆云隔空听到一些不该听的。
　　“啊！”
　　许聆云低呼一声，指着空荡荡的桌面道，“荧幕……消失了。”
　　孟倾湘有苦难言，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怪异操作，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道，“你别急，荧幕还在，就是刚刚那一幕有点……少儿不宜，所以我手动给它打码了……”
　　“少儿不宜？打马？”
　　许聆云又听不懂了，“可我不是少儿……打马，又是什么？”
　　“不是那个意思……算了，咱俩休息一会儿，等过了这段就能接着看了。”
　　许聆云不懂孟倾湘的别扭从何而来，但他听到还能接着看电影，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候，望眼欲穿的乖巧模样让孟倾湘不敢直视。
　　数着时间差不多了，孟倾湘扶上电脑屏幕，同时调高了音量。
　　“Jack.Slow fxxk.（捷克斯洛伐克）”
　　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辆废旧的汽车，露丝和杰克钻进车中，二人在雾气迷蒙的车厢中激吻，手指划过水汽，留下一道让人回味无穷的掌印。
　　“……”
　　孟倾湘再次手抖，这一次，他直接啪的一下，阖上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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