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野猫

　　二月末的一个周日，周游开着车回了学校，后备箱装着行李，第一个回到一股捂吧味的寝室。
　　开了窗户，让风把阳光吹进来。
　　“姐妹们！你们什么时候到啊都！”
　　秦美玉：“我还得半小时，我和孙杨海在一起呢，他一会送我回去。”
　　吴悠：“我中午之前能到吧。”
　　周游：“okok，那我们中午去路姐那吃面吧。”
　　秦美玉：“好好好，我太想吃亮哥锅包肉了，好久没吃到了。”
　　周游：“哦？咱不是一周以前刚吃过么。”
　　秦美玉：“又想吃了。”
　　周游：“行吧。”
　　吴悠：“安安姐呢？”
　　秦美玉：“是啊，一直没说话呢。”
　　周游：“我打个电话吧。”
　　周游给常以安打了个电话，意料之外的通了，但是无人接听。周游打了三遍，都是无人接听。
　　周游又在群里发了消息：“没接电话。”
　　秦美玉：“不应该啊。”
　　吴悠：“安安姐不常这样的。”
　　周游：“是啊，不应该啊。我一会再打吧。我准备把你们被子都拆了啊！拿出去晒晒，回来套新的被罩。”
　　秦美玉：“感谢老铁。”
　　吴悠：“【爱你】”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周游忙上忙下，晒被子挂衣服，很累但是很开心。
　　好景不长。
　　一个小时后，她得知了一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周游！”
　　“啊？”
　　一阵急促的拖行李的声音之后，秦美玉出现在寝室门口，她非常大声的喊了周游。
　　周游被吓了一跳。
　　“安安休学了！”
　　“什么？”周游的心情晴转多云，“什么休学，为什么休学，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刚路上遇到导员了，她告诉我的。”
　　周游几乎丢掉了手里的衣服，冲出寝室，想导班楼飞去。
　　“你等等我。”

　　周游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敲响了导员办公室的门。
　　“进。”
　　“导员。”周游强装镇定。
　　“啊，周游啊，有什么事儿？”
　　“我听说常以安休学了？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啊，她生病了，他爸爸拿着病例过来给他办的休学。”
　　“生病？导员，是不是弄错了啊，一周前我们视频她还说会回来的。”
　　“不会有错，他爸爸三天前来的。”导员翻了翻旁边的文化夹。“呦！那个病例复印件还没在这，怎么，她没跟你们说么？”
　　周游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什么病是需要休学的程度？
　　“这样，我把她父亲的电话给你们，你打电话问问。”导员掏出手机翻着电话，“给，但是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很严重。”
　　周游已经不会动了。
　　还是秦美玉记下了电话号码。
　　“谢谢导员。”
　　“没事。”
　　周游已经慌了神，临出办公室，还扯到了导员的台灯线，台灯应声倒地，塑料制品的声音从高处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美玉，你们快去吧。”
　　“谢谢导员。”

　　出了办公楼，周游吹了风，好想冷静了一些，“号码多少，我来打。”
　　“给。”
　　一分钟后，电话接通。
　　“喂？”
　　“喂，你好，是常以安的父亲么？我是安安朋友。”周游恨不得一秒钟说完这句话。
　　“我是。”
　　“请问常以安休学是什么情况？”
　　“吴悠！”在旁边等着的亲美玉看见吴悠自己拖着行李箱往寝室楼走。
　　“怎么了？你们俩怎么在这呢？”
　　“安安休学了。”
　　“好的叔叔。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说什么了？”秦美玉在旁边急的跳脚。
　　“常叔叔说，安安生病了在中心医院。”
　　“在东湖的中心医院？”
　　“嗯。上车。”
　　周游发动了车子，开出了学校，就连吴悠的行李都是胡乱的扔在了后备箱里。
　　“慢点开！”
　　周游的恨不得一脚踩在油箱里。

　　一路飞奔的周游，木纳的站在医院电梯口，刚常叔叔说的九楼…是肿瘤科。
　　电梯门开了，周游已经动弹不得，浑身起了起皮疙瘩。
　　“进来啊，干嘛呢！”秦美玉催促着周游。
　　周游如同行尸走肉地进了电梯。
　　“几楼啊？”
　　“九楼。”
　　“哦。”秦美玉安下电梯。
　　吴悠在后面拉了拉秦美玉的胳膊，抬头指着引导牌…“肿…肿瘤科？”
　　周游听见这三个字相当刺耳。
　　三人走进了927的门。
　　“你们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常叔叔穿着破旧的条纹长袖。
　　“诶。”
　　周游走在最后，根本没听见那面带微笑的男人说了什么，一点点往前试探的周游想起大概7年前，他也是走进一间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样子。
　　终于，她看全了半靠在病床上的常以安，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单薄了不少，病房并不暖和，她穿着一件毛衣。
　　看见周游进来，常以安挤出了个笑容，非常勉强。
　　“这是怎么了？安安！为什么是肿瘤科，安安？是不是手术割掉就好了？”秦美玉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喋喋不休。
　　可站在后面的周游看着常以安这个笑容，好想一瞬间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眼泪夺眶而出，周游觉得有点上不来气，双脚不受控制的逃离那个密闭空间。
　　站在走廊里的周游发呆了许久，她会想着这半年来，常以安的状态一直不好，视频的时候也都是躺着，或者在家，她嘴上说着找了平面设计的工作，帮助弟弟备战中考，可实际情况呢？
　　周游来到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咚咚咚。
　　“进。”
　　周游尽可能的保持冷静，出了几口气。
　　“你好，大夫，我是927病房常以安的朋友，可以耽误你点时间么？”
　　“当然可以，坐。”
　　“常以安得的什么病？”
　　“是骨肉瘤。”
　　“骨肉瘤？”
　　“准确的说，她之前得的是骨肉瘤。”
　　“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去年九月，她来到我院，主诉是腿部疼痛难忍，并且伴有肿胀，局部发热情况，经过确诊是骨肉瘤，紧接着通过三个月的住院治疗，期间手术非常成功，终于在12月份出院。但是就在大概五天前，她又因为虚弱，不断的发烧，上不来气等症状来我院就诊，经检查我们发现她身体里的癌细胞已经转移。”
　　周游听的大夫说的一般都是天书…“那她怎么会得这个病的？！她才22岁。”
　　“啊，这个骨肉瘤的主要发病人群是以10-25岁的青少年居多。还是有治愈几率的，像她去年的手术就很成功，但是说实话，她的运气不太好，癌细胞转移了。”
　　“那…她还能活多久？”周游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手指是紧紧掐着另一只手的虎口。
　　“这个不好说，要看癌细胞转移的速度，时间长的可能五年八年，时间短的，半年一年。这个病人的心态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包括病人家属。”
　　“所以…现在的治疗就是续命，续到哪天算哪天是么？”
　　“说难听点是这样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周游站起来，一个踉跄，觉得天旋地转。
　　“慢点慢点。”
　　周游摆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却在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停住了，回头问道，“大夫，你说她去年九月就来东湖治疗了是么？”
　　“是的，当时就是我收的病人。”
　　“好，谢谢。”
　　周游离开了病房，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里扶着墙往前走，来往的打热水的病人家属，有挂着吊瓶扶着墙运动的患者，还有拿着本子一直在忙碌的护士医生，那些对话声，脚步声，机器的响声，周游都听不见，她只觉得这世界真的很糟糕。
　　突然，一个身穿黑色棉袄的男人走进了周游面前的屋子，开门的风窜出了一丝烟味，“吸烟室”，周游鬼使神差的走进了屋子，屋子里烟雾缭绕。
　　屋里有三个男人，都在吞云吐雾中，周游对刚进来的男人说，“大哥，忘记带烟了，借一根。”
　　大哥掏出一个红色盒子的眼，周游自己取了一根出来，当打火机烧红烟前端，周游把烟吸进身体里，只觉得身体里所有的细胞，血液都冲向了脑袋，弄的周游看不清东西，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这粗杆的，冲。”
　　周游只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觉得有点晕，有点站不住，索性坐在地上。
　　半根以后，周游就习惯了这味道，仿佛只有在这五分钟里，她的思绪才不允许她想别的糟糕的事。
　　可五分钟终会过去，这是吸烟室只有周游自己，她想着7年前的父亲，今天的安安，好像靠近自己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善终，想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自己，为什么要让每一个人都离开我。
　　不甘的同时，又在生气自己，生气为什么没有发现安安生病，她甚至就和自己在一个城市，生活了这么久，她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真的很可笑。
　　周游已泣不成声。

　　许久，周游回到了病房，常以安已经躺下，闭着眼睛。
　　吴悠和秦美玉坐在一旁。
　　“你怎么才回来？去哪了？”一旁的秦美玉问。
　　周游没回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常以安。
　　听见声音的安安也睁开了眼睛。
　　“回来啦？”
　　周游想着进病房一定不能哭，一定要坚持住，最起码要在安安面前装样子，可是周游忍不住，甚至控制不住抽啼。
　　常以安抬手，周游犹豫了下还是牵起了安安的手。
　　“别哭，我又不是现在就死去。”
　　“呸呸呸。”
　　“美玉，你帮我去买个巧克力吧。”
　　“好。”
　　“悠悠跟着一起。”
　　“哦，好的。”
　　常以安把两人支开，常叔叔也识趣的找借口离开了病房。
　　这下周游更控制不住了。
　　“别哭了！”
　　“安安，安安，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游，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早发现了，我们也不能改变结果，所以啊，我半年前才没有告诉你，想着你能开心一天是一天。大夫都告诉你了吧，没事，不哭了。其实啊，我本来是想去年的手术挺成功的，过年养一养，今年三月份开学我就可以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回学校，压根不告诉你们我生病了，或者就告诉你们已经痊愈了，你知道我有都希望能和你们继续住在一个寝室里，一起上下课，一起去吃路姐做的饭么，就差五天，五天呵呵呵呵。”常以安也泣不成声，眼泪砸向淡蓝色的枕头，马上变成了深蓝色。
　　两人都上气不接下气，周游甚至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
　　“悠悠和美玉那边，就别告诉她们了，我刚只和她们说，手术成功了，需要住院静养。”
　　“瞒不住的。”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我不希望大家因为我每天都担惊受怕的。”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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