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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
薛玥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赵舒默，外面那个固定车位也一直空着。她吐了一口长气，低眉，微笑，轻抚高高隆起的肚子，像往常一样跟宝宝交流。
“宝宝，你要快快长大啊！”
“要幸福健康的成长！”
停了一会儿，薛玥自顾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又接着交流。
“你以后啊，学习不一定要很好，也不用赚很多钱，妈妈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想起以前的事情，恍然如梦，我们都喜欢承诺，一诺就是一辈子。等到过尽千帆，沧海桑田，再回首，泪眼朦胧，陪你走到最后，不是那个曾经许诺你一辈子的人，而是身后那条长长的路。人生还没完，前面还有更加漫长的路要走，也许中间还会遇到谁，也许只有你一个人，也许……
想起前不久薛玥接到的赵舒默的电话，当时就觉得那天的赵舒默有些不同。
“天气越来越热了，家里热，要不要到大山里去避暑？我在大山给你买了套房子，房子不大，好在够凉快，夏天避暑刚刚好。你要是觉得还行的话，过几天我就叫人帮你搬过去。”他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山下有个疗养院，产检不成问题，到时候生孩子的话，可以去市里的医院，我……到时候你去第一人民医院，你只要告诉他们你是谁，后面的事情他们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薛玥微笑地听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笑容有一丝僵硬。她低头，挥去脑海中意念。这不正是赵舒默吗？总是那么温柔地，体贴地，替她准备好一切，做得滴水不漏。不用想，她相信，宝宝以后上什么学校，甚至做什么工作，他都想好了。薛玥仿佛看到眼前铺好了一条长长的路，锦绣前程，无可比拟的辉煌。这是多少父母勤勤恳恳工作努力想要换取的未来，多少人翘首以盼都得不来的未来。
薛玥低着头，靠在沙发上，把脚搁在枕头上，换了个手拿听筒。电话线上是长久的沉默，安静得没有声响，只剩下双方均匀的呼吸，听得分外清楚。
……
许久，薛玥已经显出了疲态，硬撑着。
“玥玥……”赵舒默终于开口了。
薛玥终于舒了口气。
“恩？”
“玥玥……”赵舒默又唤了一声。
“……”
又过了一会儿，薛玥才听到他说，“没什么……那……再见！”
“再见！”他又重复了一遍。
薛玥觉得奇怪，当时也没多想，只觉得累了，想快点挂断电话睡觉。
“再见？”薛玥低喃，“原来是道别？”
薛玥的脸色略变，有点失望，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终究，还是不懂。
第二天，薛玥家里来了人。一个穿着西装，留着小平头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应该是某个搬家公司的。
“您好！我们是赵先生派来的，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搬的，我们帮您搬到别墅去。”带头的男人说话很有礼貌，招牌式的笑容，好看却不易靠近。
他口中的别墅，大概就是赵舒默电话里说的给薛玥买的那栋别墅了。
“玥玥，怎么回事？”林美玉不明所以，被这阵势有些吓到了，不安地问。
薛玥先是微笑着安抚母亲，“没什么，他们是来帮我搬家的。”转头又对着小平头说，“麻烦你回去吧！告诉你们老板，我不去。”
“这……”小平头表示为难。
“你就照实说吧！不然你现在打个电话也成，我来讲。”
小平头这才感觉得了救，忙掏出电话，拨了一串数字。
“喂！老板，薛小姐……她说不去。”小平头恭恭敬敬地报告。
薛玥见他剑眉紧蹙，战战兢兢地握着电话，大概是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这答案等得有些焦急。好一会儿，他才松了口气，感觉像是解脱了一般。
挂完电话后，他笑着对薛玥说：“老板说他知道了。那……薛小姐，不好意思，我们打扰了。”
说完，便走了。
赵舒默接到李奎安电话的时候，正在整理公司最近的一些业务，顺便把近年来的财务以及一些重要合同做些总结。
“薛小姐……她说不去。”李奎安如是说。
赵舒默执笔的手一顿，签名的纸上，最后一点戳出一个小洞，刺破了两页纸。他还想问什么，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又不能逼她……
半晌，他终于发话了，“那就随她的意思吧！”
他仿佛看到李奎安欢愉地点头，“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对着小小的黑了的手机屏幕发呆。
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转眼进入了九月份，距离预产期还不到十天的时间，薛家的人对这未来的新生命充满了期待。刚好，薛婵公司在B城有一个案子要洽谈，薛婵立刻主动请缨，恨不得马上飞奔过来，好见证小外甥的出生。巧的是，薛婵过来后的第二天，莫逆凡也过来了，说是他最近接受的那场官司，当事人就是B城的，所以过来了解情况。
薛玥笑着打趣道：“还真赶巧了，怎么我要生孩子，你们都赶上来B城工作了。”
“可不是嘛！”薛母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显然是人多，高兴得很。
薛婵狐疑地瞅了一眼莫逆凡，低声质问道：“喂！老实说，你怎么过来了？到底有什么企图？”
莫逆凡诡异地一笑，莫测道：“还真是赶巧了。倒是你，我跟你们经理最近还比较相熟，没听说你们最近在B城有case啊。倒是在H城有好几件case……”
“来！”薛婵对着莫逆凡招招手，莫逆凡困惑，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商业机密。”
莫逆凡差点没一口水喷出去，却见薛婵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知道自己上当了，正欲反击，却被薛玥的说话声打断。
“你们两个偷偷说什么呢？”
“没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
薛玥看了一眼薛婵，又看了一眼莫逆凡，悟而不语。
薛婵敛了玩性，关心道：“对了，这都快生了，医院联系好了没有？一定要找最好的医院，可不能亏待了我的小外甥。”
薛玥迟疑了一下，道：“恩，床位定好了。”
“哪家医院？”
“妇保医院。”
薛婵眼珠转了转，道：“怎么不去第一人民医院？那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医院。不然我找人问问，看看那边有没有床位，好帮你安排一下？”
“不用！”薛玥拒绝。
薛婵哑然，挑眉，不解道：“干嘛这么快拒绝，生孩子当然是要去最好的医院喽！难道你……”
“太远了，而且妇保医院也不差啊。我有同学在那里，我已经预订好了床位了。而且离家又近。”薛玥理直气壮地拉出一堆子理由。
“对啊，生孩子，当然是近一点方便了，是吧？”莫逆凡表示赞同。
薛婵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笑哈哈道：“也对哦！羊水都破了，要生了还是近一点好。呵呵！”
薛玥是在隔日的半夜十二点多肚子一阵一阵地痛，掐算了时间差不多是每隔十分钟痛一次，估计是要生了。她忍着痛爬起来，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紧急电话一号键拨出去，就是给妇保医院的那个叫林晓的同学打了个电话。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浓密的汗珠，基本上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也不用说什么，对方是护士，预产期又在这几天，所以一接到电话就猜了个大概。
林晓刚好在值晚班，看到手机显示的是薛玥，当下便问道：“要生了？”
“恩……”
“那边有人送你过来吗？还是我叫救护车过去接你？”
“你……帮我……安排……床位吧，二……二十……分钟后，我就……到了。”薛玥艰难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脸色稍微缓了下来，又给薛婵打了个电话，幸好薛婵今天在家，睡在了楼上。
“姐……要生……了……”
薛婵一接到电话，便忙不迭地叫了林美玉，冲了下来。身上还穿着睡衣，随手拿了一件外套，穿着拖鞋，就联合林美玉吃力地把薛玥扶到了外面的车上。
林美玉也好不到哪里去，突然被薛婵叫醒，身上穿的也是睡衣，外面也是套了件外套，头发还很凌乱。幸好这车是莫逆凡留下的，说万一要生了，又打不到车，太麻烦了。谁知还真用到了。
一到医院，林晓已经准备好了担架，就等着薛玥到了。直到眼看着薛玥推进了手术室，众人才稍微地松了口气，马上心又吊了起来。
林美玉看着亮起的“手术中”牌子，想起以前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最需要的，恐怕就是丈夫在身边了。她掏出手机，默默地拨通了号码。
十分钟后，赵舒默赶到了医院。
他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一个心悬着，没有着落，他从来没有这么慌过。这扇门里面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都不能失去。就是这一扇门，像是隔着生与死的距离，薛玥一声一声尖叫，直击在他的胸口。如果可以，所有的痛，所有的苦，他愿意来承受。
他站在手术室外面，强硬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座石像。双手握着拳，关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了他的恐慌。
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
赵舒默心里一直默念着，默念着。
“啊……”又一声嘶叫。
叫得人一阵一阵地痛，手术室里面的人，手术室外面的人，一样的慌张。迎接新生命的喜悦和不安掺杂在一起，酿成一杯苦涩的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赵舒默的整个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看看。
“怎么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金雅瞳也到了医院。
金雅瞳前几天一直在木兰，昨天才转到了香港，还有几场秀要做。刚要出旅馆去吃东西，就接到了初中同学林晓的电话，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机场，又飞回了B城。
薛玥还没有出来，也没有了叫声，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面色凝重，焦虑着。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没有什么比沉默更可怕了。
手术门开了，惊喜地抬头，正要冲过去，护士出来了，失望。都不敢大声叹气。又一拨护士进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慢，来得更加煎熬，至此一秒，仿佛跃过了整个世纪……
滴答……
滴答……
滴答……
……
……
很久，很久以后……
感觉好像过了几十年那么漫长……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是福音……
生了！
生了！
此时赵舒默脑海中一片空白。
医生出来了，赵舒默飞奔过去，“全乎不全乎？”
“全。”
就一个字，赵舒默胸口的千斤大石终于落下。松了一口气。
“男孩儿女孩儿？”林美玉急着问。
“是个男孩儿……”
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赵舒默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此时，他才发觉，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腿麻了。他瘫坐在长椅上，泪流满面，恍然未觉。
真的没有一种感觉，一种文字能够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要当爸爸了……
他是爸爸了……
同时，他也要离开了。
挂着泪水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慈父的笑容，母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很久之后，赵舒默起身，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那里，停驻，然后，转身，离开。
给不了你幸福，我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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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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