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

　　简籍说完，一只笑眯眯的女人终于露出了短暂的惊讶神情。

　　但是很快，这种惊讶神色又尽数转变成了欣喜，她把自己面前的甜点也尽数推到简籍面前，眼睛里写满了“好奇”“打趣”，那样凑过身来直直对着简籍的眼睛。

　　“小简同学，和我说说嘛。”

　　简籍：“说什么。”

　　“当然是说说，为什么你会收留我那个恶贯满盈的弟弟。”

　　“……恶贯满盈倒也不至于。”简籍额角轻轻跳了两下，身子自动向后靠去和黎杉拉开距离，直到后背贴在椅背上才作罢。

　　他为什么收留黎洺……说是“收留”也不太准确，毕竟是黎洺和他平摊了房费。

　　如果没遇见黎洺，他现在应该也是在出租屋里生活，也会考到学校第一名的成绩，做饭也还是那么难吃。

　　只不过可能不会捡到雪糕，不会在那天晚上见过烟花，不会被拽着一件件试衣服，手臂和后背不会有那样痛的伤口，不会被人按进雪堆，也不会吃听起来就很猎奇的米线。

　　非要使用这个“收留”的话，在主观感受上，在情感的概念上，应该是黎洺收留了他。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简籍在搅拌咖啡，奶泡和咖啡液融合在一起，从生涩的棕色变成了热可可的甜蜜色彩，想要再看清拉花的图案时，已经太晚了。

　　手上不再是苦涩的咖啡和甜腻的奶泡，只剩下一杯香醇的拿铁。

　　黎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双眼期盼的等待简籍的回复了，她早就自说自话的开始翻看相册，笑得灿烂。

　　“啊这个，”黎杉一把拽住简籍，把手机屏幕凑过来，“这是我的珍藏。”

　　“黎洺小时候的丢人哭泣照片。”

　　照片上，只有五六岁的岁黎洺正抱着一个冷脸黑猫娃娃大哭，膝盖和手掌都是黑色的泥巴，不难看出来刚刚摔了一大跤。

　　眉眼过分稚嫩，但是还是能依稀看出来是黎洺。

　　简籍被逗笑了：“哭了之后给娃娃安慰一下吗。”

　　“非也非也，”黎杉摆摆手，“他是抱着娃娃摔倒的。”

　　“明明是正面倒在地上……娃娃却很干净啊。”

　　“嗯，他在摔倒的时候把娃娃高高举起来，自己摔了个狗啃泥，娃娃自然毫发无损。” 黎杉道，“他从小就这样，敢说是无私奉献的傻瓜吗……也不太对，毕竟他对不喜欢的人和事物都相当无情。”

　　“爱恨分明吗。”

　　黎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一开始是这样评价的，后来又觉得不太贴切了，也有可能因为我是姐姐，所以得不出合适的评价。”

　　“你觉得黎洺是什么样的人？”她抬头看向简籍。

　　简籍盯着照片上冷着脸的黑猫玩偶，又看了看小黎洺那张哭的分不清鼻子眼睛的脸，笑了：“他是傻瓜。”

　　话音才落，二人身侧便传来傻瓜本人傻里傻气的声音：“不是。”

　　简籍愣住了，一帧一帧的抬头看去。

　　正是黎洺。

　　大口喘气而胸膛起起伏伏，寒冷空气而耳朵通红，匆匆赶路而围巾被寒风吹散的黎洺。

　　“你小子，吓死我了！”黎杉一掌打在黎洺身上，“来了不会吱一声，没看我和小简聊天呢。”

　　黎洺对姐姐的话充耳不闻，双眼只是紧紧盯着简籍，见后者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十分不客气的从隔壁桌拽了把椅子，坐到了两人中间。

　　黎杉啧啧起来：“你还能再有有素质一点吗，姐姐和你说话你也不理，又把二人对坐的浪漫咖啡场景搞成这样，你以为吃猪肘饭呢。”

　　“老姐，爷爷找你。”黎洺道。

　　“肯定是奶奶又走漏风声，那我头发说事儿……不回去，我死了。”黎杉一把抓过桌面的蛋糕盘，“我还没吃呢。”

　　黎洺伸手拽住盘子另一边，轻轻笑起来：“我说真的。”

　　黎杉：“…………”

　　她松开了手，不情不愿站起身来，“一会儿你也要回去。”

　　黎洺点点头。

　　黎杉才走，黎洺就一脚把椅子送回刚刚的桌子，一屁股坐到了简籍对面。

　　空气很安静，简籍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喝了一口咖啡。

　　“在生气吗。”黎洺问。

　　简籍道：“怎么来这边。”

　　“那个店主是我奶奶，她给我打了电话，只是不知道你在这边。”

　　“哦。”

　　黎洺又道：“雪糕今天不吃饭了，我打算给他换一个牌子的羊奶。”

　　“可以。”

　　“早上对门的大娘给了一盆发财树，说是他家的树枝栽出来的，没地儿放了。”

　　“挺好。”

　　“……我说啊简籍，”黎洺一把按住简籍搅拌咖啡的手，“你起码看我一眼嘛。”

　　黎洺的手大，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都一样的温热，简籍打趣说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当时黎洺说他的手也会凉的，在紧张的时候。

　　现在他按在简籍手背上的指尖冰凉。

　　“猫，”简籍抬头，“你从小就很喜欢吗？”

　　“啊？”

　　简籍喝了口咖啡：“抱在怀里的冷脸小猫玩偶。”

　　黎洺反应过来了：“嗯，喜欢动物，那个玩偶现在还在家里。小时候家里管得严，不让养小动物，特别羡慕隔壁家的那只奶牛猫，虽然脾气差了点，总是抓得我身上都是红道，但是在混熟了之后也会收起尖尖的爪子，很可爱。”

　　“谢谢你。”

　　“……？”黎洺愣了下，半晌才确定这是刚刚简籍说的话，“怎么突然说这个。”

　　“是昨天晚上想说的，被打断了。”简籍抬起头，“一直以来，黎洺，谢谢你。”

　　“不……有什么可谢的，非要说也是我要和你道歉，”黎洺耳朵尖肉眼可见的变红了，“突然说什么谢不谢的，多见外。”

　　“我喜欢说谢谢自然是因为我有礼貌有素质。”简籍笑了下，只是很快那点笑就溶解在嘴角，变成另外的话，“喂，黎洺，我说真的。”

　　“刚刚你姐姐问我为什么收留你，但其实你是在健全家庭环境下长大的人，你不是被我收留，恰恰相反，是你收留了我，收留了我流离失所的缥缈人生。”

　　“简籍，我姐傻，你不能和他一起傻，我不认可什么‘收留’之类的词，你我之间不要说这些话。”

　　黎洺扣在简籍手背上的指节收紧了些，突然石破天惊道，“我本来是想这样说的，但其实你我之间，一直是我在缠着你。是我去找校长换了宿舍，是我要和你一起住……这些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单方面喜欢你。”

　　简籍被这句话烫了下，虽然他心中早在这方面胡乱想过，但是没有想到对面会这么快先说出口，他只是睁大了眼睛，不确定道：“黎洺……”

　　黎洺说完，才在空气中一点点呆愣起来，刚刚那点勇气尽数消散，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说出来。

　　“我不是找你要答案的。”黎洺仓皇收起按在简籍手背上的手，简籍白皙的皮肤上露出因为用力而产生的红印，“你把刚刚都忘了吧。”

　　说着，就要站起身落荒而逃。

　　却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手臂传来反方向的力。

　　转头，简籍正拽着他的手臂。

　　“喂。胆小鬼，又要跑了。”

　　他没用力，黎洺只要用力很轻易能挣脱这点束缚，但是黎洺只是拗这身子，维持这这种别扭的姿势低下头，抬起眼睛，颇为委屈的看着他。

　　像是想要再吃一口饭的雪糕。

　　简籍笑了：“刚刚是不是答应了姐姐回家？我可以去蹭饭吗。”

　　黎洺点点头：“当然可以啊……”

　　最后简籍把没动的两份甜点打包，和关店的黎洺奶奶一起去了黎洺家。

　　这是简籍来到这边之后第一次去别人家，才走到小区楼下，黎杉就狼狈的跑下来了：“太好了你们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要死了，黎洺你快上去……我叫了赵澎莱当挡箭牌。”

　　说着，黎洺就被自家奶奶拽着领子率先上楼了。

　　简籍视线落在黎杉戴着的帽子，移开，又看过去。

　　“谢谢你担心我的头发，”黎杉察觉到简籍的视线，摆摆手，“老头子只是骂人凶一点，但是我毕竟是成年人了，也不至于按头要我染回来。”

　　简籍笑了。

　　“嗯？看起来你们和好了。”

　　“诶？”

　　“不要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黎杉笑起来，神色却是暗戳戳的揶揄。“和好了就好，快要过年了，大家都乐呵呵的才好——上楼吧，起风了。”

　　门打开，一个莫约四十岁的女人笑着凑上来：“小简，终于过来了。我是黎洺妈妈。”

　　简籍根本没见过这个人，但是她的笑容确实那样叫人感觉熟稔，亲切，他忍不住也笑起来：“阿姨好。”

　　“哎哎哎，快进来吧，不用换鞋，简籍在房间……杉杉你带着小简先坐一会儿。”

　　简籍就这样半推半就的坐到了沙发上，电视上是当下最流行的综艺，水果已经切好了摆在茶几上，每一种上都插好了牙签。

　　温暖的，亲切的……家。

　　简籍正模糊的触摸着这个概念，就见黎洺妈妈又端着茶和牛奶过来，“小简，喜欢喝饮料吗？汽水还是果汁，酸奶？”

　　“我喝水就行……不用这么麻烦，谢谢您。”简籍有点不好意思了，急忙伸手接过杯子。

　　“都别见外，这些天多谢你照顾黎洺了，那家伙事儿多又不讲理，常常自以为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儿……”

　　简籍话才说一半，就听卧室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黎洺探头出来：“简籍，过来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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