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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
沈令仪病重静养的消息传回尚书府,慕容氏只是揉着眉心,轻轻挥手示意婢女退下。
短短的时日里慕容氏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额角发丝下藏着新的疮疤,府内威信也大不如前。
沈震新纳了两房小妾,皆是年轻漂亮瞧着好生养的姑娘,摆明着就是要诞下亲子来取代沈文彬的位置。
至于慕容氏,被心情郁郁的沈震拳脚相加已成为常态,甚至那两房姨娘也敢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慕容氏忍无可忍,借着挂念皇长孙的名义趁机造访东宫。
她别无他法,只得将事情全貌告知沈静姝。
沈静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尖锐地反复追问后,却得到完全相同的答复。
荒谬的真相震惊得她如芒在背,慕容氏哭哭啼啼的诉苦更是听得她心烦。
沈静姝毫不在意母亲的处境,更不必说兄长难测的将来。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便径直扯过慕容氏的手腕,神情慌乱中带着狠戾。
“那我呢?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血脉?”
闻言,慕容氏的心霎时便凉了半截。
无论她如何向沈静姝解释,换来的都是亲女怀疑的目光,甚至连一句关怀和安慰都没有。
她疼爱多年的女儿,甚至被她以双倍歉疚补偿的女儿,如今却以这般态度对待她。
慕容氏千疮百孔的心脏再度被狠狠撕扯开来。
沈静姝见慕容氏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意识到自己态度的冷漠,旋即生硬地关怀起来。
“母亲切莫伤春悲秋,既然木已成舟,便应当早些准备应对之策。”
假意安慰之后,她便徐徐讲述起自己如今在东宫的境遇亦是难捱,流言蜚语甚至逼得她想要悬梁自尽。
“姝儿莫要做傻事啊。”慕容氏心里五味杂陈,“东宫太子妃可是未来中宫皇后,荣华富贵取之不尽。”
“倘若兄长身世被揭发,女儿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沈静姝泣涕涟涟:“求母亲帮帮女儿吧......”
旋即她语出惊人,紧紧抱着慕容氏泣不成声,请求她为其前途做出牺牲。
慕容氏止不住地发颤,兀自垂泪,不肯点头。
沈静姝紧咬下唇,双膝重重地磕在地板上,抱着慕容氏的腿脚竭力乞求:“母亲只有您能帮我,难道您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自缢吗?”
“女儿保证定会将其处理得干干净净的。”沈静姝举起手对天发誓,神色郑重而又虔诚,“求求母亲帮帮女儿吧......”
她声音凄凄楚楚,满腔委屈地望着慕容氏,好似从前幼年时朝母亲撒娇卖乖一样。
沈静姝自从寺庙祈福后身子骨便孱弱不堪,慕容氏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
她嘴唇微微翕动着,无声地应允了沈静姝。
沈静姝欣喜若狂地起身靠进她怀里,敛去黑眸里闪烁的精明。
慕容氏被她紧紧抱住,温暖却无法触及到她的心扉,最终绝望地望着窗外新翠之景。
沈静姝不愧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儿,将她毕生精明与算计全盘领会,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慕容氏微微叹息,也许奋力一搏,也好过如今行尸走肉的生活。
再无其他心思唠闲话家常,沈静姝将其亲手扶上马车后,就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时辰不早了,瀚儿醒来没有?”
“回太子妃娘娘,小殿下醒来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茉香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奶娘伺候着喂饱奶水后,如今正由嬷嬷们领着玩呢。”
沈静姝阴沉的目光逐渐柔和:“我去看看他。”
踏过假山石道,皇帝曾经专程于东宫修建新院落,金碧辉煌的奢靡里迎接长孙陆梓瀚的诞生。
沈静姝进屋时,陆梓瀚正躺在摇床里,奶娘和嬷嬷拿着小拨浪鼓逗他开心。
屋内众人看见沈静姝,纷纷惶恐地跪地请安,深深埋着头不敢抬眼。
陆梓瀚还不满一岁的年纪,视野里的小拨浪鼓乍然消失,立即便嚎啕大哭起来。
沈静姝命令嬷嬷去哄,然而被扰了兴致的陆梓瀚却嚎得更凶。
茉香是家中长姐,精通些哄孩童的技巧。
她自告奋勇想要去帮忙,却被沈静姝狠狠甩了个耳光。
“滚出去,你还不配去碰他!”
茉香自知触了霉头,捂着脸悻悻退后。
自打灵珠出事后,她便顺理成章接替了掌事宫女的位置,然而沈静姝却对她莫名地厌恶,就算茉香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也是徒劳。
沈静姝横眉冷眼,驱散屋内奴仆:“你们也是群没用的废物,立刻全都滚出去!”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奶娘将小拨浪鼓轻轻放好后,外袍遮掩下悄悄扯了扯茉香的衣袖。
“奶娘有何话想说?”茉香识趣地放缓脚步,在僻静之处同奶娘汇合。
陆梓瀚的奶娘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太子妃娘娘不待见你,你可知是何缘故?”
茉香蹙眉摇头,奶娘上前站定,粗糙的手指划过她年轻俏丽的脸蛋。
“娇艳漂亮的姑娘,太子殿下最为喜欢,怎能不让太子妃娘娘感到威胁?”
奶娘眼眸闪烁着隐忍的怒火:“茉香姑娘,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屋内,陆梓瀚依旧哭闹不止,沈静姝烦躁地坐在其侧:“瀚儿听话,爱哭是最没出息的表现。”
她褪去尖锐的金雕护甲,残缺半截的小指立即暴露在空中。
久治未愈,沈静姝又偏执地尝试过各种民间偏方,反而将截口治得乌黑且丑陋。
她压抑着烦躁的情绪,轻拍着陆梓瀚的后背,柔声唱着小时候慕容氏哄她唱的歌谣。
陆梓瀚不留情面地继续哭闹着,然而今日的沈静姝却格外耐心,轻声哼唱的歌谣久久未歇。
良久,许是陆梓瀚终于哭闹得疲惫,几次翻身后后便再度甜甜睡去。
沈静姝哼唱歌谣的柔声消失,拍背的手掌僵在空中,久久没有动弹。
“瀚儿往后定要有出息,好好地替母亲分忧,也帮你外祖母报仇雪恨。”
沈静姝喃喃自语起来。
其实这些话慕容氏曾经也对她也讲过,盼望着她光耀门楣,能够成为人中龙凤。
然而世事更易,色厉内荏的慕容氏不可再成为沈静姝的软肋,她不允许自己再出现更多污点。
“瀚儿要乖啊。”沈静姝眉眼温柔,“母亲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东宫夫妻感情并不深笃,却也算是相敬如宾。
然而自打除夕夜宴被众人撞破腌臜后,太子得知胞妹受辱的元凶,对沈静姝几乎是相看生厌。
尊贵的太子妃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的苦楚胜过野芥。
“为何偏偏要夺走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呢......”
沈静姝低头凝视着小指丑陋的疮疤,悲怆的情绪逐渐又被强烈的恨意所取代。
“我是绝不会轻易认输的。”她将手中精致的蜀绣衾被衾撕碎,指关节握得泛白,怒火即将喷涌而出。
沈令仪,我们来日方长。
良辰吉日,锣伞鼓乐,椒兰焚遍。
铜镜倒影出模糊的倩影,寸金难求的云锦制成婚服外袍,缀润玉晶莹贡珠,繁复的蜀绣针法栩栩如生地绣出翱翔云际的凤凰花样。
头戴飞凰绕云的翠云星冠,清透的血红玛瑙镶嵌在流苏里,珍链从两侧垂下恰好拂及祥瑞云肩。
喜娘正用两根棉线熟练地在沈令仪脸上游走,拉扯出各种形状来绞掉那些细小的汗毛,而后脸颊将会变得更加细腻光滑。
沈令仪忍着痛意配合她的动作,委派的喜娘是极有经验的,绞面礼行云流水地快速行完。
“王妃娘娘真是厉害啊,奴婢为其他闺秀绞面的时候,她们哭得那是嚎天喊地的。”
她情不自禁地赞誉着,旋即压低声音,凑在沈令仪耳边:“就连贵妃娘娘也不例外呢。”
喜娘年近半百,技艺精湛,多年前曾经也为宜贵妃绞过面,难得遇到像沈令仪这般配合的。
沈令仪不言语,佯装害羞地垂下头去。
厚厚的脂粉遮掩住眼眶下愈发浓重的青黑,她甚至失眠到有些精神恍惚,再无多余的精力思考其它。
自元宵后沈令仪便再未见过陆鸿晏,发给徐桥月的密信更是毫无回音,她只能提醒吊胆地藏着青院玉盒,期盼着婚后事态能有所转机。
新花将精致的盖头披在她的金冠上,沈令仪眼前便只余一片鲜艳的红。
她没多少喜悦,亦没多少精力,恍恍惚惚地游街祭天、跨火拜堂后,沈令仪如释重负地坐在新房婚榻上。
鉴于沈令仪与尚书府复杂的关系,婚礼接亲特地从宸王府琉璃院出发,拜高堂拜的也自然是皇帝与宜贵妃。
沈震只能在旁侧陪笑,慕容氏更无资格参席。
沈令仪身着繁复华服劳累整日,新花想伺候着她用些糕点果腹,她却仍旧毫无食欲地摆手拒绝。
等到宸王府酒席终于散去,陆鸿晏踏入新房时,一股浓烈的酒气便钻进沈令仪的鼻腔。
她心思晦涩难明,紧张地抓着手指。
陆鸿晏似乎真的喝醉了,轻轻咳嗽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
沈令仪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利落地用秤杆挑起她的红盖头,她惨白的脸色霎时便映入眼帘。
陆鸿晏喜服上的翱翔金龙,与沈令仪喜服上的凤凰于飞交相辉映,显得佳偶天成、天生一对。
然而与新婚夜格格不入的,是相对而视的两人清醒的眼神,以及毫无喜色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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