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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殴
清平峰在灵枢山脉边缘,离主峰最远,是灵枢宗大师姐姬无许的住所。
素日清幽的清平峰来了七八人,平日里她们大多忙着教导宗门娣子,不常聚,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各自师傅不在,毫无顾忌地聊起天。
“重衣师妹不在,缺了她,少了许多乐趣。”
孙堇青道:“她得了宗主特许,没到年纪就能下山,高兴得不得了,恐怕早就将大师姐出关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来是不是又要挨罚。”说话的师姐看了眼封辛,像棵树杵在那,揶揄道:“封师妹,这次可要好好罚她。”
封辛淡淡道:“罗重衣不到,至多算不敬长辈,没犯戒律。”
众人笑起来,“那就好,不然重衣又要跑到我这告状,愤然控诉师妹你不念师姐妹情分。”
犯戒律受罚,一视同仁,哪能因为罗重衣受喜爱而徇私。气氛正好,封辛没出言反驳,跟着笑了笑。
秋若梦道:“听说常长老新得了个娣子,还未正式见过,听她喊一句师姐呢。”
孙堇青知晓内情,“浮玉师妹肯定被重衣带下山去了。”
拓跋卿在角落,她本就话少,自那日不给堇青看伤口,堇青再没主动和她交谈。
她并非不愿,只是不敢,那道伤…
她在心里叹了叹,也想念起罗重衣来,有她在,总不至于和堇青无话可说。
面前石门缓缓开启,她们收了话头,按次序站好,齐声行礼道:“见过大师姐。”
女子身着素衣,外着红色罩袍,额中生有红色柳钿,眉目疏离,眸光如寒潭般深邃,她点头应了声,眼神流转,透出一丝冷冽。
不等寒暄,莫离召她们前往主峰。
众人纷纷动身,以姬无许为首,红白青黑四色聚齐,若有人抬头看,便可看到四峰的亲传娣子,灵枢宗的后起之秀御剑同行。
主峰大殿,信件在众人手中传阅。
“我方才收到两封急信。时予传信,丹水城先有大旱,昨日出现不明疫病,城中四成百姓染病,向宗门求援。”
“西南大妖出没,吞吃百姓数百人,就近前往降妖的修士皆尸骨无存。”
莫离叹了叹气,扫一圈不见罗重衣,眉头皱起,“重衣呢?”
孙堇青:“外门的师妹同我说她去丹水城了。”好在罗重衣多了句嘴,让小玖转告孙堇青去向,若她不在丹水城,换成其他地方,免不了受一顿斥责。
“也好。”莫离果然没有追究,和几位长老简单商量,“若梦你带封辛先去准备丹药,堇青同卿儿先携丹药往丹水城支援,与重衣汇合。我传信空山宗,请她们去丹水城救人。至于西南,无许你去捉妖,事了后再行前往丹水城。”
“遵命。”
各自散去后,孙堇青和拓跋卿走在路上,宗门打理、授课离不开其他几位师姐妹,除了罗重衣,也只能派她和拓跋卿去,且事涉一城百姓,她不能推拒。
可光想到接下来要和拓跋卿同行,她都觉得别扭,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又蹭地涌上来。
拓跋卿犹豫许久,低声唤住她,“堇青,那日我…”
等了半天,后面的话像是被她吞吃,孙堇青瞪她,“我什么?拓跋卿,让你认个错这么难?还是你习惯了每次我先低头,这次也等着我先开口?”
拓跋卿否认,“不是。”
“那日为何不给我看伤口?”
孙堇青开门见山问她,对视许久,拓跋卿先垂下了头。
孙堇青心中不是滋味,她原以为两人情分无可比拟,不必有所隐瞒。看来是她一厢情愿。
“以后也不必再说了,只当我从未问过。”
前往丹药堂拿到药后,孙堇青公事公办,踏上飞舟前往丹水城。
论快,御剑不及飞舟,只是需要大量灵石催动,非紧急时不启用。半个时辰后,她们从上空可以俯瞰到丹水城。
大地荒芜,河流断流,见不到一丝绿意。而这儿,本是草长莺飞,耕织农桑的好地方。
疫病易传人,小伍妹妹尚小,小伍托邻居阿婆照看,先送娘亲去郊外田庄。忙完这些已是清晨,罗重衣夜里收到传信纸鹤,得知孙堇青她们被派来丹水城救灾,等她们抵达汇合即可。
飞舟落在丹水城城郊,罗重衣踮地,飞落至船舷上,“师姐,这飞舟一年难得见一次。”
拓跋卿道:“下来,生怕阵仗不够大?”她挥挥手,巨大的飞舟缩成手掌大小,收入囊中。
罗重衣讪讪笑,凑到另一角的孙堇青身边,“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
“正事要紧。”拓跋卿瞥一眼她们,走在最前面。
“师姐说的是。”罗重衣左手拉着姜浮玉,右手搭着孙堇青,小声道:“你们还没说开呢?”
她冷哼,“一块木头。”
罗重衣笑笑,专挑扎心处说,“还好浮玉不是木头。”
孙堇青推开她的手,“你与她同一个师傅,你也好不到哪去。”
姜浮玉弯唇,“此话在理。”
“你是谁的剑灵?”罗重衣侧头暗瞪她一眼,“她可把我们三一块骂进去了。”
孙堇青气笑了。
等见到外人时,罗重衣恢复正形,一手握剑鞘,一手负在身后,用孙堇青的话说,真像个仙风道骨的修士。
郊外许多百姓,躲在阴凉角落,面黄肌瘦,有的双眼凹陷,露出大片眼白,有的眼睛通红,直直盯着外来客。
见到她们四人气度不凡,眼神冒出渴望的光,爬向她们,“救救我…”
“饿…”
“给孩子口吃的吧。”中年女子木然望着她们,有气无力道。
三四岁的小女孩被抱在怀里,手脚缩成一团,头发稀疏,脸上瘦得只剩下骨头,怯生生望着她们,“姐姐,饿。”
孙堇青于心不忍,掏出口袋中剩下的吃食,拓跋卿伸手挡住,“别冲动。”
她冷眼拂开,掰了半张饼给小女孩吃。
旁边男子飞扑过来抢食,孙堇青一脚踢开他。
“她们是灵枢宗的人,她们有粮食!”男子阴恻恻道。
她们身上的宗服太显眼,拓跋卿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周遭的人目光一下变得危险,如饿狼见肉,蜂拥围住她们。
“愣着干什么,跑。”罗重衣回个头的功夫,稀里糊涂就被当成敌人,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敌众我寡,出手没把控好度,会伤了他们,只能避开。
孙堇青固执在原地,一脚踢开围上来的人,拓跋卿见她不退,挡在她身前,启阵拦人。
总不能丢下她们,罗重衣没法,和姜浮玉调转回去,护在她身前,大抵是看到人群往一边挤,后面的人不管不顾也往前冲,生怕慢一步少了好处。
宗门戒律,不得对无辜百姓出剑,罗重衣将碍事的宽大外袍一扔,赤手空拳上去揍人。
一众混乱中,小女孩和她娘亲在孙堇青的保护下,狼吞虎咽分吃完饼,她拳打脚踢出一条出路,送她们到安全落脚处。
四人各有狼狈,孙堇青道:“我一意孤行,连累你们了。”
罗重衣大笑摆手,顺道拔出姜浮玉头顶的稻草,“好久没用修为打架,畅快。”
她与孙堇青相识相知多年,怎会不懂她的一意孤行。
在那等处境拿出食物不是明智之举,孙堇青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分饼给她们母女,守着她们吃完。
因为眼前的小女孩,有昔日的孙堇青影子。
可惜年幼的孙堇青运气并不好,遇上百年难遇的大旱,母亲没能等到救助,曝尸荒野,她才六岁,木愣地守在母亲遗体旁,奄奄一息快撑不住时,被莫离宗主带回宗门。
方才,她不是突然大发善心,不过是在了却幼年的遗憾。
“堇青,你方才不该拿出来。”
完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罗重衣扶额,孙堇青一根筋的轴,拓跋师姐不遑多让。
“与你何干?你想走就走,谁拦着你了?”孙堇青快步走开,没几步又回头,吼道:“拓跋卿,你以为你是谁?不要总以你的想法来揣度我指使我,我做错了回宗门自会领罚。”
越闹越凶,孙堇青从不曾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罗重衣和姜浮玉互相看一眼,一人拉住一个,做和事佬,“好了好了,师姐也是担心我们。”
其实她们每个人都深知怪不得拓跋卿,她们奉命而来,应尽快入城拜见城主,解决疫病才能救一城人的性命,而不是感情用事。
孙堇青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是,她最心有成算,比起权衡利弊,我不如她。”
罗重衣轻拍她的背,“她幼年的遭遇…故而对那对母女心生同情,师姐,事已发生,就不要再提了。”
拓跋卿眼睛闪过茫然,孙堇青愣住,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她的反应,她听到拓跋卿说:“我不知。”
她竟然不知。
孙堇青身为师姐,总喜欢以指点的名头跟在拓跋卿身边,时日一长,算是帮她改了寡言沉闷的性子。
大多时候拓跋卿听,她讲近日的宗门趣事,而在那么多年的时间里,她总归提到过一两次自己的身世。
别人可以不记得,拓跋卿不行。
她想起从前,她们还是内门娣子时的日复一日,想起她拉着拓跋卿下山游玩,想起她练剑时见到自己,不情愿地放下剑…
或许是不曾放在心上,才会不知。
她自嘲笑了笑,抹干净眼泪,声音沙哑,“走,先去见城主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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