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承长生

　　“我不同意！”柳永安看着眼前一粉一绿站着的两人，拍桌道。

　　“为什么？爹你当初可是说好谢宸他来找我就、就同意我们一起的！”柳晟有些着急的上前一步，反倒是谢宸，面色不改，恭敬地站在原地。

　　柳永安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答应了，我只是说给他一个机会。”说完柳永安还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谢宸，丝毫不给面子的样子。

　　柳晟愣在原地无话可说，那天柳永安确实是没说什么同意在一起这样的话，可这一个多月来，两个人明明相处的很融洽。柳晟以为自己老爹已经完全接纳了这件事，所以今天才来提出去京城的事。

　　这时候，谢宸往前走了两步，和柳晟并肩，恭恭敬敬道：“伯父，我知道我还不够格能照顾好阿晟。”说着谢宸掀起衣摆，在两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在柳永安面前跪下，并举起手，“但我发誓，我定不负阿晟，永远永远。”

　　柳晟与柳永安皆是瞪大了眼睛，震惊无比，尤其是还坐在谢宸面前的柳永安，都不敢生气了。说到底谢宸是皇亲贵族，就算谢宸现下是娶了柳晟，柳永安也只能担的起谢宸的一句岳父，哪敢承受这种大礼，更何况现在他只是个小小商人而已。

　　想到这，柳永安觉得自己的膝盖好像软了一下，幸亏是坐着不然此刻应该已经是跪坐在地了。

　　但转念想到某些陈年往事，柳永安眼中的惊慌和心虚立马消失的一干二净，咳了一声，严肃道：“你是在对我施压吗？你不要忘记你小时候是我救得你。”

　　若是为了报答谢宸小时候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柳永安顿时觉得抛去其他不说，这一跪他还是能受的起的。

　　但下一秒，他还是朝谢宸抬了抬手，“先起来吧。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话音刚落，柳晟就迫不及待地将人扶起来，谢宸看向他，拍了拍他的手。

　　柳永安看着两人的小动作，觉得真是没眼看，自己的儿子也真是没救了。

　　谢宸再次开口：“救命之恩，谢宸永世不忘。”

　　一旁的柳晟看着两人毫无障碍的沟通，确定了他们是在讲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他插到两人中间，左看一眼，又一眼，呆滞道：“啥呀？！啥呀？你们在说啥？”

　　柳永安闭上了眼睛，不愿意面对这个傻子，“没什么，赶紧走吧你们，别在我眼前碍眼！”

　　“好嘞！谢谢爹！”

　　上了马车，柳晟凑到谢宸跟前忍不住问道：“刚刚我爹说救了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好。”谢宸抬手拢了拢柳晟的衣领，将人搂进怀中，紧握住柳晟放在身前的手，娓娓道来：“阿晟还记得我们在后花园的初次见面吗？那时我六岁，在你离开之后的没几天，大哥他从外面回来，将我接去了京城郊外的住处。”

　　“那会儿我不愿意讲话，当时的大哥对我来说也是个只听说过但没相处过的名义上的哥哥。”

　　但其实谢宸刚出生没多久，他和谢鹭安就见过了，只不过谢宸完全没记事，谢鹭安也没多大印象。

　　——

　　马车从城中驶出，在小路上摇摇晃晃了许久才终于停下。破旧的马车内，谢宸小小的一团窝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谢鹭安。

　　七岁的谢鹭安此时已显稳重，率先下了马车，朝着谢宸伸手道：“下来吧，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

　　谢宸抬眼看向谢鹭安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先是朝着谢鹭安笑了一下，后才将手搭在谢鹭安的手心。

　　两人相差不过一岁，但谢鹭安的个子足足比谢宸高过一个头，手掌也比谢宸的要大一圈，在握住谢宸的手时，谢鹭安说：“感觉像是院子里鸡的爪子。”

　　谢鹭安将人牵下了马车，小小的两个人站在小小的院子里。谢鹭安指着左边的鸡舍，道：“那是鸡舍，一共有六只小鸡，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们。”说完又指向另一边的小菜地，“那是菜地，可以种青菜。”

　　打开屋檐下右边的一个小房间的门，里面是灶台和勉强能站下两个人的空地，谢鹭安说：“这里是灶台，但不用你自己做饭，我找了人每天饭前会有人来给你做饭的。”

　　“但除了不用自己做饭，其余的事情都要自己做哦，知道了吗？”谢鹭安低头拍了拍谢宸的脑袋。

　　被牵着的手在谢鹭安的掌心发热，谢宸仰起脸，露出笑容，道：“知道了，谢谢、哥、哥哥。”第一次见面，谢宸还很害羞，喊完人立刻羞红了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我们去看看我们的房间吧，我带你去。”谢鹭安道。

　　小院很简陋，但很温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厅和一个房间，床也有点小，但对两个小孩来说，刚刚好。

　　谢鹭安拍了拍床上的被褥，道：“这里就一间房子，以后我们就一起睡，这样暖和。”

　　站在旁边的谢宸点了点头，看向干净的床面，眼神柔软。在宫中，谢宸睡的地方虽然比这里要大一些，但无人打理，整日里连谢宸自己都是个脏小孩，更别说住处了。再加上总是有人来房间里捣蛋，到最后房间里更是一块好地方都没有了，长年都是一张被褥盖到底。

　　中午，被谢鹭安按在桶里全身上下洗了个来来回回的谢宸坐在门前的矮凳上，阳光洒在身上，照着谢宸整个人暖洋洋的。

　　身后的谢鹭安拿着一块能看出明显剪裁痕迹的粗布给谢宸擦拭头发，还时不时的挠谢宸的痒痒，逗得谢宸直笑。

　　不多时，一位妇人出现在小院门口，那就是谢鹭安口中所说的来做饭的人。

　　见人来了，谢鹭安转身从前厅的木桌上拿出刚从城里买的半斤猪肉，递给那妇人，并指了指旁边的小菜地，又指了指坐在矮凳上的谢宸，两个人打了几个谢宸看不懂的手势后，那妇人笑着点了点头，进了厨房。

　　谢宸满脸疑惑的看着那妇人进了厨房，谢鹭安走回到谢宸旁边，坐下，问他，“好奇？”

　　谢宸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问他：“她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叫草根，是个聋哑人。”谢鹭安双手撑起脸，“要是我走了，你要吃什么就直接指给她看。”

　　走？这是谢鹭安第二次说要走，谢宸心里有些失落的看向他，但又不敢太表现出来，怕自己影响了谢鹭安，只在旁边弱弱的开口：“哥哥，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宫里呀。”谢鹭安摸了摸谢宸的脸，又说：“等我回宫里了，我就让人天天给你送肉吃好不好？”

　　谢宸听到宫里两个字顿时如临大敌，两只手猛地抓住谢鹭安的手腕，“那哥哥，你会没事吗？”

　　谢鹭安看着谢宸眼中的担忧和害怕，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抚道：“当然啦，到时候还等我来接你好不好？”

　　见他这样说，谢宸放下心，露出甜甜的笑，点头说道：“好。”

　　过了没几天，谢鹭安被一辆宫中的马车给接走了，走的那天，谢宸躲在门后，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给谢鹭安换上漂亮的衣服，还叫他太子。上马车前，谢鹭安回头透过门缝对他招了招手，无声的说：“走啦！”

　　“那之后呢？”怀中的柳晟听着谢宸的胸腔震动昏昏欲睡，问道。

　　谢宸将人放平，将柳晟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接着说：“那之后，我一个人在那个院子生活了两个月，在一次出门去小河边浆洗衣物的时候，不小心失足掉了下去。”

　　——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救......”冰冷的河水中，谢宸不断地用手拍打着水面，奋力挣扎着，但奈何这里离人烟太远，平常连个行人都没有。

　　声嘶力竭后，声音逐渐变小，身体也开始缓缓下沉，谢宸视线丧失的最后一秒，眼前是铺上一片金光，在眼前肆意流动的河水。

　　一个猛地窜起，草根将已经昏迷不醒的谢宸托起，放在河岸上后自己才从河水中艰难的爬了上来。

　　“呃——呃——”草根抱起谢宸，飞快地跑到一条去往不远处庙里的路上，用她那沙哑的声音朝着行人的马车发出难听的叫喊。

　　可无论是行人，还是马车，没人为她停住。草根全身湿漉漉的，头发散着黏在脸上，光着脚怀里还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孩子，任谁都觉得就是个哑巴娘刚死了儿子，疯了。

　　可又正好被带着病重的柳晟前往庙中起伏的柳永安碰上了。

　　彼时柳晟的病情突然恶化，京中名医皆是束手无策，断言道次子撑不过三日。从不信神佛一说的柳永安只得破罐子破摔，跑遍京城外大大小小的庙宇。

　　而当日就是被称为柳晟的最后一日中，柳永安驾车前往了郊外的一处小破庙。

　　柳永安坐在马车内听见有人在哭，那声音不像是哭，更像是叫喊、嘶吼。

　　难听的声音中满是绝望和祈求，柳永安看了眼软榻上不省人事的柳晟，鬼使神差的掀开了帘子，正好看见了草根怀里的孩子。

　　“快！快停车！”柳永安看了那孩子煞白的脸一眼，毫不犹豫的叫停车夫。

　　马车还没停稳，柳永安就急忙忙的走下马车，接过草根怀中的谢宸，一秒断定是溺水后，开始了施救。

　　足足半个时辰，终于，以一声咳嗽告胜。

　　由于草根不能讲话，柳永安先是打发车夫跟着草根去打探缘由，自己则是将谢宸放在马车内，自己驾车接着往庙中前去。

　　可很不巧，柳永安赶到的前一刻钟，主持外出云游，只留有洒扫弟子留在庙中。柳永安站在大殿外，抱紧柳晟，满眼泪水抬眼看向天空，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痛心道：“芸娘，是我没用，保不住咱们的孩子。”

　　柳永安就这么坐在殿前哭到了太阳下山，直至再也流不出眼泪了，身体的温度也在逐渐下降，这时，有位小弟子出来对他说：“施主不妨在这里小住时日，佛主慈心，小施主一定会好起来的。”

　　心灰意冷的柳永安仿佛是抓住了海上浮木，虽知是天方夜谭，但还是当即就在偏殿住下了。刚把柳晟放在床上，去而复返的车夫回来了，说白天救得那个小孩并不是那个妇人的孩子，只得知这孩子是一个人过活，也是可怜的很。

　　于是柳永安将马车上还未清醒的谢宸一并安置在了偏殿。

　　当时的柳永安道不清救下谢宸的其中缘由，或许是第一眼觉得同病相怜吧。但后来柳永安想明白了，虽然救下谢宸耽误了见到主持的时间，但这就是缘分注定，或许见到主持没用，救下谢宸才有用。

　　这句话在他们住下的第二天就见了效，被断言活不过昨晚的柳晟，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和谢宸一起幽幽转醒了。

　　一夜未睡得柳永安高兴得直跳脚，立即冲出去找来昨日留下他们的那位弟子，说是要重建庙宇，重塑佛祖金身，然后被拒绝了。

　　柳永安也不强求，只是每日同那些弟子一起吃斋念佛，浆洗洒扫。

　　一个月后，柳晟竟是大好，只剩下些顽固病根还残留体内，以后只需好好将养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同样被柳永安带在身边的谢宸，则是醒来的第五日就被自称是他师父的人给带走了。那人说要将人带走的时候，柳永安没让，那人说他姓郑，柳永安表示不认识，谢宸也表示不认识，没让他把人带走。

　　没成想第二天，那人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个小孩，那小孩喊谢宸叫二哥，最后在柳永安再三确定下他们是亲兄弟后，才将人放走。

　　至那之后，柳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做越红火。

　　“原来我们小时候就差点成为了朋友。”眼皮子直打架的柳晟躺在谢宸腿上嘟囔道。

　　谢宸握紧了柳晟的手，轻声道：“是啊，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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