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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箭发
闻此言,殿中女眷皆是一惊,神色慌乱。
太后稳住声音,道:“怎么回事,好好说。”
一个侍卫领事疾步走到殿中,跪下道:“回太后,陛下和王爷去了密林打翎丝狐,只叫臣等在林外等候。谁知林中已有刺客,所幸只有四五人,陛下并未受伤。”
“那王爷呢?”安纪向前倾了身子,话里都是急切,对上宫妃的目光后,又稍稍坐正。
那人抬头看了安纪一眼,话语踌躇。
太后看在眼里,下令道:“你说。”
“王爷为护驾,左臂和背上被刺了两剑,现下御医师已去了承元殿。”说罢,那人伏地磕头,不敢再看太后脸色。
“去承元殿。”
话音既落,安纪即刻起身跟着太后往宁观处而去。
“太后驾到——”
承元殿外一声高喊,殿中人皆朝门口看去。宁叙正脱了左袖,由着医师缝针。见到安纪正朝殿里走来,忽然向左转了些,用身子挡住那只受伤的手臂。
只是转得猝不及防,医师一时未反应过来,线扯紧了外翻的血肉,惊得殿中之人皆倒吸了口凉气。
安纪更是头皮发麻。本就受了伤,又被细线扯住,霎时间,那疼痛感简直要随着皮肉渗入骨髓,闪电般地游过全身,直穿头顶。
宁叙只是略皱了眉头,偏过头闷哼一声。见安纪走近了,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要瞒我么?”
安纪露出几分愠色。方才那个侍卫神情犹豫,她便猜出,面前这人定是吩咐他,暂时不要将消息传到梧影堂,可他没料到,她在太后殿中。
想起陛下和太后还在一旁,安纪福了福身,道:“臣女失言,”又问一旁的医师,“王爷的伤口可有大碍?”
这句话本是安纪在太后陛下面前维持体面之语,可语气生疏,带着闷闷不乐。落在宁叙耳里,是她在怪自己的意思,他抬眼望了安纪一眼,又偷偷迅速移开。
医师道:“王爷只是伤到了皮肉经络,未及骨头,缝好之后每日上药,不出半月便可好了。”
几人闻言皆松了口气,宁观开口道:“那便配好药,每日送到经韶殿去。”
太后叹口气,道:“没大碍就好,”又看向宁观,“猎场不安全,皇帝要好好查查,这些日子,就别再去了。”
“是,儿子知道。”
医师缝好了伤口,用软布将方才所上的止血散小心擦掉,又用干净的白布封上甘草、当归等研磨制成的药粉。
“医师大人,每日只用上金疮生肌散就好么?”
医师点头,稍显惊异,一个姑娘鼻子这么灵。金疮药几十余种,她居然能闻出此刻上的是生肌散。
“那请问何时拆线呢?”
她是要盯着宁叙恢复。之前见他手上的疤,她便知道,他早就把受伤当成家常便饭了,定是不甚上心。
宁叙也是猜出她的心思,拉了拉她的衣角。安纪只当没看到,继续等医师的回答。
“大约十日后,只是王爷有旧疾,或许会慢个两三日。”
宁叙轻咳一声,似是有些尴尬,朝医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了。
“好了,让叙弟回去休息吧。”宁观摆摆手,让医师退下,又朝安纪说道:“这段时间,劳烦安纪姑娘多费心。”
“臣女不敢。”
安纪瞥都没瞥宁叙一眼,只是欠身向宁观和太后作礼。待两人走后,拿起桌上那块染血的白布,直直地牵上了他的右手,往殿门外走。
经韶殿里这里不远,安纪却走出了一层汗,一路上什么也没说。
进了房里,宁叙叫左右都退下。一时间,偌大的殿中弥漫着一种局促的氛围。
他试探叫了声,“小纪?”见没有回复,又低低地喊了声,还顺势抚上自己的左臂。
安纪见状赶紧跑到左边,看看有没有重新渗血出来。纱布还是一片光洁,她吸了口气,问道:“刚才为什么躲我?”
“我不知道,这血肉模糊的场面,下意识就想在你面前藏起来。”
宁叙低头看她,她在低头看伤口。盯着她时,她细长的眼睫微微颤抖,在脸颊上投出一小扇阴影,像只不安的蝴蝶。
他忽然想起尹悦之前说,安纪是个很怕事情脱了掌控的姑娘,一股愧疚心疼涌上心头。
安纪似是没料到他这样说,她以为他会说得极肯定,可他竟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藏,下意识间就这样做了。于是,刚起的气势又消了小半,提了裙摆,自己闷闷地坐下了。
宁叙紧挨着她坐下,安纪怕碰到她伤口,又往左偏了些,他便追着也往左移了些。几番下来,安纪终于憋不出,起身跑到他右边坐下,问道:“干嘛?”
他动了动手臂,道:“小纪,这几天可以麻烦你帮我换药吗?”
“不是不让我看吗?”安纪气还没消,一面为着他今日受伤,一面也是前段时间全是她在哄他的事儿。
“下意识的反应只是一瞬间的。现在仔细想想,既然你我姻亲已定,必要一起经历风浪,我也不能每一次都藏过去,还惹你生气。”
见她眉间愠气消了些,他去牵她的手,摩挲着问道:“你知道我今日发现了什么?”
“什么?”
宁叙收了神色,盯着她,压低声音道:
“蛇形弯月。”
安纪一愣,旋即又抓紧了宁叙的衣袖,小声问道:“在那些刺客身上?”
宁叙点点头,“而且他们的身法与之前发现的督军府暗卫及其相似。”
又是督军府,安纪心里沉了下去。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只是心里总有个疑影,刺杀皇帝可不是小事,刺客竟然这样少,还直接进入皇家禁地。
可又听见宁叙说,“好在今日只是些探子。我和皇兄所去的密林直通四泉池。或许他们本计划在泉池行宫才动手。”
林中路况复杂,翎丝狐又极易受惊,即使有人进去,也不过三两人。他们选择从这里潜入,也不算愚蠢,只是没料到宁观兄弟约定去了密林。
可督军府联合摩国选在这时候动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安纪实在想不透。
见她眉毛比自己手臂上缠绕的绷带还皱得更厉害些,宁叙用拇指抚了上去,道:“好了,这件事我会再去查。皇兄加强了巡卫,你自己也还是得小心。”
安纪点点头,道:“那你今日好好休息,我明日过来帮你上药。“
听到他提起蛇形弯月一事,安纪早就将方才生的闷气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直接说漏了一开始的打算。
宁叙只当她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送她背影离开,又偏头看看手臂上的纱布,眉间竟有笑意。
还没白受伤,起码有了每日让她来陪自己的理由。
-
宁叙在殿中用过晚膳后,外头随侍喊道,“陛下驾到——”,宁叙随即起身去迎。
他身上还有伤,宁观赶忙将他扶起,两人靠着榻几坐下。
半下午过去,纱布上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滴来,宁观瞧着,愧疚出声道:“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也不会受伤。”
宁叙道:“陛下是君,又是臣弟的兄长。若臣弟只顾自己,那岂非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宁观笑了笑,又正色道:“这几人尸体逃得倒快,我们出来后,侍卫又进去找了一番,竟不翼而飞了。”
“那说明后面还有同党。”
“嗯——”宁观拉长了声音,抬眼看宁叙,似是在等他发问。
“皇兄已经知道是谁了?”
“没有,”宁观回答得干脆,随即又话锋一转,“但已有了猜测。”
“那皇兄打算如何。”
沉默半晌,殿中只有念珠转动时,颗颗珠粒碰撞的窸窣声。
“朕打算放出是由民间邪教组织刺杀的消息。”
宁叙明白,今日之事,此人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既能了解皇室成员行踪,又有这样一批高手。看来皇兄所想之人与他并无二致。
宁观悠然开口,目光炯炯:“在不能连根拔起的情况下,朕不愿打草惊蛇。”
“臣弟知道了,对外是说民间邪教,暗地还是否要查?”
宁叙是有私心的,既然自己想要调查的事和此事都与督军府有关,正好借着刺杀之事的由头探查,手脚能更松快些。
“这是自然。朕已交代督察厅,以邪教组织上报,但私下他们会配合你细查。”宁观似是已经想好了,今夜前来只是告诉他一声。
“是。”
“还有,出了这样的事,剩下几天就在内园走动,赏赏花足矣。你受伤也确实需要好好休养。”
宁观目光落在弟弟手臂间的纱布上,收起了方才谈论要事时的严肃神色,以兄长的身份调侃道:“叙弟婚期将近,若是到了婚礼那天还没恢复,穿婚服不好看不说,夜里行动也是不方便。”
他被安纪逗时,再过分也只是红了耳朵。可如今听着兄长用过来人的语气暗示一番,他竟和安纪之前一样,微红了脸颊。
宁观笑着起身离开经韶殿,宁叙出门相送。回来后,又吩咐小厮前去梧影堂传话,明日他要去同她一起用早膳。
小厮脚程倒快,不到半刻已到了梧影堂,却被告知太后此刻在房里,因此在外侍立等待。
安纪也没料到太后会亲自驾临自己的住所,即刻放下手中给宁叙调的药膏,吩咐丫头们摆上茶点来,却被太后拦住。她今夜来是聊聊家事,不必这么多规矩。
“明日让叙儿带你在园内转转可好?”太后的话依旧似春风般和煦。
安纪道:“王爷今日受伤,怕是多有不便。”
太后倒是没有心疼的意思,笑道:“这点伤对男儿不算什么,更何况是叙儿,”瞧着安纪真有些担心的模样,便岔开了话题。
“这个地方啊,当年先皇追随太祖开国时曾路过此地,也正好是八月。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但是花却开得热烈。先皇当即立誓,如此美景,日后定要让百姓都能在此安居下来。那些年,观儿、叙儿他们也是跟着征战时过来的。”
安纪闻言,亦有些感动,道:“先皇仁心,乃民众之幸。”
太后继续讲道:“所以先皇建朝后,在这一带选了一处,建了这个园子。几乎每年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来此赏花围猎。算下来,叙儿应该是第五次来这个园子了。”
难怪他对这个园子这么熟悉,还能想起这样一处幽静清凉的居所。安纪心里想着,眉间温柔之色也多了几分。
太后趁势又回忆起宁叙幼时之事,“叙儿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每次受了伤也装着跟没事儿一样。有一次马儿发狂,把他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他都没跟我说,还是身边随侍说漏了嘴,我才硬拉着他看了手臂,都已经青肿了,当时是又担心又生气。”
安纪对上太后和蔼的目光,明白过来,太后是在安慰她今天宁叙受伤的事情。原来她情绪露得这样明显,冷静后细细想来,自己确实在太后陛下面前失了仪态。
她略微不好意思道:“是啊,王爷今日让我之后帮他上药,我也才放心下来。”
“是叙儿自己要的?”
安纪垂下目光点点头,却听见太后温厚的笑,“叙儿这孩子有长进了,还会拿捏人心了呢。”
夜色渐深,太后略坐坐便回去休息了。门外小厮这才进来通传。
“安姑娘,王爷说他明日来与您一起用早膳。”
他果然有长进了,安纪低头一笑。
“我知道了,明日在此恭候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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