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她一无是处

　　人的心情一旦好了，身子便爽利了，病痛也就好得更快了。
　　冷琇琇记着口头约定，三天两头便给厉溟煲汤，为了不叫厉溟觉得腻，她每回都变着花样煲。
　　而厉溟若是闲着也会主动去冷琇琇院里坐一坐，听她弹弹琴。有时厨子做了什么新菜色，他也会叫上冷琇琇一同用晚膳，用过晚膳后两人便待在一处静坐着，厉溟批阅公文，冷琇琇则又看上了话本。
　　这一日舞姬们想找冷琇琇说说闲话，可进了她的院子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不光她不在，连个婢女也没有。
　　正当她们就要败兴而归，有眼尖的瞧见斜廊那儿有人。
　　几人凑近一看，正是冷琇琇与王爷。
　　冷琇琇趴在矮桌上小憩，后脑勺对着她们，对面坐着厉溟，他一只手拿着本书，全神贯注地在看，另一只手悬空，替冷琇琇挡着光。
　　不知哪儿来的飘絮落到了冷琇琇的头上，厉溟伸手替她拈去，另一只手却在无意间不慎卸了力，手中的书就快要掉到地上，厉溟慌乱却又屏着气接住。
　　舞姬们都看出他明显松了口气，接着冷琇琇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到了什么，晃了晃脑袋。厉溟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孩子睡觉一般，直到确认她没有醒来，方才回到座位上。
　　而此时他也发现了远处树后面的几个人，他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舞姬们互相捂住了嘴，悄声后退，到了院外才直愣愣地数目相对，干瞪着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走走走，先回去再说。”领头舞姬打破了沉默。
　　众舞姬一路上互相推推搡搡，却大气不敢出，带着震惊与诧异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如同泄了洪一般的堤坝一股脑儿地将话都吐露了出来。
　　“方才那人当真是冷琇琇？”
　　“不可能会是旁人。”
　　“那坐着的当真是王爷？”
　　“这么多双眼睛不可能看错。”
　　众人屏息静气，终是接受了这个事实，继而开始感慨。
　　“看来她在王爷心里的分量比我们想的要重。”
　　“真羡慕她这副皮囊和运气。”
　　“她往后该不会成咱们主子了吧？”
　　“说不准真有可能。”
　　“王妃这个位置定是不可能，但能成为王爷的妾室那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若是王爷当真对她情深意重，侧妃也未尝不可能？”
　　她们都知道厉溟是对冷琇琇有意才会将她带回府上，之所以这样惊讶是因为她们原以为那不过只是王爷的一时兴起，毕竟无论哪个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饶是厉溟这样的人也不会例外。在她们看来，冷琇琇于厉溟而言或许是特殊的一个，但绝不会是独有的一个。但谁能想到王爷却似是动了真情？那可是高高在上，雷厉风行的王爷！居然在对着冷琇琇时那样小心翼翼。
　　紧接着她们开始担忧起了自己的处境。
　　“唉，那我们可怎么办？他们要是真成了，王府还会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吗？”
　　正当一片唉声叹气之时，有人安慰道：“罢了罢了，不要想那么多，能快活一日且过一日吧。”
　　领头的舞姬沉默良久后也发话了：“姐妹们可不能再偷懒了，这要是回了舞坊后被瞧出舞技退步，那舞坊也定容不下我们。”
　　舞姬们纷纷点头附和：“言之有理。”
　　“那咱们赶紧开始练吧。”当中有人这么说了之后，众人立刻便开始翻找自己的舞衣，居安思危了起来。
　　而另一边的冷琇琇方从睡梦中醒来。
　　她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疑惑道：“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厉溟赶忙收回替她挡光的手。
　　在迷蒙之中，冷琇琇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动作。
　　厉溟放下另一只手中的书，慢条斯理道：“春困秋乏。”
　　“王爷不回去歇息片刻？”
　　“本王觉得此处景致极好，在这儿坐着甚是不错。”
　　冷琇琇担心此处时不时又风吹过，容易着凉，想着喝点热汤或许会好些，便起身道：“奴去给王爷煲汤，今日想要甜汤还是咸汤？”
　　经过厉溟身旁时，厉溟回过神道：“这两日就不必了。”同时一把将她拉住。
　　冷琇琇没站稳，半个身子倾倒在了厉溟身上。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手忙脚乱地想立马起身，厉溟正准备将她扶起来，忽而却改了主意反手又将她钳住，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认真道：“咱们后日便去城郊可好？听说那儿有一片湖极美。”
　　冷琇琇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思绪也游离了起来：“王爷这几日身子好些了？”
　　厉溟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多了。你应当能看出我没有胡说，御医也已给了准话。”
　　冷琇琇打量了一番，很快又别开了眼：“嗯，的确是好多了。”
　　“那便准备准备，后日出发？”
　　此话一出，二人同时心猿意马了起来。
　　后日正是上巳节，厉溟是特意挑的日子，冷琇琇自然也心领神会了。
　　晚些时候，三名婢女进了冷琇琇的屋子，最前头的先问道：“姑娘后日想带上什么吃食？”
　　“我想想……”
　　冷琇琇从未出去踏青过，也从未有过让她决定吃食的时候，一时竟犯了难。
　　她掰着手指头脱口而出：“水晶虾饺、桂花糕、乳酪饼、桃花酥……”
　　问话婢女一道道地记，写完最后一笔停手看向冷琇琇，等待她下一句话。
　　冷琇琇忘了自己说了哪些，凑近看了看她所写的，粗略一数竟已有十几道吃食了，于是咽回了后面的几道：“这些足够了。”
　　闻言，另外两名婢女上前一步，其中一名道：“王爷送来几件衣裳，请姑娘您挑一挑要穿哪一件去。”
　　自打厉溟那日提出踏青之时，他便向上次的成衣铺子又订了几件衣裳。他盘算着，这一次就当作是给她的惊喜，待踏青回来之后，他一定要带着她去铺子里随心挑选。
　　“我瞧瞧。”冷琇琇看着托盘中高高堆叠着的衣裳，嘴角止不住笑意，这么多衣裳她哪里穿得过来？这当真是无从下手。
　　婢女提议道：“姑娘不如一件件试？”
　　冷琇琇采纳了，只不过没多久额间就遍布细汗。但为了美丽，一切辛苦都是值当的。
　　“你们觉着哪件好看些？”
　　“奴婢觉着这件嫩黄色的极为衬您。”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婢女的眼光竟出奇地一致。
　　“我也觉得这身好看些，只是，这儿的花纹若是再繁琐些便好了。”冷琇琇喜欢一眼看去清新素雅，细细品味又显眼精致的，而且这段时日她恰好最爱嫩黄。
　　她正纠结着，其中一名婢女主动请缨道：“奴婢会绣花。”
　　“那真是太好了！”于是冷琇琇欣然选择了嫩黄色这件。
　　那厢小厮兴冲冲地向厉溟回禀：“王爷，小的打听来了，冷姑娘挑了嫩黄色那件。”
　　“知道了，替本王也备上吧。”厉溟为了既能穿上与冷琇琇相衬的衣裳，又能让她挑自己喜欢的来穿，便给自己也准备了好多件，每一件都分别与冷琇琇的相衬。

　　他们踏青之地叫做平阳湖。
　　平阳湖位于城郊，朝国时期的平阳湖是皇室贵族特有的观赏景致。
　　最早的平阳湖其实只是单单一个湖而已，后来被某一任朝国皇帝看中，在附近修缮了专供休息的楼阁，站在楼阁之上远眺，整个平阳湖的风光都尽收眼底。渐渐地，湖泊附近修起了愈来愈多的人造景观，同时湖泊外方圆几里都被围了起来，不再允许百姓靠近，成了皇室专属。
　　春季时，皇室会在此处举办茶会、诗会。到了冬季，湖面结上了冰，便可用作冰嬉之地，朝国皇室每年都会在这一片冰面上举办冰嬉大赛。
　　岦帝攻下朝都之后便立刻解了对平阳湖的限制，自那之后所有百姓皆可观赏平阳湖，一时之间岦帝得到了许多文人墨客的诗词赞赏。
　　这样好的天气出游之人众多，多的是文人墨客、世家公子小姐。即使厉溟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其中也不乏将他认出来的。
　　人群当中便有一名官家公子拉着两个同行之人说道：“你们瞧，那可是王爷？”
　　官家公子左手边那位伸长脖子探了探，却没瞧出什么结果，他哪里知道王爷长什么样？悻悻道：“这得看你们二位的眼力了，我至今无福面见王爷。”
　　右手边的定眼一看，一拍大腿，道：“还真是王爷。”
　　二人齐齐感叹：“真是少见！”
　　左手边那位注意到了厉溟身边的冷琇琇，问道：“旁边的女子是何人？”
　　二人齐齐摇头：“不曾见过。”
　　“看那饱读诗书的气质，难道是哪个书香门第的女儿？这是在相看王妃了？”
　　厉溟为岦国的建立出了不少力，许多上进的读书人与官家子弟都以他与何清浅为榜样。加之这二人都是洁身自好之人，所有人便自然而然地觉得能被他们瞧上的女子必定也是才貌双全的。
　　“这般貌美，若是哪家高门贵女，名声必定早已响彻整个都城。不近女色的桀骜王爷与倾国倾城的高门淑女，若这样两位主人公能成一段佳话，那必然轰动都城。既然你我都未曾听说过，想必这等容貌大概出身烟花之地，细看那身姿确实轻佻了些。饱读诗书的气质终究是不容易伪装啊！”右边那位一通分析，频频点头，自觉十分有道理。
　　左手边那位道：“不过这样的容颜在烟花之地当中应当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配英雄，若单论容貌，她的确配得上王爷人中龙凤的身份。”
　　中间的公子合起手中的扇子敲了他一下，反驳道：“就算再美，那也是个妓女，配你倒是可以，怎配得上王爷？”
　　右手边那位眯起眼寻思着什么，慢吞吞道：“我倒是觉着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难不成……她就是那时跟在何大人身边的女子？”
　　中间的公子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震惊道：“何清浅何大人？他身边何时又有什么女子了？”
　　“那段时日你不在都城，不知道也正常。那日我恰好跟随父亲赴了一场宴，何大人难得赴了宴，并且还带来一位女子，后来听说貌似是他府上养的家妓。”
　　中间的公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何大人看着清风朗月的，也会养家妓？”
　　左边的脱口而出：“那王爷岂不是……”
　　右手边那位制止道：“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中间那位公子有些替王爷感到愤懑不平，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真是红颜祸水啊。”
　　而那边俩人正旁若无人地在湖边漫步。
　　当下是初春，时不时从湖面吹来阴凉的风。冷琇琇打了个寒颤，伸手贴上了厉溟的手背，果真是冰凉。
　　她仰头看向厉溟。他的脸色还算好，但也不能再继续吹风了。
　　她扯了扯厉溟的袖子说道：“王爷，湖边有些凉，咱们去别处走走吧？”
　　厉溟顺从道：“好。”
　　他们便改了道，朝着一些人造景观去了，那些地方人较少一些
　　正走到一处小园，冷琇琇眼里忽然放了光，兴冲冲地向前小跑两步，兴奋道：“那儿有秋千！”
　　厉溟上前拉住她的手，跟着她一路小跑到秋千前示意她坐下，而他则站到了她身后说道：“我推你。”
　　冷琇琇坐稳后，便感到自己双脚离了地，风将她的头发向后编织成了一条薄毯，一瞬间她仰面朝天仿佛要冲向云端。
　　她恣意地开怀大笑，真是许久未曾感觉到这般松快了，此刻呼吸到的空气满是自由。
　　“再高一些！”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全然忘了给她推着秋千的人是个王爷。
　　厉溟照着她说的微微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一想到厉溟不能太过劳累，冷琇琇见好便收，在空中叫道：“王爷，放我下来吧！”
　　厉溟便当即伸手抓住了两边的绳子，迫使秋千慢慢地停了下来。冷琇琇才站起身，厉溟的手中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支娇嫩的花：“这支花极为衬你。”说着，他亲手将花簪进了冷琇琇的发间。
　　冷琇琇怔在原地，她感受到了厉溟凑近的气息，呆愣了片刻后捧着发烫的脸颊跑开了，过了半晌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厉溟跟前。
　　她手中攥着一支正红色的花，满眼笑意，待气息平复之后道：“这支也极衬王爷。”厉溟没有躲开，俯下身子任由她将那支花别到了自己脑后。
　　冷琇琇舔了舔唇，模仿着男子的神态逗笑道：“王爷配上这朵花倒也是个绝色佳人。”
　　厉溟配合地挽上了她的手，拉着她向前走去。
　　如今的平阳湖不仅供人赏玩，甚至各类铺子、商贩、酒肆等应有尽有。
　　冷琇琇与厉溟走累了便找了一处地势平坦又较为人少的清净之地，靠着一棵粗壮大树放置了一块垫子，将带来的吃食铺开在垫子上。
　　厉溟还在服药，对许多吃食仍有忌口，只能瞧着冷琇琇吃。冷琇琇独自吃着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心虚地低下头去。厉溟只笑了笑，轻轻拭去她嘴角的碎屑。
　　闲话很快便传到了宫中。
　　厉??乍一听惊讶道：“厉溟身边竟有了女子？”
　　太监十分确信道：“刘大人怕唐突了王爷，没敢上前叨扰，但他担保自己绝对看得清清楚楚。”
　　“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至少他不再像尊别无他求的斗战胜佛一般了。”厉??自然不会多管此事，一来他为自己的弟弟感到欣慰，二来他这弟弟往后便是有了软肋。
　　“倒是不知那女子是个什么身份。”
　　“他喜欢就好，这女子该是什么名分便给什么名分，他能看上的姑娘自然是不会差的。只要家世清白，一切都好说。”厉煚笑着抬头，这一句话他倒是真心的，是出于一名兄长的关爱，“待朕忙完这一阵后便去王府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厉溟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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