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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这一顿饭,阿邻奶奶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傅星眠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浑身别扭,他都快被阿邻奶奶笑发烧了。
他搁心里感叹了一遍又一遍:“张一秋是真神奇。”
总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受。
“你咋还不走?”阿邻奶奶忽然从傅星眠背后钻出来。
傅星眠正站在水槽边洗碗,手一打滑,差点给碗摔喽:“奶奶。”
傅星眠扭过脸,擎起来一手泡沫:“我洗完就走,很快了。”
阿邻奶奶往槽子里一瞅,拧开水龙头,拽住傅星眠手腕往水下冲:“你不用洗了,剩几个我洗。”
阿邻奶奶:“草木地拖完了,在院子里等你呢,你快去。”
“......嗯。”
统共就剩几个碗,推来推去也没意思,傅星眠呼出口气,利落地冲了手,让出地方。
“那我们先走了,剪完头会早点回来。”傅星眠对阿邻奶奶说。
“不着急不着急。”阿邻奶奶立刻说,笑眯眯地瞧傅星眠,“你们好好玩,让草木带你多逛逛。”
“嗯。”傅星眠点头。
“星星。”阿邻奶奶忽然叫住傅星眠,“我们家草木真的挺好,是个非常不错的alpha。”
傅星眠张了张嘴,感觉嗓子有点痒痒,他下意识错开视线:“我......知道。”
傅星眠顿了顿,说:“草木很好。”
“我明白。”阿邻奶奶笑起来,竟话锋忽转,“他是很好,但你也不要轻易答应他。”
傅星眠一愣,重新和阿邻奶奶对上视线。
“干嘛这么看我?”阿邻奶奶的手沾上泡沫,软乎乎,柔乎乎,“我不是那种给小辈儿当说客的老太太。”
老太太朝傅星眠眨了下眼,还挺顽皮:“就让草木多追追你,被人追求是件快乐的事,你要再高兴些。”
阿邻奶奶:“你的节奏慢,你就慢慢来。”
阿邻奶奶捏了捏手里的泡沫:“太直接了,有时候也挺不好的,暴力。我其实担心你能不能受得了草木,这孩子从小就是,心思细腻,但坦率,一贯直来直往。”
是啊,直来直往,把温柔一桶一桶往人身上泼,躲都躲不开,跟下猛药似的。
“不会。”傅星眠笑了下,仔细地想该怎么形容,可惜竟想不好一言片语。
无论是什么样的作者,不论写过多少故事,手下生出多少笔墨,其实都难以形容那一个人。
世上好像找不出一个词,一句话,可以形容出他的独特。
于是傅星眠只能说:“草木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
阿邻奶奶又捏了捏泡泡,眼角的纹路绽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爱情,就是互相打,互相挨。”
阿邻奶奶:“星星,放松一点。”
“谢谢奶奶。”傅星眠轻轻地说。
。
走出屋子,张一秋果然已经等在院里了。
他斜靠在小电驴上,一双笔直的腿拉得老长。张一秋今天穿了条烟灰色牛仔裤,腿型修饰得尤其性感。
上身一件略微宽松的白色T恤,外搭天蓝色运动外套,简简单单,却看得人赏心悦目。微风拂过他发梢,将细碎的发丝带起来,就像画家的潇洒随笔。
张一秋在看对面的牡丹和小葡萄。
牡丹懒洋洋,趴在地上晒太阳,尾巴偶尔一晃,拍打地面。
小葡萄呢,就把牡丹当做小山在爬,四只蹄子很不老实,非要翻到人家后背上。
可小葡萄太笨,翻了好几次都翻不上去,牡丹被它翻弄困了,舒服地眯缝眼睛,全当小葡萄在给它挠痒痒。
翻到第五次,小葡萄又滑下去,张一秋实在看不过眼,只好蹲下来,亲手将小葡萄拎到牡丹背上。
牡丹眯缝的眼珠睁开一点,很快又眯缝回去。而小葡萄心满意足,在牡丹背上摊成了一张橘饼。
“小葡萄好笨啊。”张一秋撇撇嘴,对傅星眠说,“你说小葡萄怎么不长个儿呢?这么大的橘猫长最快了,它怎么回事?”
张一秋皱起眉:“改天我要再带它去镇上的宠物医院看看,瞧它是不是缺营养。”
张一秋站起来,拍拍手,和傅星眠对上视线:“星眠哥,刚和奶奶说悄悄话了?”
“嗯。”傅星眠想了想,大方承认——他一直希望自己是个大方的人,而非一个扭捏别扭的人,“在说你。”
“嗯。”张一秋跨上小电驴,“上车吧。”
傅星眠感觉张一秋总是不按套路出牌:“你不问?”
“既然是悄悄话,为什么要问?”张一秋笑起来,“不过不问我也知道,咱俩的事,老太太不一定向着我,她估计告诉你要多考察我。”
傅星眠:“......”
还真是,有点对。
张一秋:“考察好,考察好了,以后更容易天长地久。”
“......”傅星眠也笑,“你今天情话有点土,你知道吗?”
“土不土不重要,你笑了就行。”张一秋拍拍车后座,“上车。”
心跳一下两下三下,时间一刻两刻三刻,爱情在长大。长到够大,就敢出来了。
张一秋骑小电驴载傅星眠,一路跑得快,二人到镇上,日头还没过正午那劲儿,多少有点亮人。
“还挺快的。”傅星眠在后头说。
张一秋将小电驴骑到路边,停下车,单腿支地,他转头和傅星眠说:“前面是一条步行街,穿过去就是理发店,要不我们下来走走?”
“好啊。”傅星眠翻身从车上下来,“那就走走。”
张一秋推着小电驴,傅星眠和张一秋并肩。
镇上小路都狭窄,和北京四通八达的大道不一样,这路窄到他们两个人,一辆小电驴,就觉得满满当当了。
小地方就是这么容易满。一日三餐,工作睡眠,仅仅这些,就能让白天黑夜全都满足。而城市不一样,在城市里,各种欲望野蛮横生,人总是容易像行尸走肉,生活难以被什么真正满足。
“在想什么?”身边的张一秋突然问。
“也没想什么。就觉得城市和乡下真的不一样。”傅星眠说,“我最近又在看我爸的《故土》,正好看到他考上大学,离开斜阳坞去北京那部分。”
“浩然那部分。”张一秋说,“那里我印象也很深。”
张一秋:“我以前不太能理解浩然,不过等我考上大学,离开斜阳坞去上海,我就懂了。”
傅星眠停顿了片刻,突然问:“你去上海,爷爷奶奶送你了吗?”
“当然没有啊。他们一辈子没出过斜阳坞,要送我去,我还不放心呢。”张一秋说。
但上大学,许多孩子都是有父母送的吧。只是张一秋“没有”父母,从小就“没有”。
傅星眠安静地看着张一秋。
张一秋察觉到傅星眠的视线,就笑:“干嘛,又心疼我了?”
张一秋:“敏感,细心,是你们文艺工作者的特征了。”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傅星眠说。
“这对我来说可是件大好事。”张一秋笑得更好看,梨涡深深的。
舒服的风吹过来,没有堵车,没有拥挤。走路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看路边野草,脚步轻而易举就慢下来。
“不是经常有那种帖子么,一线大城市和三四线小城市对比,不同的幸福,不同的压力什么的。”张一秋说。
张一秋:“大城市贵在资源和眼界,不真正去一次,恐怕不会真的理解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张一秋:“小地方呢,贵在自在和干净。空气干净,小路干净,人心里自然就放松许多。”
“嗯。”傅星眠说,“从斜阳坞到镇上最远,需要一两个小时。但如果在北京,一两个小时都算近的。北京太大,有好多人,总觉得自己会被淹没在里面,个人存在感大大降低。”
“在巨兽的牙齿间,做一粒塞牙缝都塞不满的灰尘。”傅星眠说,“但正是这种被淹没的感觉,让人格外奋不顾身,就像着魔一样,更加希望出人头地,成为巨兽正眼看的猎物。”
比如越汹涌的大海,越招引勇敢的水手。风吹浪打,波涛汹涌,他们被卷席,被撕裂,时刻摆渡在生死之间,时刻想要逆风翻盘。
“其实爷爷生病以后,我有想过要不要再去北京读研。”张一秋忽然说出一句心里话。
傅星眠脚步顿了下,轻声问:“你是担心奶奶?”
傅星眠:“但你如果不去,你的前途受影响,奶奶一定会很伤心,很自责的。”
“是,你说的对,所以这件事情无解,我无能为力。”张一秋呼出口气。说到心里去,他嘴角绷起,抿了抿嘴唇,“我不能不去北京。考上了要去读研,考不上也要去工作。奶奶不可能跟我过去,她只能留在斜阳坞。”
“一个人,留在斜阳坞。”张一秋的语气有点苦,“虽说有邻居街坊关照,但我还是很担心。”
张一秋小声说:“我觉得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去年放弃读研,回来照顾爷爷。不然爷爷走了,我永远都放不下。”
傅星眠猛地停下脚步,脑袋“嗡”一声,像被突然攮进一刀。
真的放不下。没有什么比亲人的生命更重要。他最放不下的,他最过不去的,就是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而和父亲分离之前,他们甚至还在争吵。
一想起来,就应该下地狱。
“你怎么了?”发现傅星眠不对劲,张一秋一把抓住傅星眠手腕,低头看信息素手环,“你脸色很难看。不舒服?”
“你昨天就信息素异常,状态不好。”张一秋皱起眉头,担心地问。
傅星眠缓口气,摇摇头:“没事,我上午吃过药了。”
张一秋眉心皱得更紧。
傅星眠盯张一秋的眉头,心想:“这皱眉是为了我。”
出乎意识,傅星眠感觉到干燥的嘴唇在翕动:“我就太遗憾,没有见到我爸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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