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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落雨生根
吴璟安多数时候是个行动派,给自家妈通过电话后,连夜就帮魏鸣奕搬了家。
“我那屋是上下铺,床单我妈刚换过,随你选。”吴璟安手里抱着箱子,腰间别着狗绳。
魏鸣奕的东西的确不多,除了校服和几件常服之外,就是零零散散的课本和一副半指拳套。课本交给韩熙辰抱着,剩下的生活用品和杂物魏鸣奕用口袋装了就出门。
“我习惯独处。”魏鸣奕微微蹙眉。
“那你睡床,我去沙发。”吴璟安直接打断。
“......”这也不合适,魏鸣奕眉头更深了。
“俩床呢,也没说要和你贴贴。”吴璟安故作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卧室够大,不会侵占你的私人空间。”
“嘁,你俩贴的还少吗?”韩熙辰回想起但是齐予之登门拜访的时候,俩人勾肩搭背可是比小情侣还腻歪,这会儿倒是相敬如宾了。
魏鸣奕一记眼刀扫去,韩熙辰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小狗,不敢再吱声儿。
“我们什么时候贴过?”吴璟安尚不知身旁风云搅动,深陷自我疑惑中。
“现在。”魏鸣奕伸手勾住他脖颈,自然把人拉向远离韩熙辰的地方,低声说,“谢谢你,狗崽儿。”
“别客气,回礼。”吴璟安扬起眼尾抬了抬身前的箱子,里面装的就是那副价值好几大千的拳套。
“嘁,腻腻歪歪。”韩熙辰把东西搬到就告辞。
吴妈热情地拉着魏鸣奕,“可算来了,一个人住多不方便。”
虽然厚脸皮来蹭了这么多顿饭,但想到今后的朝夕相处,魏鸣奕多少有些不太自在。太多年没有感受过热闹
他扬起勉强算得上笑容的唇角,“贸然打扰才是多有不便。”
“哪儿的话,这样还省得安仔来回跑给你送吃的。”吴爸玩笑道。
“就是,平时饭也吃的不少,正好以后遛狗的活儿交给你了。”吴璟安见魏鸣奕有些局促,出言调节气氛。
“臭小子,前两天不是可来劲,一晚上遛四五回,七喜要能说话都开口骂你了。”吴妈故意拍他。
“吴小白不挺乐呵。”吴璟安小声嘀咕。
“能出去找小母狗玩儿,它能不乐呵么?”吴妈瞅了他一眼,转而眉开眼笑,“小奕把这儿当自己家啊,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跟霍姨说昂。”
“叔有私房钱,也可以和叔说。”吴爸凑到跟前小声说。
“谢谢叔,谢谢姨。”魏鸣奕有些无所适从。
就好像皲裂的大地猛然落下一场暴雨,躲在沟壑中的虫子刹那间四散逃窜,掀起一片簌簌。
“我们收拾东西,你们先睡。”吴璟安把父母打发走,关上卧室门帮魏鸣奕收拾衣服。
“狗崽儿。”魏鸣奕垂眸看着坐在地上拆口袋的人,眼底有什么开始松动。
“有屁放。”吴璟安头也不抬。
想说的话被吴璟安浓密的睫毛扇回心底,魏鸣奕轻笑,“明天几点喊你?”
“哟,挺自觉啊。”吴璟安起身打开衣柜,给魏鸣奕腾出半边儿空,“随你喜欢,不迟到就行。”
魏鸣奕把衣服挂好,反手把人圈在柜门前,“我上还是你上?”
“嗯?”吴璟安没反应过来。
一时间只听见两人交融的呼吸。
“床。”魏鸣奕的唇角扬起恶作剧得逞的弧度。
“下铺宽敞,让给你。”吴璟安仓皇逃离,居然有种偷摸做坏事生怕被抓包的错觉。
“跑哪儿?”魏鸣奕拽着他手臂把人圈回来,“好像确实长肌肉了。”
“我虽然不爱出门,但也不是绝对静止,好吗?”吴璟安动了动臂膀,没挣脱。
“看来吴小白确实吃太好。”魏鸣奕垂下眼睫,视线落在吴璟安抿成线的唇瓣上,“比健身战绳好用。”
“回头你试试?”狭小的空间全是魏鸣奕身上松木冷冽的清香,吴璟安轻轻嗅了嗅,挺好闻。
“找我?”魏鸣奕喉间滚动。
“......我找鬼呢。”这不明摆的么?吴璟安白了他一眼。
低沉的轻笑传入耳畔,“鬼可不能帮你遛狗。”
吴璟安正想说什么,房门传来不轻不重的抓挠声,“......”
魏鸣奕挑眉看向门口,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怕了?”
“怕个毛线!”吴璟安气笑了,“是七喜这只小狗鬼来找你了。”
松木香骤然浅淡,某人挂着笑容拉开距离。
吴璟安转身把门开了条缝,几乎是用气音说,“快进来,小白没听见吧?”
要是让那条欢脱的萨摩耶听到动静,今晚睡下铺的某人铁定不得安生。
大黄狗灵活闪进门,直奔床边躺下,一路几乎没发出声响,看样子早已轻车熟路。
要说人还是偏心呢,吴璟安总会给七喜开小灶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是相伴成长的伙计,怎么着感情都比较深厚。
想到此,魏鸣奕心中隐约被风吹过。
【所以他也会更偏向顾昔,是么?】
“它会上床么?”魏鸣奕并非不喜欢狗,而是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个毛团子。
不,应该说睡觉的时候不习惯有别的呼吸声。
某人眼珠一转,露出坏笑,“会啊,翻身的时候你可小心别压死老爷子。”
“换你来下。”魏鸣奕怎会没看出眼前这人拙劣的恶作剧。
“哪儿能呢,咱家最大最舒服的床可是专门留给你的。”真别说,隔壁吴妈吴爸的床真没吴璟安的大。
“我妈特意给你铺的加厚床垫儿。”吴璟安立马补充,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风雨浸润过的土地散发潮湿的泥土清新,皲裂的大地开始缓缓自愈。
“谢谢。”今晚,魏鸣奕不知道重复说了多少遍。
他好像把这辈子未曾说出口的感激都在今天一股脑吐了出来,破破烂烂的世界总有人在缝补。好在,十年前是他,两年前也是他,如今还是他。
忙着穿针引线的某人,好像从不自知早已串起魏鸣奕世界中的各处关键点,眼下只忙着给七喜铺垫子。
收拾好东西后,吴璟安先去洗漱。
等魏鸣奕洗好出来,就看见某人抱着拳套躺在上铺傻乐。
“你要抱着睡?”魏鸣奕挑眉。
“不可以?”吴璟安像只护食儿的狗崽,把拳套往怀里圈了圈。
“随你高兴。”魏鸣奕伸手关灯。
寂静弥漫了一会儿。
“狗崽儿。”魏鸣奕打破诡谲的静谧。
“嗯?”吴璟安低声回应。
“你从出生就住这儿么?”
“听我妈说,刚出生的时候住在另外一个厂区宿舍房,我会走路之后才搬这儿的。”吴璟安当时还没记忆,只好仔细搜索霍女士后来转述给他的细节来拼凑曾经,“以前的老房子很少有电梯,楼层高不说,我还每天上下楼好几趟和小伙伴骑小三轮儿,给我妈累得够呛。”
魏鸣奕仔细听着,脑海已然浮现出圆嘟嘟又好动的小团子模样,唇角悄然上扬,连他本人都不曾察觉。
“所以后来厂里分房子的时候,我爸死活不要6楼。”吴璟安想着想着也笑了,“住二楼挺方便,朝楼下吼一嗓子我就屁颠儿屁颠儿回来吃饭了。”
“周围有很多小孩儿?”心里那阵微风再次朝谷底吹去,表面没听出魏鸣奕的情绪波动。
“有啊,挺多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当着同学面儿,吴璟安还是第一回提起童年往事,一时难掩激动,“还记得那时候我经常把自行车当赛车骑,甩停可是我的拿手活。”
“不过有一次装逼失败,甩进门口汪起的水洼里,挂着一身青苔上楼,迎来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因为这事儿,还被顾昔嘲笑了挺久。
“小三轮儿当赛车?”魏鸣奕故意混淆。
“自行车!有护轮儿的儿童自行车!”吴璟安纠正。
“喔,护轮儿。”魏鸣奕这重点捡的太正确。
“呵,哪家小孩儿学骑车不都是这种车型。”吴璟安愤愤。
“还有么?”今儿魏鸣奕怎么对他以前的事这么感兴趣?
算了,来者便是客,动动嘴皮子又不损失什么。
“平时也喜欢打打玩具枪啥的,我挺喜欢收集地上别人打出来的黄色小子弹。”
顾昔说我是收破烂儿的。
“还有那种花瓣撕开能粘头上的公鸡花你玩过没?他们老喜欢往我脸上粘,但我挺不喜欢那花的味道,臭死人。”
顾昔会走来帮我摘去大部分,只留眉心那一瓣儿。
“我喜欢玩儿狗尾巴草,但那玩意儿会剌手,经常弄得我手指全是又红又肿的口子,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顿胖揍。”
后来顾昔摘了一瓶子狗尾巴草放我床头。
想着想着,吴璟安像被针刺了心脏,温热瞬间溃堤而泄。
(后来昔哥放学后总是留在家写作业,我也只好一个人下楼。)
(曾经为之欢悦的事情,忽然就变得索然无趣。)
“划伤手怎么要揍你?”魏鸣奕没察觉上头转瞬即逝的低沉。
“我对那玩意儿的汁液过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吴璟安一扫心头阴霾。
“娇弱。”魏鸣奕低低笑了一声。
吴璟安只当没听见,“不过后来大家都搬走了,也没人成天在楼下喊我名字,玩具枪和自行车也旧了扔了。”
“有时候还挺怀念偷摸摘人家果树上鲜红的果子,你一口我一嘴分食的感觉。”吴璟安怅然,“即便被主人发现也不会受到责骂,回头拿上零食当做交换。现在可没这么好的事儿了。”
“你也可以埋下种子。”听不出魏鸣奕这么说的意图。
“要是考不上大学的话,可以考虑。”吴璟安竟然认真思考起来,“可是先得有块地儿。”
“光有地儿没住的可不行,还得建个房,不用太大,围个小院儿。”思路一旦发散就如覆水难收,吴璟安乐滋滋地补充细节,“城市都被高楼占据,还是得去乡下。”
“到时候可以把七喜和小白接去院儿里,要是有小野猫、流浪狗上门儿蹭吃蹭喝,干脆给它们在院儿里搭间猫舍,小白负责看门护院,顺带保护小流浪们的安全。”
魏鸣奕见这人丝毫没有睡意,以防明早敲锣打鼓都喊不醒,只好率先结束话题,“快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晚安。”吴璟安抱着拳套,一脸满足闭上眼。
“晚安。”魏鸣奕轻声。
躺在陌生的床上,被属于吴璟安身上的洗衣液清香包裹,魏鸣奕的神经莫名有些雀跃。
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和别人共处一室,仔细听甚至能清晰捕捉到上铺轻微的呼吸。
不得不说吴璟安卧室的遮光窗帘比魏鸣奕公寓里的好太多,密闭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完全的黑暗中几乎没有别的干扰,魏鸣奕闭目在脑海梳理这些天讨债的进展,顺带捋一捋陈常戎那边的线索。
陈老板所有黑市相关的交易明细已经交给警方,目前上游货源已经基本确定,至于如何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那是警察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要设法把陈常戎这个泼皮引出蛇洞。可是问题接踵而至,吴璟安一家的安危该怎么办?
魏鸣奕断不可能做农夫手里的那条蛇,不能因为他而扰乱别人正常而温馨的生活。
思索了很久,终是没能想到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隐约听见上头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声梦呓,没听清吴璟安在嘟囔什么。
细微的动静让魏鸣奕有些心猿意马,他很想爬上去看看那货的睡相有多难看,想了想还是按耐住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狗崽子睡觉都不安分。】
【梦见了什么?】
【那里有我么?】
【你曾住在我的梦里,如今我住在你家。】
【我不曾参与的过去,你也过得很好。】
胸口起伏的频率一点一点融入耳畔平稳的呼吸中,魏鸣奕窥见了过去的吴璟安,生龙活虎地踏上他心中雨后温润的皲裂大地。
床头一声震鸣,魏鸣奕迅速拿起手机。
静了片刻,上头只翻了翻身便恢复均匀的频率。
辰:机票定了,后天。
辰:行李收拾好了,找到张照片。
辰:[相机照片.jpg]
辰:你还要么?
稚嫩的眉眼低垂着,毛茸茸的小团子依偎在小男孩胸口,夕阳给男孩镀上一圈暖边。魏鸣奕五岁的时候,跟着母亲回娘家,外婆家老狗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只崽,魏鸣奕只看一眼就喜欢得紧,抱着就不愿撒手,到哪儿都要带上这个小东西。
那时菱美云还是善解人意的家庭主妇,见平常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儿子第一次表现出喜欢,于是用相机记录这一幕。
寻常不过的市井街景,却因身后树丛上冒出的哭鼻子脸庞而变得意义不凡。
【还真是小哭包。】
要说缘分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谁能想到两人十年前就有了第一张合照;谁又能想到当时被魏寻扔出门的卡鲁,竟然被吴璟安捡回了家;谁还能想到十年之后的卡鲁被某人照顾得很好,还有了好听的名字,七喜。
Yi:明天放学见。
Yi:带上照片。
雨后土壤的腥气夹裹温暖柔和的味道,名为吴璟安的狗崽儿毫无征兆闯进这片死地,好奇又小心翼翼地四处观望,随之而来的种子落在杂乱的梅花印中,生根。
好似心底的风把雨水吹到了眼前,魏鸣奕眼角有一丝湿润。
床底的七喜像是感知到这场看不见的风雨,起身把头搭在床边,无声陪伴以示安慰。
“近墨者黑,差点儿被哭包传染。”魏鸣奕低喃自语,伸手轻揉七喜头顶柔顺的毛发,“你俩用的是同一款洗发水么?”
摸起来和吴璟安柔软的发丝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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