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之人

　　虽然测试阶段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最终测试还是顺利完成了，产生了大量的数据，Anton他们很期待后续的优化。

　　章明华等人的工作也逐渐不那么忙碌了，基本上可以正常时间上下班，李贺子、竹田彬他们甚至都找机会开始休年假了。只要跟Mary说好交接事宜，还是很好请下来的，Mary也鼓励大家可以趁着数据还在分析阶段，可以先休假休息一段时间，等数据分析初步结果出来后，大家又要开始忙碌了。

　　章明华看大家早都请年假了，也有些心动，但他们研发测试组还是要留人跟数据分析组、硬件组等进行配合，只能按捺下来继续工作。也没那么难熬，现在工作比之前轻松多了，每天都有时间可以悠闲的找找资料看看感兴趣的东西，也没人关注他，日子过的也挺开心的。

　　继续工作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能知道Ng和Klein后续情况。

　　游戏测试结束后，他们两人还继续做了一些其他测试，例如经过安检门、电磁屏蔽器干扰等等的一些场景下对“虫群”的影响测试。这些零碎的测试进行了2周，2周后，两人脑中的“虫群”也被“虫巢”回收了80%左右，剩余残留量的“虫”估计是当初就没有正确分布或者“质量合格”的，经过测试，这些“虫”基本不具有任何功能，理论上不会对脑活动产生任何影响，检测到的一些零碎数据也并不能反馈出脑活动，内部讨论认为没什么影响，确定后续的持续观察计划后，Ng和Klein也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了。

　　章明华不知怎的也被通知到了，他和工作人员一起做了最后的告知和后续监测计划说明，以及最后的信息收集确认。

　　Ng打算先回到X国的家休养，后续约定会定期到R国或者A国做检查，Klein也回到了A国休养，他们直接由可莱美素负责后续监测。

　　亲眼看到Ng和Klein神志和认知都没什么问题，章明华心里隐隐的担忧终于彻底放下，可另一件事情却又涌上心头。

　　那就是李明明师兄雨夜里给他送的那个饭盒袋一样的东西。

　　过了两三天他才突然想起来，做好要面对可怕臭味和发霉食物的准备，他打开了那个饭盒袋。里面用锡箔纸包裹着一堆胶带缠起来的几个50ml离心管。章明华弄了半天才弄出来一个管子，发现这里面大概是某种血迹样本。仔细看去，管子底部塞着干燥剂，上方都是一些过滤纸一样的东西，纸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章明华拿着管子一头雾水，不管怎样，还是尽快把管子又缠了起来放回锡箔纸中包起来。

　　包起来后，他发现地上有一张纸，估计是刚才取出来锡箔纸的时候带出来的。捡起来打开这张有些皱的折起来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我知道你有疑问，等有机会我会解释。记住，一定要好好保存样本，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在你这里，切记！一定要尽快离开，回国，这是我最重要的忠告！”

　　看到凌乱的字体和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纸条，章明华一时有些混乱。

　　原来之前是师兄在让自己离开，师兄他态度突然转变，突然进入可莱美素又来到神行公司担任职务，全都是在自己回R国后，不，确切的说，是在自己和师兄美国见面后。

　　看着包裹严实的带血滤纸片，章明华心里隐隐有了推测，自己之前跟师兄联络过，都没有问题，只有那一次，师兄流鼻血的那一次。

　　章明华一瞬间觉得后背很冷，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起全身紧绷着。

　　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不用这么紧张的同时，他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否一直在被监控着？是否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人曾进入家里安装过什么？抑或是，有人一直监视着自己，只是自己不知道？

　　似乎有一个可怕的阴谋像是一个深渊，在周围汹涌着，而自己却无知无觉的走在它旁边，不，似乎自己已经走入其中而不自知。

　　李明明师兄几次三番的态度和这明示的字条，章明华心里想要逃跑的念头瞬间跃居第一位，他想不管不顾的立刻走人，不去考虑竞业、不去考虑5年契约、不去考虑任何事情，只想要现在，立刻丢下一切，买上机票离开这个地方，回家。

　　这个念头越来越汹涌，直把章明华淹没到自己臆想的世界中。

　　在臆想中，他不用呆在公司不友好、奇怪的氛围中，不用自己孤身一人生活在异国，不用面对突然冷漠甚至有些敌意的师兄，不用绞尽脑汁思考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不用去违心的做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不用逼自己低头退让，不用咽回去想说的话......。

　　可，很快这一美好的臆想又被自己打破了。

　　父母家人的期待，朋友同学的羡慕，自己多年学习的努力，自己的野心，都化为了更多的钱，更高的职位，更好的事业，把自己顶了起来，逼自己不能认输，不能任性，不能，走那些人的老路。自己不能接受，自己成为那个被人惋惜的对象。

　　章明华定了定心神，不管李明明师兄的真实目的，自己目前只能继续呆在神行，最起码要把5年呆过去。这段时间如果真的如Anton所规划的那样，那么自己还能增加一部分筹码，能以这种资历入职一家不错公司的高职级。

　　虽说自己不能立刻离开，但既然知道有个巨大的阴谋，或者有人极度不满意自己，不管是何种原因，他所能做的不过就是继续无知无觉的尽力过好每一天，只不过，不要有什么进一步的期许了，工作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还是犯些错误比较好，这样或许能保持着外围人员的身份，或许最终离职的时候，连竞业也不必启动。

　　想好这些，章明华把东西收拾好勉强塞回那个饭盒袋中，看着手上的纸条，章明华想了想，把纸条撕碎泡到洗手池里面，等泡的软烂一点再搓碎成看不出字迹的样子，冲到马桶里面。

　　按下冲水键，看着烂乎乎的一团被冲掉，章明华心头略微松快一些。

　　后来在工作中，章明华开始提醒自己不要过于在意，不要太过认真仔细，不要较真，不要过度思考，慢慢的，竹田彬也不怎么真对自己了，李贺子也不再有事情老找他讨论，Mary安排工作时到他这里总会有一定卡顿，总是安排他给别人打下手或者给别的组提供数据和支持，都是一些有些麻烦又不出彩的工作。

　　四年过去了，再过2个月左右，章明华的合约就要到期了，他拒绝了续约，也放弃了Anton、Infantita和Mary给的机会。

　　这期间，李明明一直没出现，不过两年前可莱美素的人开始陆续撤出神行公司回到A国总部，大部分时间双方只在线上联系，神行的人基本能自己使用“虫群”完成项目了。一年前，Anton和Infantita就不怎么在神行出现了，半年前，Ben也走了，目前只剩下Mary还在神行做一些收尾工作。

　　这几年过去，市面上出现了许多新型脑机接口，脑机接口也不再是高不可攀的，逐渐开始成为一种商品进入民间，就像到处刚出现的苹果手机、无人机一样，有些闲钱的人就能买一个初级版本的。

　　这些有的是纯粹娱乐，可以玩游戏、控制无人机等等；有的用于日常生活，可以控制电子设备，与智能家居等产品联合；有的是医疗器械产品，有刺激脑开发的、有帮助残疾人生活的、有协助治疗精神类疾病和脑部疾病的等等等等。

　　“虫群”一直升级开发中，一直在小范围测试没有大规模推广，但即使这样也非常吸引人、一方面是“虫群”的关键设计一直处于保密中，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有的公司尝试着靠自己逆推、猜测，做出来的仪器装置效果总是差一截，要不就是功能上阉割严重。而且目前为止，没有多少做过“虫群”的人进入到市场中，各家猎头据说一直眼热，可就是挖不倒人。另一方面，可莱美素家大业大，投资了各行各业，把“虫群”跟能结合应用的领域在早期都进行过测试，“虫群”版本都不知道更迭多少代了，只知道从宣传资料看，“虫群”目前能做到的程度和效果远超当前市面上的仪器。虽说有些科研成果宣称能媲美“虫群”，可毕竟都是与早期Wilson教授发表的“虫群”文章做比较。不过即使这样，也有很多投资者投资这种类似“虫群”的脑机接口雏形，一时间市场上火热万分。

　　而对于神行公司，这么多年快速发展。不仅改版、开发了许多搭配脑机接口使用的游戏产品，还不断放出游戏舱搭配“虫群”的宣传，抱住可莱美素的大腿，狠狠捞了许多投资，现在公司也是越来越壮大了，竹田彬、李贺子等人都升到高级职位，与他们相比，章明华弱了一些，可毕竟也是最早参与项目的研发人员，还有5年合同在那里，这几年也调整过一次薪资，还升到中级研发人员，虽然远比不上竹田彬他们，但章明华很满意，只等着合同到期。

　　这几年，游戏舱基本上算是完成了Anton设下的目标，目前极限是可以允许人在游戏舱内56小时，还意外挖掘出游戏舱的一些医疗作用，神行公司甚至还投资了一家医疗器械单位开发小型的类似游戏舱结构的治疗舱，用于帮助高位截瘫患者锻炼身体提高生活质量，帮助脑瘫患者家属减轻看护负担等。

　　虽然可莱美素的人逐渐退出神行，但神行仍在推进着游戏舱计划，3年前就有另一个组在做搭配着普通脑机接口的游戏舱计划。

　　当然，也有的组的方向是进一步开发游戏衣，期待能通过增加游戏衣的功能作用为游戏舱减负，目前使用的是从章鱼等头足动物中得到灵感的柔性全橡胶材料和分配式梯度下降神经网络算法，更灵敏、更真实的反馈穿戴人员的躯体动作位置信息和强度，还改善了穿戴的舒适感。这种游戏衣已经推出市场，但用户感受褒贬不一，部分客户觉得功能有些鸡肋，只能被机器感受到自己的动作，却不能很好的感受到反馈。

　　不过，这种材质的衣服后续也应用到了其他场景，比如运动员训练、特殊技能人员训练、产品使用体验等等。得益于这种衣服可以更好的收集反馈个人数据，便于真对运动员的情况制定针对性更强的训练方案。也有一些公司，比如有家定制人体工学椅子的公司就靠这种衣服收集客户坐姿等信息进行高端定制，不管是不是噱头，总之这家公司火热了好一阵，哪怕是现在也仍旧排单满满。

　　总之这几年来，也迎来了几次科技小高潮，但还都处于早期，有人认为随着脑机接口的进一步发展，或许脑机接口将带来像互联网一样的科技浪潮，再一次改变人类世界。

　　当然，也有不少阴谋论者，认为脑机接口的出现是政府、外星文明等等想要窥探所有人的思想，以后人再也没有隐私和隐秘了。还有阴谋论者认为脑机接口的出现会导致人类变得越来越懒，几十年几百年后人类会行动能力退化但脑袋会大大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说法，甚至有极端人士组织各种行动进行抗议、攻击等行为，神行公司都出现过几次极端人员的潜入和意图破坏，静坐抗议活动也有过。

　　A国等国家也逐渐开始有意向的制定对脑机接口这一行业和应用的相关规章规范，但目前多是一些共识和倡议，具体的规章规范还没有出具。

　　在不同国家，对于脑机接口的定义以及应用范围还在探讨当中，管理也没有那么严格。毕竟各行各业都有所突破，脑机接口还真不是最紧急的，基因治疗、基因筛选、人工智能、类人机器人、太空民营等等内容才是更戳民众肺管子和领导层神经的东西。

　　最后的2个月结束，即使游戏舱仍旧没有上市，但凭借着这些经历，章明华也收到不少公司和猎头抛出的橄榄枝，但章明华都以敬业协议的借口拒绝了，即使有公司声称可以替他出赔偿金，章明华也没有明确答应，只说自己需要先处理完事情回国一趟再说。

　　在还剩最后一个月的时候，章明华也试着跟李明明师兄发邮件联系，说了自己快要离开的事情，询问能不能跟他再见一面，但李明明师兄一直没回复。

　　章明华等了一周多又试着发消息询问，仍旧没收到回复。

　　等到最后三天，他已经交接完所有工作，没事在公司里面晃荡或者坐在工位上用自己的电脑查资料，发呆的时候，收到了李明明的回复，对方只说他在A国忙着，有空以后两人再聚。

　　章明华看到这个信息有些皱眉，但也不想再考虑太多，反正他要离开了，不管是不是李明明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都要脱离这家公司了。

　　最后一天上午，章明华办好手续，HR笑着说他现在就可以离开了的时候，章明华有些恍惚，有些不舍，有些不甘，却也有些轻松和窃喜。

　　在这家公司也呆了六年了，章明华自己都快40岁了，由于担忧着不知名的危险，他一直没敢谈感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历程师姐早都结婚生子了，李贺子那一批的同事也都有了家庭，竹田彬更是连第三个孩子都有了。

　　章明华家里也着急，可也够不着他。章明华自己心里也蛮不是滋味的，说自己成功，可也比不上仍旧在科研界的师弟师妹师兄师姐们，最差也到了硕导，都有了家庭，而自己，再成功也不过是个打工的，既没混到当个领导，又没成家的。说自己不成功，可好像，也很难让自己承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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