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斗米折腰

作者:西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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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接连几天暗无天日的生活,使得她格外珍惜阳光,就算正午的阳光能把人晒伤。沐浴阳光之下,陆见卿仰起头,忽略不了身后一直跟着的车。

      她不明白宁知芜为什么不离开,明明她们之间没有那么熟,分明在前几天,宁知芜还拿她做诱饵。

      只有一种可能,宁知芜还想雇她。但这一次陆见卿绝不会因钱妥协,她烦透了被人当棋子使,宁知芜心太狠,她斗不过。

      那些所谓的谜团,只要不去深究,就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陆见卿转过身,敲了敲一直跟着她的车窗。

      车窗降下,宁知芜的脸便蒙上一层金色,她遮了遮眼,还不太适应这么强烈的光线。

      “我不生气了,回去吧。”陆见卿说。

      宁知芜迎着骄阳,火焰似的芒在她周遭形成幕布,无人可以接近。
      她生来高傲,尚存的一丝愧疚实在不值一提。
      今日来寻陆见卿,不过是道别。
      “是不是因为我让陈唐给你带的话?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陆见卿低下头,瞧见宁知芜睫毛上落下一粒灰尘,那是阳光下无处遁形的颗粒。
      “我原谅你了。”

      “和好吗?”宁知芜执着于这个仪式。

      “和好。”
      问出这句话的宁知芜乖得叫人心软,陆见卿蜷起手心,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发。

      宁知芜眉梢含笑,“我送你回去。”

      陆见卿轻轻叹息,拉开车门坐在宁知芜身边,可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却没有任何话题可以聊,陆见卿不了解宁知芜,一丝一毫都不了解。

      她今年几岁。
      家中几口人。
      平时做什么工作。
      闲暇时喜欢干什么。

      这些陆见卿通通不知道。

      她们关系的链接单薄且脆弱,就算宁知芜某一日消失在陆见卿生活里,她也完全不会察觉。
      好似除了雇佣关系能让她们有话聊之外,其余的一概说不了半句。

      “你去找过你家人吗?”宁知芜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陆见卿眼神一凛,“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可以?”

      宁知芜垂下眼帘,“可以。”

      答应得这么爽快,却非要勾起她的好奇心,陆见卿琢磨出不对劲,伸手捏住宁知芜的手腕。
      “又在给我下套?”

      宁知芜扬起那张蛊人的脸,笑意印在眼里,“没有。”

      “我看你有得很。”
      陆见卿恨不得咬她一口,她就知道,宁知芜不可能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若非没有别的目的,又怎么会刚好遇见。

      “真的没有。”宁知芜再次否认。

      宁知芜目的明确,不喜欢拐弯抹角,接二连三问不出结果,陆见卿半信半疑地放开手,“你可想好,之后我要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到时候见面可就难了。”

      “好。”宁知芜声音突然缥缈,叫人听不真切。
      “什么时候回呢?”

      “还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下了车,跟宁知芜道别,陆见卿心想,这次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了。

      车辆没有停留,在陆见卿下车后便立即驶离,宁知芜捏着手机,里面是周祈望在确认人数。

      “不用陆见卿,今后也不用。”宁知芜慵懒地撑着头,在纸上划掉陆见卿的名字,眼中满是漠然。

      “抱歉老板,我多嘴问一句,为什么?”周祈望语气凝滞,找到一个好用的人不容易,况且陆见卿家世清白,为人可信,为何不用?

      宁知芜垂眸,只说了两个字,“腻了。”

      —

      “你坐的谁的车?”

      周折枝阴恻恻地出现在陆见卿身边,吓了陆见卿一跳,“你没去上班?”

      “没去,你先告诉我你坐的谁的车。”周折枝脸上表情奇怪。

      陆见卿拉着她往家方向走,“老板的。”

      周折枝:“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干什么工作的?”

      面对周折枝查户口般的提问,陆见卿差点没笑出声,“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又不认识。”

      周折枝不依不饶,“你喜欢他?”

      “胡说八道什么呢。”陆见卿皱了一下眉,有些不大高兴。

      周折枝:“你有事瞒着我?”

      陆见卿觉得莫名其妙,她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没必要事无巨细都告诉彼此,她对周折枝的事不感兴趣,同样也不喜欢周折枝刨根问底打探她的事。

      “喝假酒了吧你。”
      一把把人按进屋子里,陆见卿换鞋进房间关门一气呵成。

      今天见到宁知芜,陆见卿算是知道了,陈唐约她吃饭是真,但陈唐的话却是宁知芜想让他说的。

      宁知芜像是洒下天罗地网,无孔不入地警告陆见卿。

      不要好奇。
      不要揣测。
      不要对她产生好奇。
      不要揣测她的想法。

      宁知芜。
      陆见卿躺在软被上,枕头遮住眼睛,脑子却忍不住去想。
      想她的冷清,想她的沉稳。
      想她墨绿色的旗袍。

      “应该吃点药。”陆见卿掀开枕头,拍着头自言自语。

      她得找些事来做,比如揣着巨款环游世界,比如去最北极看极光和去最南极看冰川。

      “冉冉约我们下午聚餐,你去不去?”周折枝敲响房门。

      “去。”陆见卿有气无力地回答,回答完后又察觉到季冉跟周祈望的关系,而周祈望又是宁知芜最贴心的好帮手,顿时觉得没意思,“不去。”

      出门几天把精气神都抽干了,周折枝忧心忡忡,不论如何得把人带出去醒神,“我跟冉冉说你去。”

      房门猛然打开,陆见卿低着头盯着周折枝,“我要回趟老家,改天再约她。”

      “现在?”周折枝惊讶。

      “现在。”
      陆见卿转身往行李箱里塞衣服,她得在乡下躲几天清闲,屏蔽外界干扰,好好捋一捋思绪。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周折枝跟在她身后。

      盖上行李箱,陆见卿拎起箱子,将床头手机塞进口袋,“不知道,少则几天多则半月。”

      周折枝问:“票买了吗?”

      陆见卿:“刚买,不说了,买的最近一趟航班,赶时间。”

      “诶……”
      周折枝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嘴边的话晾着,神情肉眼可见的低落。

      —

      一样的路又走一遍,十几个小时后,靠在摇摇晃晃的大巴车上,车厢里奇形怪状的气味互相挤压,在这种环境下,陆见卿睡得十分难受。

      下车后踏在泥泞路上,陆见卿扶着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路边有三蹦子,五块钱一位能送到村口。

      付了钱,陆见卿提着行李箱往老房子方向走,还没走两步,一个身材干瘪,满口黄牙的老头跑过来,陆见卿脸上当即浮现出厌恶。

      “媳妇,媳妇你回来啦,我可想死你了。”老头凑到陆见卿跟前,弯着腰打量,恨不得一双招子长在陆见卿身上。

      陆见卿抬起腿就是一脚,“滚远点。”

      老头捂着腿,脸上痛得满是汗,嘴里却依旧说些污言秽语,“哎哟,媳妇踹我,老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

      强压下反胃,对于这种无赖,跟他说话他当调情,不跟他说话他当默认,陆见卿眼眸微敛,脑海里想着何时暴揍他一顿,暂时压下这口恶气。

      “我说陆老四,你也忒不要脸了,但凡碰上个姑娘就喊媳妇,真想要媳妇自己娶一个回来多好。”村头卖菜的大姨看了一阵,忍不住出声。

      陆老四咧开嘴露出黄牙,“这我童养媳,陆见卿你不认识了?”

      大姨一听是陆见卿,仔细看了一眼,惊讶地说:“咦,这不是陆小神仙嘛,你怎么回来了?”

      陆见卿冷着脸,“回来办事,先走了。”

      “媳妇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陆老四正准备跟过去,被大姨一把拽住,“你脑子有病就去医院看看,喊了人家十几年媳妇,也不嫌丢人,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哪里配得上人家,光说年纪就差了一大截,她叫你爷爷都绰绰有余。”

      陆老四甩开大姨,笑容猥琐,“当初我说不放她走,你们不听,不然她早嫁给我了。现在人回来了,你们都别管,我要是娶不着媳妇,天天上你家闹去。”

      陆老四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从小到大劣迹斑斑,小偷小摸更是没断过,恶名远扬根本没姑娘愿意嫁给他,打了半辈子光棍,自从见过陆见卿,他就开始惦记,这一惦记就是十几年。

      村里人都知道他的想法,也有意阻止,奈何他老子娘死得早,压根没人管得住,见他只是嘴上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到底没有实际行动,索性不再去管。

      可这不管却害惨了陆见卿,当时她年纪尚小,整日里被一个猥琐老头骚扰,什么闯家门偷看已经不足为奇,更可恨的是他经常半夜翻进院墙撬门,吓得陆见卿几乎没睡过一次整觉。

      至于报警,这个行为陆见卿做过成千上万次,每次把陆老四关进去几天后又放出来,照样死性不改。

      每每想起这些事,陆见卿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乱刀砍死这个老畜生,可村里人每次都以以和为贵劝住她,让她为长远考虑,砍死他事小,毁了前程事大。

      旁观者皆是帮凶。

      这一忍就是十几年。这口怨气不出陆见卿估计死不瞑目,紧紧握住行李箱把手,几乎快把牙咬碎,才将将咽下去这口气。

      在小商铺里买了香烛等祭奠物,结账的时候,在柜台边打游戏的小青年抬头看了陆见卿一眼,顿时眼睛一亮,“美女,你是谁家姑娘,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陆见卿面无表情,结完账转身就走,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徒步上山,凭着记忆找到当初婆婆下葬的土坡,简陋至极的土堆前立着一块木头做的墓碑,墓碑上甚至没写清楚亲属关系,只有在孙女那一栏写了陆见卿的名字,其余的一概没有,连父母都只有个姓。

      插上蜡烛,叩拜三次焚香,又在地上焚烧黄色纸钱,简单祭拜了一下。

      说起来,陆见卿几乎快要忘记老婆子的样子了,只记得她穿着补丁衣服,佝偻着背,不苟言笑,每日坐在院前眺望远方,一天下来很少讲话。

      其实认真算起来,老婆子对陆见卿不是很好,不像是养了个孙女,倒像是养了条小狗。
      饿了给点饭吃,困了给张床睡。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上学也是扶贫办的公务人员领着去的学校,学校距离陆见卿家二十公里远,每天单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四五个小时,老婆子从来没管过。

      可在临终前,老婆子把陆见卿叫到床前,骨瘦嶙峋,浑身只剩皮包骨头的老婆子塞给她一把钥匙,说床底下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一个箱子,箱子里有她从前的嫁妆。

      那时候陆见卿才知道,老婆子嫁过人。

      “乖卿卿,好好活着。”

      老婆子说完这句话就咽了气,床前没有一人哭丧。

      嫁妆箱床头柜大小,里面装着几件首饰钗环,做工不算精美,线条简约流畅,陆见卿没舍得卖,至今还留在箱子里。

      纸钱燃烧的烟熏得陆见卿眼眶含泪,眨巴两下眼睛,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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