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害我?

　　梧桐树下一片阴凉，其余的地面被太阳照得发光。树木刚好能修剪了枝桠，仅容得下一个人遮凉，恍惚间，尚青又回到了C市的初夏。

　　梁意才不管公司规定，自己先给自己放了个假。于是学生们也托他的福，得到了为数不多的假期。

　　以至于尚青刚走进舞室就看到梁意在赶人，还以为又遇上什么事儿了。

　　“梁意老师，早上好。”

　　尚青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往外走的练习生。“这是怎么了？”

　　梁意深不可测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也不清楚，很久没在课上看到这么多学生了。”

　　“但他们都走了。”

　　“你也该走了。”

　　“什么？”

　　尚青一头雾水，他把自己日程安排调出来，看见时间表上写满了梁意的名字。

　　尚青把这东西给他看，梁意才眨巴眨巴眼睛跟他解释：

　　“在我的课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周末就放假，法定节假日按日历的放假时间来。所以你知道吧，今天星期六，上我课的所有学生通通放假。”

　　“这样啊。之前看上课的同学很少，我以为…”

　　尚青停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没想到乌泱泱的这么多人。”

　　“你是说我的上座率很低吗哈哈哈哈哈，这个没关系。”梁意像个大学老师，不甚在意到场的人数。

　　他笑着说：“我上课可以不来，你看你们被压迫成什么样子了，都不快乐了。

　　我不点名不认人的，有大好时光，干脆去做你们喜欢的事情，真正对你们有价值的事情。”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有自主选择的能力。我得给你们这样的机会，主动尝试比被动接触要好。”

　　尚青听他的话，无端生出几分感动。

　　他做了几组拉伸，告别了梁意以后，赵显生心有灵犀地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赵显生：听说你们放双休。

　　赵显生：我们出去玩吧[笑]

　　尚青：你怎么知道我放假，还有你工作呢，不做了？

　　赵显生：汪邬给我打电话说的，听她那边又在发火，据说是你的老师不干了。

　　尚青有点担心，他手上打字的速度飞快。

　　尚青：不干了吗，那我的老师他怎么样了。

　　赵显生：还能怎么样，汪邬拿他没办法啊。除了扣他工资和找我抱怨以外，她有气没处使。

　　怪不得这么多人说放假就放假了。

　　尚青：[笑]

　　尚青：那我们出去玩吧，走远一点。

　　他和赵显生是有点默契在的，尚青看他定了C市的机票，今天中午就出发，三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尚青穿着黑白相间的短袖短裤，没像平时那样戴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赵显生拎着一个行李箱，穿的棕白相间的长袖长裤，布料轻薄，看起来也太闷。

　　两个人拎着箱子往外走，途中赵显生还俯身问他：“好久没回来了，是不是有点恍惚。”

　　尚青抬头，浅浅的笑了笑说：“何止恍惚，简直是做梦一样。”

　　如果说来的那个地方只是初夏的话，C市的气温已经到了另一个level，相比起其他地方，气温涨了不只一点。

　　外面的蝉鸣声很吵，香樟和黄桷树布满大街小巷。这里的环卫工人很少修剪枝桠，任由树木野蛮生长着，根破开水泥地面，宣示着这里的主权。

　　机场旁边的商店好贵好难吃，尚青吃了一碗面，还是没有吃饱。

　　赵显生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酒店，带着他入住进去。在酒店点外卖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尚青开门把快递盒子抱进来，挨个挨个放在桌上就开吃。

　　做艺人要身材管理，梁意曾经这么说过。

　　尚青想起他的话，摸了摸自己隐隐约约的腹肌，心想吃一顿应该不碍事。

　　赵显生点的是清汤馄饨和麻辣烫，旁边放了香菜、麻酱和额外的辣椒。

　　“我想吃饭。”

　　尚青是个典型的南方胃口，他比起面食更喜欢吃大米饭，说不清楚有什么情结，总之他端过了麻辣烫和那碗米饭。

　　赵显生无奈道：“吃吧，原本打算一起吃蔬菜沙拉的。”

　　尚青筷子没停，他往赵显生那边推了推那碗馄饨。

　　“这个也好吃，你试试。”

　　赵显生拿着勺子，听话的尝了一口：“还不错。”

　　好在今天下午的太阳并不毒辣，他们吃饱喝足以后打算去其他地方逛一逛。

　　尚青提了一句：“要不我们回学校看看吧。”

　　赵显生：“校门还是进不去。”

　　“这么多年了，怎么三中还是这个样子啊。”

　　尚青捂着嘴说：“生怕学生出了什么事。”

　　赵显生弯弯眉眼：“不过我们可以去那条街上看看，听说又种了几棵树，平时会有老人坐在那里打牌。”

　　“夏天吗？这么热，为什么不在家里吹空调？”

　　赵显生说：“树荫下凉嘛，这也正常。”

　　好吧。

　　车辆一路通行无阻，到的时候刚好停在了树荫底下。

　　尚青开车门的时候，被树上掉下的果子砸到了手。他们并排着走在放学的那条小巷，巷口的旁边卖东西的商贩还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几张小木桌和慈眉善目的老人。

　　“当年这棵树没有这么高，”尚青比划了一下，“我在这里读了这么久，这棵树最多两米高。”

　　尚青想，不知道校内那棵黄葛树怎么样了。

　　回去看老师时正值盛夏，可它提前落叶了，叶子像枯叶蝶一般，风一吹，落在地上铺成了厚重的秋天的颜色。

　　当时他想找赵显生说话，又突然意识到他在外地读书。尚青最后落在拨号键盘上的手收回，按熄了屏幕。

　　“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就在校内的那棵树下。”

　　赵显生笑：“说好考一个大学，怎么突然就反悔了？”

　　他和赵显生约好考出去的，填报志愿的时候两个人的目标院校也基本相同。

　　只不过，尚青多填了几个不可能录上的学校，没想到其中有一个就录上了。

　　“我也没想到，就这么中了。”

　　尚青想到他们异地的那段日子，忍不住抱怨道：“也没有想到，刚上大学就这么忙。”

　　平时有多少活动，期末就要狠下心思背。

　　那一个月的备考时间把尚青折磨得不成人样，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就连赵显生的消息他也已读不回。

　　但就是这种已读不回的行为，最让赵显生担心。

　　赵显生：“你当时对自己真狠，刚成年就兼职，早上学习晚上打工，如果不是我回来看你，都不知道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我在食堂接到你的电话的时候，内心有多慌张。我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你就进来找我了。”

　　赵显生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那段时间还备考，对吧。”

　　“嗯。”

　　可能因为时间紧张和精神压力大，当年尚青碰见赵显生的时候没有像想象那样，冲过去拥抱他，而是一步一步地、沉重地走过去。

　　尚青没敢离他太近，他把自己的口罩摘下来说：

　　“我最近有点忙。”

　　“我很累。”

　　“赵显生，你回去吧。”

　　“你明天还有课。”

　　赵显生看着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都碎了，他顾不得那么多，拉过尚青的衣服把他往旁边的角落带。

　　尚青第一次见他这么粗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尚青的背抵在墙上，赵显生的手撑在两侧，直直地压过来。

　　“为什么要兼职啊，生活费不够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分给你…”

　　赵显生压抑着愤怒和心疼，他把头磕在尚青的肩膀上，声音委屈：“你瘦了好多，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尚青把他推开说：“我没找爸妈要生活费，都成年了，他们不主动给的话，我是不会去要的。”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尚青侧过脸，还是给他说了实话：

　　“我不想在这方面麻烦你，而且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你无关。”

　　他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阐述清楚，看赵显生的神色有些悲哀。

　　尚青把他带到食堂说，你坐飞机坐了这么久，我请你吃个饭吧。明天你有课，记得回去。

　　他的意思是赶我走了。

　　赵显生让尚青随便选了几道菜，居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他低着头嚼着菜，是自己喜欢的口味，但尚青继续在打工。

　　“好难吃，一点味道也没有。”

　　赵显生吃了两口就算了，他看着尚青最后一眼，默默地离开了。

　　此后赵显生每天都会给他发红包，一开始尚青收了，不过一周以后，尚青说：

　　“你给我发了这么多，今天我发工资，也给你一个吧。”

　　赵显生一打开，发现尚青全额退回来了之前发他的钱，还多了一杯买奶茶的十几块。

　　尚青：[笑]

　　赵显生捏着手机，发给他了一个哭脸。

　　他躺在寝室的床上，入夏铺了一层凉席。

　　赵显生穿着宽大的短袖，望着手机出神。他不知道“我养你”这句话怎么说比较委婉，于是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赵显生：我们结婚吧。

　　尚青屏幕后面的笑脸一僵，然后回复。

　　尚青：你疯啦？

　　我没疯。赵显生把手机放在一边，仰头看向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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