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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
那些道士曾说,村中妖气四溢,以村子西面的妖气最盛。
可百年过去,巨石滩中或深浓或浅淡的妖气,在只有记忆的江歇面前,不过缥缈虚无,空无一物。
他能明晰感受到的,只有沁人心脾的山川草木之气。
只可惜,江歇此时的心旷神怡,尹失显然无法感同。
尹失在一通癫狂的飞檐走壁后,当即锁定了他要挖取的眼珠,他目露凶光,直冲着江歇猛扑过来——
转眼间,又被夙追掷出的草叶点中,定格成了一副凶兽扑食的模样。
定格在半空中的凶兽,就此咣当一声坠落,在石堆间弹了几个起落,倒地成一个半脸贴地的姿态。
倒地之处距离江歇尚有两丈远,可尹失露出的半边脸上,那道猩红的目光仍旧死死盯住江歇不放,他的口中还在歇斯底里地大喊,“江歇——”
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山野间回荡。
夙追还待再掷出一片草叶,却被江歇抬手拦下了。
夙追虽不明其意,但未多言,指尖的草叶被他轻轻一推,飘飘忽忽地送回了草茎上。
江歇静观了一会尹失,猜测他此刻的记忆是错乱的。
在此刻在尹失眼中,站在面前的,应当是百年前的江歇。
尹失又大喊了无数声江歇,一声比一声急躁,一声比一声凄厉。
他厉声喊道:“为何要教我心法!为何要让我体会到不必害人的感觉!”
“我明明可以一直吃人的眼珠子!我明明可以吃得毫无愧意!”
“偏偏就是你!江歇!什么一丝良知,克制之法,通通都是放屁!”尹失的眼中犹如烈焰焚烧。
“是你非要来教我修炼,也是你教了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若非你突然消失!我又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啊!”
随着烈焰焚燃而起的,是无尽的憎恶与痛恨,“既然最后是这副鬼样子!那便不如不教!!不如不教!!!”
他开始痛苦地嚎叫起来,如同一只狂吠不止的疯狗。
可很快,天地俱静。
是花羡羽,她用剑鞘在他脑后狠拍了一记,尹失又当即昏了过去。
她实在受不了他声嘶力竭的嚎吠,再加上空谷中的阵阵回响,两厢叠荡之下,引得她双耳都嗡鸣不止。
花羡羽抻了抻有些刺痛的耳朵,对着江歇好奇问道,“你当真是江歇?他一直在找的江歇?”
山野间最后一道回声传来时,江歇点了点头。
可那些看似来自疯子的狂言乱语,此刻还在他的头脑中盘旋不去。
明明可以……毫无愧意……不如不教……
不如……不教……
江歇如同被席卷而来的潮水淹没,他兀立在原地,陷入了一个悠远的回忆。
百年前,江歇初遇尹失之时,见他罪戾满身。
罗刹鸟一族由尸气积聚而生,本也无怪如此,可偏偏,尹失的灵海中尚有一丝良知未散。
因此江歇带他修行,教他心法,引他向善,期盼着那丝良知不仅不散,还足以令他抵挡吞食人眼的本性。
可尹失素有固执,江歇也变得不欲多言。
到及后来,尹失化出人形后顽劣依旧,江歇却在某一刻,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既然这丝良知对尹失来说,有如无物,那便不如没有。
倘若尹失全无良知,他就能毫无挂碍地了结此事。
起初,这个念头出现得太过短暂,江歇并未过多留意,他还是日复一日地修炼。
可渐渐地,在一次又一次地阻拦尹失害人之后,这个念头却一再出现。
不仅出现,还变得愈加荒谬。
他开始想,世上若存在蒙蔽良知的术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学,待到学成,他定会用在尹失身上。
冷静之后的江歇,自知不该,他有心忽视,不作深想。
可此念却一直都不曾消散。
如此又过了几月,直到,雷劫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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