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订逢春

　　几句寒暄，得知彼此都是因为年前感染过流感，怕传染老人留京过年，又聊起住址，笑叹天大的缘分不过如此。

　　纱布挂鼻子上的姜麟星难掩尴尬，轻咳道：“忆参，这位…”话音未落，跑来个比小边高一头的小姑娘，抱着两袋果冻，见多了三个人，躲到姜麟星身后，抬头眨巴眼询问。

　　“是我的好朋友。”赵忆参眨了眨眼睛，就笑了：“闻书，这位是我之前的领导，姜哥，和他的女儿。托病毒的福，孤家寡人要厚着脸皮蹭年夜饭了。”
　　姜麟星笑得语无伦次：“嗨呀，说这话。额，云先生是吧？你好你好，你这是？”

　　云闻书在心里冷笑，家里塞着老婆孩子外地酒店耍他妈男人流氓，虽说疯狗属于更有害垃圾类，但这口瞎咬的实在漂亮。天道好轮回，活他妈大该。

　　“姜哥好。大过年的，怎么受伤了呢？”
　　“意外。怪我走路没注意，不长眼撞了电线杆。哈哈。”
　　“冬天风大，天黑的早，注意安全。”
　　“对对…”小姑娘扯姜麟星衣角，他松气道：“媛媛，来，跟叔叔们说再见，我们要去买东西啦。”

　　小姑娘蚊子声儿叽咕完，边青立马脆生生地：“姐姐再见，哥哥再见，叔叔再见。哥哥，我也想吃果冻，还有炸鸡炸猪排。”
　　“好。”云闻书憋了憋笑，和赵忆参互换完联系方式，脑仁弹跳着走了。

　　有小姑娘在，云闻书命令自己暂时别去质疑中年变态的心思。毕竟和赵忆参十多年没见，上来溜出句你旁边停了只猥琐怪，不礼貌。
　　不过，俩男的带孩儿逛超市，会不会好像似乎…余光中飞过一大一小，云闻书的眉头松了。
　　嗯呐啊，好吧。

　　京城年前后没平时热闹，大批人马回家团圆，车都不好走但好停了。
　　厨房里，小边踩小板凳洗菜。厨房外，焦临星看着和手机黏了一路的云闻书，哼道：“没在谈的人可不会笑得这么淫.荡哦。”
　　云闻书看了他一眼，摸了摸嘴角，确实扬着。感情在外卖花圈和赵忆参叙旧间来回切换的形成，是淫.荡？

　　山上的别墅太冷了，壁炉地暖空调全开，烤不走乌压压树影攒动。
　　所以江野原去了郊区别墅，叫了六七个男大服务——真·服务。扫地擦桌子做饭，做完男大们“互相喂饭”。江野原吃着看，一个不顺心，全扬了。

　　男大们战战兢兢挤成淋满菜汤的光溜一坨，江野原叼烟下指挥。折腾了一个来点，始终找不到那种脑子被突然舔一口的酥麻惬意，愈发烦躁难耐，心痒得五肢发胀。
　　他抽掉半盒烟，叉出个最不顺眼的，流放去点烟花。

　　云闻书心情好不好，手艺都可以非常不错。何况年夜饭，何况嘴角一直上扬，个把小时，一桌大菜。除传统菜外，炸鸡猪排累高高。
　　焦临星不敢碰油腻炸食，就看云闻书慢条斯理，和边青把整盘扫了个干净，眼珠子直遛弯儿。
　　边青嘬着指头，放烟花视频给云闻书看：“哥哥，我们不放烟花吗？”

　　“这边放不了，宝贝儿。”云闻书看了两眼视频。
　　所谓烟花，烟一缕花一瞬，越大越亮越久越贵。要搞出把半边夜空打亮到明晃刺眼的阵仗，毫不夸张的说，起码得一万五往上。

　　不算大钱，但谁家不搞开幕式，荒山野岭烧钱玩儿？有钱人清新脱俗的癖好？短视频博眼球？
　　…啧，网络太过发达的弊端，就是真实麻麻点儿，眼珠子绕都绕不起来。

　　边青拿去给焦临星看，“临星哥哥，你快看，这个烟花比天还大！”
　　焦临星凑了一眼：“呀？这不那什么嘛！火树银花不夜天（引用自《中月十五夜》），还是天女散花醉不眠的。两万多一个，能射六分多钟，不过要是我，六分钟两万，哇哦。”
　　云闻书叹气。售价两千量产的东西，都值得稍花点心思起个，不那么从老土里挖出来的名儿吧。

　　“啊？两个汉堡才二十块。”边青低头看手机，“哥哥，你觉得好看吗？”
　　“还行，得则地儿放，则好了好看。亮成这样，荒山野岭浪费了。山上更好，不嫌冷就一躺，视角是满山枯木枝丫开金花儿，冬——”云闻书被尴尬到顶的小品夺舍了，回神更尴尬，跟个六岁小朋友瞎二逼文艺青年什么呢。

　　忽然单元门电话响，云闻书警惕起来，轻声喝停焦临星，做了个噤声手势，用创可贴把猫眼贴实，门锁反别，电视静音。
　　除夕当晚给人送花圈，电话没来，反击少不了。贸然开门，万一硫酸泼一脸，精彩和人生都到头了。
　　客厅有窗，拐角小餐厅区域没有，如果有备而来，一定先数楼层，关灯更不妙，但猫眼不能是亮的。

　　边青发出娴熟气声：“哥哥，你也欠债啊？”
　　云闻书不想吓小边，可情况属实难言，心惊肉跳轻声道：“我不认为有任何人有我所知道的任何——对，高.利.贷。所以我们要么从十三楼爬下去，要么静静的，让他们以为我们不在家，好吗？”
　　边青点头，云闻书给了他一个看好焦临星的眼神，光脚踩到门口，贴住听动静。

　　没什么比侥幸心理次次炸毁更能引以为戒的了，他天生运气不适合直面硬斗，要猥琐发育绕路智取。
　　动静上来了。一阵敲门无果后，几个女生在对话，随即爆发恶毒咒骂，防盗门被踹响，把手被疯狂拽动，目的似乎是扯门入房。
　　他看着被封死的猫眼，静下心神。

　　首先，宋南搞几个姑娘隔门骂的逻辑，不太存在。
　　其次，不能保证有没有腐蚀性液体，开不了门。
　　最后，静听左右邻居给她们赶走，回桌吃饭。

　　计划进行到第二步半，边青突然跑过来，手机贴到云闻书耳边：“切，老子就他妈说你个逼玩意儿欠…”
　　云闻书甩飞式挂断，几乎是瞪住小边，口型道：“你给他打电话？为什么？”
　　小边也口型：“哥哥，我拿的是你的手机。”
　　云闻书看了他几秒，又看了看手机，离开了一门之隔的京味儿争吵。

　　未成型的计划没机会乱，乱的是思路。
　　不用两句，左边大妈就吼出了报警，再吵了个十来秒，脚步叫骂集体撤走，云闻书翻完手机，答案来得那叫一个毛骨悚然。

　　和大粉私联的小爱豆不要太常见。
　　所以小号发文事件后，他买了二十多个账号，潜伏进各个软件的柳羿粉丝群，认识最显眼的“同好”，加入睁眼花钱闭眼梦里发疯的队伍，终于混进了成堆的乱七八糟大小…

　　当今粉圈不是畸形的像闹鬼，是他妈领头羊里就混了活生生的鬼。
　　就这么条怀揣剧本，出道即巅峰，大小黑料滚，前诈.骗.犯缠身的选秀路，还有扯开嗓子喊我们陪你走下去的呢。
　　走哪儿去？天上人间？烟花加工厂？方便面饼流水线？

　　人追人，鬼追鬼，追柳选手的…云闻书看了看看着自己的两只，想了想：“不好意思啊，临星，吓到你了。我可能得罪了个同行，在查怎么回事了，手段真够恶心的。”
　　焦临星啊了一声，表示理解，终于松了口气：“哪个博主啊，不…天哪！”他捂嘴，“什么意思，雇一群女人来仙.人.跳？太脑残了，神经病啊！”

　　“不是那种…恶心，骚扰么，我又不能对女孩子做什么。”
　　“呃，看来对方不知道你是gay啊？那要小心挨过来的漂亮男孩儿了，敲门说是新邻居啊，借沐浴露借浴室啊，哥哥你做饭好香人家好饿饿啊~”

　　“我不是说那种…啧。”云闻书把注意力放回某个小群里。
　　十七个成员，刚刚群主又拉进来一个。在讨论一个国外的大粉组织的行动，当然，大粉本人只是煽动指挥。以及，就是那场短暂的上门，新成员正是其中之一。

　　事情很简单。公司看管加有心人封嘴，柳羿公众平台再发言，要么甩出证据彻底澄清，要么无关痛痒，挨泼天的骂。
　　为什么前诈.骗.犯被泼了好大一锅滚烫鸡汤没动静呢，因为汤是云闻书从杀鸡开始亲手熬的。
　　过程不多赘述，总之那人本就离被查出黑料的对家搞死不远了，且远不止诈.骗。都放出来，连最后一笔都捞不到。

　　至于哪里冒了个对家出来，对方又是怎——扯远了。指望老天降正义，一报还一报，不如指望世界末日，人类集体炸光光。

　　云闻书按掉疯狗的电话，装没看见小边偷摸进屋，继续看消息。

　　其实多数粉丝没控盘洗地时那么疯癫，但他只着重接触某类人。
　　比如这个新进群的妹妹，大二学生，宿舍四个人，三个喜欢柳羿，她喜欢队长，被搞了孤立霸凌。

　　云闻书懂一些娱乐公司运营爱豆的方式，但星追到如此真情实感的…他放手机揉太阳穴，开了瓶红酒，和焦临星碰杯。
　　焦临星十分好奇他得罪了谁，云闻书随口糊弄过去，同时思考要不要冒点险来个狠的。

　　粉丝是由无数个小团体组成的大团体，想法多样多变到钻脑子里都防不胜防。就像今天，大粉的一句话，妹妹的一个想脱离霸凌的冲动，十五分钟，就从年夜饭桌上到了不知道装着谁的陌生人家门口。

　　云闻书长叹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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