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由于她现在年龄太小，不会有学堂收她，她自己也确实每天要花大量时间在睡觉上，早出晚归地上学不现实，她希望的是母亲能为她请私塾先生教书文，请专门的武师教习武，而这非常昂贵，不是轻易能成的。
　　其实她现在已经认得很多字，不是个文盲，也勉强是够用的，毕竟她的目标是修道，而不是去考科举。
　　但，当她又一次摩挲着自己的灵玉，她还是会陷入惶惑之中。
　　她真的有修道天赋吗？她真的还有机会踏入修道路吗？
　　如果有，当时天师为什么没有坚持收下她，而她的灵玉这几年为什么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如果没有，那穿越和衔玉而生又怎么解释，天师所说的什么天机变数又是怎么回事？
　　假如……假如真的没有，她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她需要学习，进入一种按部就班的、有秩序的生活中，以获取些许安全感，同时为将来的修道做准备。
　　现在的她仍旧对这个世界的修道一无所知，但这不妨碍他以基本的逻辑判断，一个身体强壮并有丰富知识储备的人，应当是更好的人，更有机会成为修士。

　　其实从前的安瑞，学习总是那样勤奋刻苦，工作了也兢兢业业，那他求的是什么呢？钱吗？事业吗？名利吗？幸福的婚姻吗？
　　都不。
　　他求的是不饿肚子，不用整天为生存发愁，不用总是活在焦虑与恐惧中，不用每次取得了一点点小成绩就忧心自己将来不能更进一步……
　　而现在，她想要的一切都有了。

　　某种意义上，她实现了自己的终极梦想：当一个衣食无忧的普通人。
　　他就是普通人，所谓小镇做题家努力考上名校留在大城市的上进故事，不过是他为了吃饱饭、为了不被老师批评、为了不让家长失望、为了不让老板裁掉他、为了不在结婚时出不起彩礼买不起房子……而勉强为之。

　　而今生呢，坦白讲，就是为了不嫁人。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无论是母亲，还是沈嬷嬷，她们看人都是准的。
　　无论是从前的安瑞还是现在的灵玉，做事永远是“为了不……”，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换一个角度，她什么都想要。
　　所以她认为，当她不知道选什么的时候，她应该去选那个最好的。
　　即使这可能不是她未来想要的，放下，她只会往这个方向走。
　　“嗯，要读书、要习武、要修道……至于现在，”灵玉躺在塌上看着外面那炙烤着大地的太阳，“这年纪，一天要睡十二个小时以上，想啥都没用。”

　　“姑娘，这是你之前要的男装。”灵玉有些出身地望着梅香刚刚给她拿过来的这一套衣服，很简单的一套衣服，一件月白色的丝绸长袍加一件棉中衣，绣了云纹的马甲，再加短裤、缎面布鞋，以及还有一条同色发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比她在信哥儿身上见到的那一整套华丽鲜艳的衣服朴素得多。

　　从她来时起，便再没穿过男孩儿的衣服。
　　灵玉对这套衣服抱有一些期待，仿佛这套衣服真的能给她带来莫大的改变——比如改变众人对她的性别认知，甚至于改变自我。

　　原本的安瑞就是一个比较安静的人，只是因为生理层面的原因，总还是会有许多澎湃的、冲动的东西，他原以为那是他性格的第一部分，可穿越过来以后他才明白，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他的灵魂……和这具身体融为一体时，他就失去了那些让他更加冲动的东西，那些让他感觉自己更接近强者的特质。

　　所以，她的问题是，她能靠这件衣服找回一些不同的东西吗？
　　“母亲对此没有意见吗？”灵玉问，她必须要在意母亲这位领导的想法。
　　“夫人和侯爷没说过不允。”梅香面无表情。
　　侯爷和夫人没反对，只能说明，这并不是一件过于离经叛道的事，并不挑战他们的认知，所以穿上这套衣服的额外意义便削弱了。
　　所以这个行为，是否还有意义？她是否还渴望变回原来的模样，哪怕从生理上再无可能？

　　“我想出府。”她忽然道。
　　梅香耐着性子讲：“和姑娘说过，外面不安全。”
　　灵玉点点头：“但‘我想出府’只是一种感觉、感想或者情绪，不是当下的决定。我将来打算出府，但一定会在安全的前提下。”
　　梅香听完只得说：“奴婢一定看紧姑娘。”

　　灵玉没再说什么，开始试着自己换起衣服，在梅香的帮助下，很快换好。
　　虽然依然比不上现代装的简单实用，但比女装好太多，至少她自己穿得明白了。
　　她忽然想到，她终于可以不用别人来帮她穿衣服了，只要不是很正式的场合必须穿正式的衣服。

　　“多做几件吧，当我在院子里的常服来穿。”
　　这时，灵玉见紫英进来，想来紫英算是最近才到院子里来，之前一直在母亲那边，不像梅香这么闭塞，于是问：
　　“紫英，如果我想出门看看外面，就我自己去，我该怎么办？”灵玉忽然问道。
　　“自然是像侯爷夫人请示，带上至少三个护院，两个嬷嬷，一个大丫鬟，一个小丫鬟，一个粗使丫鬟，坐上马车，下马车时戴上锥帽，进去一些只有女子可以去或者有专门为闺阁女子设座的地方。”
　　“我说我自己出去。”

　　“不可。”
　　“外面真的很危险吗？”灵玉其实不完全有概念，但她前世听说过很多小女孩儿被拐卖的事，哪怕大户人家的也有，拐子都猖狂得很。
　　“如果不出内城，倒也还好，许多哥儿都会在家丁看着的情况下聚在一起耍，没上学的年纪，或者没在上学的时候，也就是咱们府里的几个哥儿，侯爷都管得严些，上学以外，最多只允到别家做客，不允许在街头厮混。”

　　灵玉只好不再想这件事，只能先穿着这身衣服，在府里转一转。
　　脚步轻快地走出门，看见院里这颗西府海棠，她顿时有些跃跃欲试。
　　很可惜的是，花期已经过了，在海棠开的最美时，能看到的便是一树的白色精灵随风摇曳，纷纷落下花瓣的场景，可惜那时候人人陷入紧张苦恼中，无人欣赏。
　　她在树下走了一圈，用胳膊比划着树周长，仰头观察最低枝杈的高度，枝杈之间的高度差，以及枝杈的粗细，树皮的抓脚程度……

　　“姑娘想爬树吗？”紫英一看她这架势，便知道她想做什么。
　　“姑娘凭自己的本事肯定上不去，如果姑娘踩着我的肩膀，兴许可以，如果再拿个梯子来，那更容易，但太危险了！”
　　“我知道，我知道，至少要再等个三两年。”灵玉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感到无力，“我们走吧，先去……花园转转。”

　　紫英在前面领路，青竹在后面跟着她。
　　因为男装，这一路上认不出灵玉的人可真不少，一个个问过紫英之后才笑着行礼，几个老资历的嬷嬷和大丫鬟还试着调笑了几番，探探灵玉的性子，灵玉和她们说笑着，并不特别喜欢，但也不恼。
　　这一身衣服除了行走轻快这，给她带来的改变似乎并不大，其实女装时少戴一些饰品也有这种效果。

　　她也没有因此找回什么属于男性的感觉，又或许是因为，小孩子在大多数方面，并不那么强调性别差异，很多时候个性差异才是更大的差异。
　　府里的花园，无非是假山流水凉亭，荷花池塘游鱼，灵玉坐在凉亭里，闭眼享受傍晚的凉风。
　　“如果母亲不给我请先生，我想读书，是不是就只能去学堂？”灵玉似乎有些烦躁，连着片刻的安宁也难以享受。
　　“等再过几年，姑娘满六岁了，靖安侯府的私塾应该有可能收姑娘入学。”
　　“那还要三年？”灵玉不想等那么长时间，所以还是希望母亲现在就给她请先生单独教。
　　只是要达成这个目的，须得徐徐图之，问安信上的话是不是可以尝试更温情些？
　　“其实这是有功底才允许六岁破格入学，若是寻常的，须得八岁入学，否则很难学的进去。”梅香继续解释。
　　“听说当年柳姑娘就是破格入学，靖安侯府那边很照顾她，想来姑娘也可以。”

　　正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灵玉一听便知，是柳姨娘和四妹妹灵秀。
　　她们竟然没有带信哥儿那个混世魔王。
　　两人都在荷花池边赏荷花和游鱼。
　　灵玉本想去和她们打招呼，但看到她们快乐的样子，不想去出声打扰，一旁的紫英和青竹看她意识到两人过来却不出声的样子，也没有做声。
　　就在这时，灵玉听见四妹妹灵秀问柳姨娘：“姨娘，我四哥为什么又不出来和我们一起？”
　　柳姨娘笑着回应：“你四哥要上学堂，读书习武，可忙着，哪里还有时间陪我们。”
　　“姨娘，我以后也要像四哥那样吗，去学堂，读书，习武。”
　　“读书识字这些，姨娘和你柳表姐不是一直在教你吗，你学这些便够了，不必去学堂，习武更是完全不用。你是女儿家，和你四哥比不了。”
　　“哇……”小朋友一听却是哭了起来，“我就要比，我也要去学堂，我也要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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