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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回眸（上）
冬天对我来说总是特别难熬，小时候就比其他姊妹们怕冷，一入冬便手脚冰凉，自己偏偏又不是好动的性子，索性整日缩在屋子里不肯出去。父亲总因此责备我，他生平最不喜懦弱的人，对我也渐渐失望。
不过父亲的冷落于我于我母亲反倒件好事，母亲对父亲虽然一向敬畏有加，却并不乐意与他亲近，我亦然，加上大娘对母亲的嫉恨与敌意，我们母子的失宠也能让她收敛不少。
那时的冬日虽然难熬，且百无聊赖，好在母亲与我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两人每日对弈下棋打发时间，日复一日也不嫌枯燥，反而趣味横生。那时我就想，若要一辈子都这么无波无澜的过下去我也甘愿。
如今自己的孩子倒并不像自己这点，即使是在这样萧瑟肃杀的北国之冬，他也能欢天喜地的跑到外面跟其他孩子打成一片，这一点显然是继承了他的父亲。
“清浔，你也一起来吧！”
看着这个跟孩子们闹得满头热汗的高大男人大温温笑着朝我走了过来，我回笑着摇摇头，心底缓缓淌过一阵暖意。
“怕冷就要多锻炼！”
他不由我拒绝，一把将我的手包入那双被雪水浸得湿淋淋却依旧滚烫的大掌中，拉着我就要往院子里去。我拗他不过，只得半推半就踏出了屋门。
刚一站到外面的雪地上，冷气从脚底直往头顶窜，当了几个孩子的面我又不好意思再逃回去，便呆杵着不知所措。起先打得正热闹的几个孩子见我来了也都停了下来，直直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娘也跟我们一起玩么？”
夕儿还是第一次见我大冬天的跑出来吹风，冻得红嘟嘟的小脸蛋上少不了诧异，其他几个孩子也都露出一脸意外，除了意外，似乎还有些拘谨。
枫应了一声肯定了夕儿的疑问，跟着将一大团攒好的雪球递到了我面前。我为难的接下，触到雪球手指几乎瞬间就冷到疼痛，于是迅速找了个靶子将这“烫手”的雪球给扔了出去。
小三光荣中招，应声仰头亮出了下巴，趔趄着仰倒在地，孩子们跟着欢呼雀跃，各自搓好手中的雪球又轰轰烈烈闹腾起来，一直等玉儿出来叫众人吃饭的时候才歇手。
“不冷了吧？”
玩兴过后，枫从怀里取出一条帕子，边帮我擦拭着手上的雪水边问。我忙瞥了瞥孩子们，赧然道：“你不要在孩子面前把我当孩子！”
幸好那些孩子没一个往这边看的，一个个都欢欣鼓舞的直奔饭桌了。
枫佯装诧异的挑起了眉，“谁说的，你可比孩子麻烦多了。”
“你说什么！”
我不满的抽回自己的手，枫仍快一步捉住握在掌中，笑道：“你看看你，听风就是雨的。先进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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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几个大人一帮孩子仍是热热闹闹的，离除夕本还有些时日，自从夕儿出生以来，这日子就仿佛天天都是在过年，全然不像过去，寂静得分不清时日，也不知这算不算老天给我的另一种补偿。
“清浔，今年这个年我们不在家里过可好？”
“嗯？”
枫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惹得在座的人都停下了筷子。
“是这样，”枫笑着徐徐说道，“江南那边有人想要包下我们在那边的所有生意，我跟阿古拉刚好也都有这个意向想找这么个人来全全负责了，难得这次出现的人十分合适，我还是想亲自去那边接洽一下。”
“又是生意上的事啊！”玉儿第一个露出了不满，“您平时忙也就算了，不带过年都这样儿的。”
夕儿也跟着撅嘴道：“爹在家多陪陪夕儿！”
枫却是目光如水的望向我，淡淡的问：“不想回家看看么？”
我微微一怔，千丝万缕各种滋味顿时一齐涌上心来。
家，那个总是下着绵绵细雨的江南水乡，雨中的桃花格外艳丽，映着那些妙龄少女花一般的笑靥，莺声燕语仍犹在耳边。
枫此刻忽然提起此事，我心里却无法平静。若说从来不想，那自然是骗人的，只可惜我的家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一个保留了儿时回忆的地方。也曾想着回去看一看，却更怕会触景伤情，索性不再去想。
听到说要回我的家看看，玉儿跟小三便不吭声了，他们对我的身世虽然始终都是一知半解，这几年相处下来也渐渐明白了一些，知道我的家人都已不在，所以也从不在我面前提及我的过去。
“那夕儿怎么办？”我望向身边这个只有四岁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怎不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过年吧？”
毕竟那个家已经是过去了，现在的家才是最让我依恋不舍的。
“夫人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少爷的，您跟老爷就安心回娘家去吧！”
小三拍了拍胸脯，玉儿也跟着点了点头，夕儿却十分明白的听懂了大人话中的意思，一把拉住我的袖子摇起了头，“爹娘要陪夕儿过年！”
枫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点，吃过饭以后不知从哪拎两个月大的小猫崽过来，夕儿一见那浑身毛茸茸金灿灿的小东西立刻就两眼发光，跑过去吵着要抱。条件可想而知，要抱可以，抱了就要负责养。
有了这么一个小东西来吸引孩子的注意力，枫便只管光明正大的收拾包裹拉着我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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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带夕儿一起去吧？”
打点好行装后，我仍放心不下孩子，这是我第一次不在夕儿身边，这一去定要不少时日才能回来，总担心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不能及时知晓。
枫安抚着轻轻将手搭在我肩上，道：“夕儿还是在家的好，这两年不少地方闹饥荒，西山一带盗匪猖獗得很。我原本也不敢带你去的，还是以前朝中的老朋友跟我说，忠泰王府过些日子就要解封了，今上要将它重新分封给新任藩王，所以我猜你会想去看它最后一眼。”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心里亦是感动。知我怜我如斯者，今生唯他一人而已。
“对了，那天你叫来的裁缝，我让他照你的身材做了几身男装，你换上吧，反正这一路上也没有别人，我也好久没看过你原来的样子了。”
枫说着又从衣橱里拿了几件衣服出来，显然预谋这件事已有些时日了。
“我换上男装回去不要紧么？”
我犹豫着接过了他手中的衣物，一个早该死去的人，如今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前，真的可以么？
“有什么要紧？你难道以为现在还有人认得出你么？”
枫这么一说我才恍然想起，的确，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纵然还有人记得我的模样，也是停留在十四岁的少年时了，如今还有谁认得呢？偶尔自己也会糊涂，痴痴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像是在看另一个毫不相识的人。
我于是照了枫的要求，换了一身天青色滚边云锦纱袍，绾起的头发也重新披散了下来，只用了条丝带束发，虽是久未曾如此装扮，却也并不觉得拘束，反而浑身轻松自在，倒像摆脱了些什么。
“这样可好？”
“好、好！”
枫看着我一个劲儿点头，又搂了我亲了亲，直说些委屈我了的话，我笑着依偎在他怀中，叹道：“我没什么委屈的，反正从来就不是个有志气的人，你也不曾真让我受过男尊女卑的区别对待，顶多在孩子面前我会有些怕露馅儿。”
“怕什么，他要真知道了还能嫌弃你？”
“倒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但也总不是光彩的事吧……”
“这样还说不委屈？”
“好了，不说这些了，收拾好了就准备出门了。”
“不急，好久没抱过你了，反正现在天色还早，先温存会儿……”
枫边说边又开始解我的衣服，弄得人哭笑不得，我挡住他的手轻斥了几句，枫更是不依，埋怨说：“还是刚认识你那会儿好，又大方又热情，如今倒是越来越保守了，真像个三从四德的妇道人家了。”
“你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没个正经！”
“谁说当爹的就不能疼自己老婆了？为夫今天非要好好疼你不可！”
枫像个大孩子般愣是拗着跟我厮缠了一番，好在出门便坐入了马车，没被人看出什么端倪，车夫扬起马鞭驶着车子缓缓南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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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一路上果然如枫说的那样，到处是流浪的饥民。自从跟着枫定居在孤岩镇之后，我便鲜少再去过问窗外之事了，过去虽然也算不得太平，却不似如今这样满目疮痍。
“朝廷难道都没有开仓赈济么？”
我几次撩开窗帘，又几次放了下去，以前不见也就罢了，如今见这般情景，心里也始终不是滋味。
“你有所不知，现在的朝廷很乱。”
“怎么乱？”
“这些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你也别多问了。一个王朝总有它的兴衰荣枯，我如今不在朝中，也更不便去拨弄些什么。”
枫没有多解释，我也深知朝廷中的事历来复杂，如今天灾再加人祸，自是闹得更难以收拾，我只是忧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有多乱？会天下大乱么？”
知道我想远了，枫又笑着握了我的手宽慰道：“要真天下大乱了，我还敢带你出来么？早躲远远的了。”
我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来，转而问：“能不能分些钱物给这些饥民？”
枫仍是笑，“现在还不行，还没到地方。”
等到了临近的一座小县城中，枫见过城里的县令之后，我才知道他所说的“没到地方”是指什么了。
这座叫做兴县的小县城也的确算是百业俱兴，街头巷尾一片喧嚣，颇有生机，倒是并未怎么受饥荒影响，只是兴县的城门外围满了从邻镇邻村流亡过来的难民。兴县的县令早已下令不许难民入城，城门口还派了不少人把守。这些饿得无法多行一步的难民们便只得死守在城门口，痴等着兴县县令良心发现。
枫与这位李姓县令交涉了一番，李县令的态度十分强硬，说一旦放行难民便会不断涌进，将自己的地方吃空。枫也没有多劝，只是花重金买下了许多米粮，又雇了一些厨子做了几十大桶粥推到城门外，将粥食发放给了那些难民。
“这个……刑将军，您这么做也只能解燃眉之急，过了今日，他们明日还是没个着落啊。”
先前收了枫不少财礼的李县令，此时不好明着阻止枫的举动，只得陪在一旁好言相劝。枫仍是边舀着米粥，边笑着对李县令道：“不妨事，在下有个办法帮大人您将他们赶走。”
那李县令自是不信，一脸疑惑。但是显然，再让这些难民在兴县呆下去便只有饿死一条路了。
舀完最后一碗粥，枫上前往难民里走了几步，放声道：“各位乡亲，吃完这碗粥就往西行吧，那里有个叫做康城的地方，康城的县令大人会替你们想办法的。兴县地小人稀，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今天的粥都是李大人慷慨解囊赠与各位的，也希望各位能谅解李大人的难处。”
枫这席话既帮李县令解决了难题，又替他保住了面子，李县令自然也乐于帮腔，竟破天荒的答应再赠这些难民一些口粮上路。难民们虽也不完全相信这番说辞，但也知道再留在此处也指望不上了，索性西行去碰碰运气。
见围在城外多日的难民渐渐散去，李县令着实松了一大口气，便挽留我们在县城中多住几日，枫没有答应，只简单添了些路上用的物资上马车继续赶路了。
“康城的县令真会收容这些人么？”
到了马车上，我终于忍不住问，就怕这些饥民只是从一个地狱走向另一个地狱。
“放心吧，康城的县令是我过去一位知交，这人不仅为人正直，脑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使，他一定会想办法安顿这些人的。”
听了枫的解释，我安心的点了点头，枫忽然蹙眉反问：“你总不会以为我是帮那个李县令撵人吧？”
我忙又笑着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再说了，帮那个软脚虾县令有什么好的。”
“我就知道你会看不惯这个李县令，好在你给我留了面子没当面责难他。”
枫说着吻了吻我的额头，我将头靠在他肩上，望着几乎已经空荡荡的马车厢，又问：“你这么快就把钱花光了，我们还到得了江南么？”
“怎么不能？都说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这出门没盘缠了自然是找朋友借。”
“朋友？你是说我们也去康城当难民？”
“康城是可以，就是太绕路了。找朋友也不一定都要当官的，我们往南去耶县，那里还有位财大气粗的朋友可以帮得上忙。”
“你朋友还真多！”
“那自然，”枫颇为自信，“你夫君不仅朋友多，而且都很可靠。”
“这些朋友都怎么交的，你不如也传授点经验给我？”
我拽住他的衣袖来了兴致，枫只是勾了勾唇角，颇为得意的道：“交朋友要是要固定之法，岂不人人都可以去学了？”
我一听也甚觉有理，便不再纠缠。人与人的关系，的确是很难说得清道得明的吧，就像我和枫，若是没有那段阴差阳错的缘分做开端，大概也不会有今日的不离不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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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样儿我居然更新了~！！
我勒个去，格式都搞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番外（二）回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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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