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殊途同归

　　两个小时后，市人民医院。
　　吴永乐牵着一瘸一拐的原玏，跟原钦野从医院出来。
　　他们一起到外面的混沌摊吃了个晚饭。

　　吴永乐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抵也猜的出来。
　　她这一晚上的任务就只是带原玏去看病。
　　这小子说，今天爸爸在家里翻出了他的出生报告，后来就和妈妈吵架了，吵的很激烈，他一个人偷跑了出来。
　　他像是不知道王阿姨怀孕的事，吴永乐觉得他们一家人可能都不知道。要是知道，王叔叔也不能生这么大气。

　　直到就近回到网吧，把原玏交给在网吧值夜的熊阳，让小孩卧床休息。
　　原钦野才和吴永乐说了实话。

　　他俩独自在网吧的角落里坐着，电脑也没开，环境是昏暗的，只有窗户外的路灯，折射出一丝光亮。
　　基本上是用气音在说话。

　　“他俩还能不能继续下去，我也不知道。”
　　吴永乐诧异，“严重到这个份上了吗？是因为这个孩子？”
　　“也不止。”

　　短暂地陷入沉默。吴永乐觉得现在原钦野可能最需要一根烟抽，但她也知道原钦野不抽烟，他在某些事上，有一股强大的自制力。这点和她还挺像的。

　　“以前，我妈一直很想生三胎，我不知道她哪来这执念，前年怀过一次，产检都是我陪的，很小心，但还是没留住。”
　　“啊？”吴永乐顿时更悲伤，“那阿姨现在一定很伤心。”

　　话音未落，她的椅子猛地被人往左扯，滑轮滚动，发出一阵沙沙声，两个椅子靠到一起。
　　之后手就被人握住。轻轻的握在掌心，尽管现在情绪不好，原钦野也没抓疼她，还把额头缓慢的放在她手上，轻轻贴住。
　　男生弯着腰，在她面前低着头，像臣服的将领。吴永乐下意识，就是想像他一样弯下。
　　结果手一直被抓着，只能这样。

　　“这次意外，是因为有件事败露了。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我觉得心里很乱，大学神，你帮我理一理。”
　　她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好。”

　　“我一直以为，这个家里多余的是我。甚至有些时候，我觉得我应该从户口本上拎出去，单开一个家。我妈也确实是这么养我的。可是现在，我以为只有半分血缘的弟弟，身上留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血脉。我以为天不假年的爸爸，是因为目睹一次出轨丢了性命。造成这一切的男女，甚至和我重新组成了家庭。大学神，你听听，觉得可笑吗？”

　　吴永乐在尽力消化。

　　她低下头，和原钦野距离极近。
　　她听懂了。
　　“不可笑。阿野，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有感情，我最擅长的是评断对错。”
　　原钦野都要笑了，这样离谱的话也就吴永乐能这样诚挚地说。
　　“那你来评一评。”

　　“……可是现在结局惨烈，我不想做上帝。我只能说，你没有错。”

　　和原玏所说的，今天爸爸因为翻出出生报告和妈妈吵架，就很有可能是发现了原玏并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这导致了他们真正的孩子死去。

　　“阿野，如果你觉得难过，那我就跟你讲点搞笑的事情，笑一笑就不难过了。”
　　原钦野摇头又点头，“好，我听着。”

　　就这样，从他走的那天开始说起。
　　和隔壁班一起上的体育课，和柳书一起选的新横幅，在邻市参加的化学竞赛，第一次给全班人点奶茶，一起想元旦的节目，杨志第一次考过600……再到最近的周武二人争校花。

　　这一个月太过精彩了，一说就停不下来。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两个人十分擅长熬夜，在网吧睁着眼睛说到天亮。

　　再起身，少年重新背好行囊，踏上了归程的高铁。

　　家长里短这本难读的经，吴永乐算是读出感悟来了。
　　至于现在的王家到底是什么走向，她也没兴趣再去插手。只不过王阿姨是真的心态受损，见原钦野不在，又把原玏托付给了吴永乐。
　　吴永乐干脆走读了两周，这两周周考都没参加。
　　眼见，她和原玏的关系是越来越亲厚了。

　　转眼，到了平安夜。
　　今天刚好是周六。
　　吴永乐和原玏两人在筒子楼里待着，原玏最喜欢吃的家常菜是番茄牛腩锅，吴永乐简单看过食谱，觉得小菜一碟。
　　当天下午，她就启了明显很久没用的电磁炉，买了食材回来。原玏已经大好，写作业的功夫，她就把锅给熬上了。

　　静待这40分钟，她还到卧室里来，看着原玏做了会作业。

　　“哇！我懂了！！”原玏激动到抱紧她的胳膊，“乐乐姐，究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小孩的好处就是，有什么说什么，能最大程度上满足一个人的虚荣心，比如吴永乐。她歪着脑袋笑，“确实很难想象哎，你乐乐姐好像就是什么都会。”

　　“嗷！对了姐姐！我还没跟你说，你的号我帮你打上去了，国服榜第一名。”
　　给他号是当初跟他说好的生日礼物，听到这话，吴永乐的笑容瞬间消失，“什么？你说伽罗？”
　　“嗯嗯嗯！”原玏还在兴奋，拍拍自己的胸脯，“我现在可厉害了！”

　　……
　　什么鬼。
　　她努力一年还有原钦野带都没完成的事，叫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孩完成了？？
　　她不信。

　　从原玏的小包里搜刮出方便联系给他准备的手机，打开游戏一看。
　　她佛了。
　　消化了一分钟，她感慨，“我十二岁的时候，游戏是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

　　筒子楼里充斥着笑声。

　　吃饭的时候，电视机里放着译制片老电影，吴永乐和原玏两人窝在茶几上，支架上的手机里，视频电话开着。

　　原钦野现在很不爽。

　　饭很好吃，所以尽管电影很无趣，原玏也十分高兴。

　　“你这小子！你可美了吧！”
　　听着自家亲哥哥气急败坏的声音，原玏略略略，一顿弹舌，“我知道！原钦野，你吃不着姐姐做的菜，急死了吧！哈哈哈！”
　　原钦野气得翻白眼，“你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就说就说，气死你。”
　　“……”

　　吴永乐还在认真地看电影，这次是新找的片子，她看得正入神。

　　这种状态原钦野很熟悉，估计他站面前也吸引不了她，气一气也就过去了。
　　“喂，臭小子，跟你说个事啊。”
　　原玏认真吃饭，三心二意，“嗯，说。”
　　“后天早上我到家啊，你别跟姐姐说。”
　　“后天？”原玏掰着指头数了数，“这么快？”
　　原钦野：“……别管，要是她问，你就告诉她是后天晚上。”
　　“嗷～”原玏一幅小大人的模样，“知道了知道了。”

　　结果吃完饭，吴永乐给他切了水果来，吃完喊他睡觉。
　　原玏躺在床上，就扯吴永乐的手，悄悄说，“乐乐姐，我哥后天早上就回来了。”

　　远在他乡准备期末考的原钦野，狠狠打了个喷嚏。

　　圣诞节也没过。
　　这一天吴永乐看书都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一。
　　她提前请了半天假，送走原玏，直接坐地铁来到了湘江南站。

　　虽然说，也不是第一次来，但接人是第一次。
　　她在电影里看得，人家接人都需要整个牌牌什么的，但她昨天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在是周一，高铁站人不算多。

　　说来也很怪，自从上次和原钦野说了班里那些事，这半个月就过得极为安生。
　　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一眨眼，她在七中已经走过了四个月。
　　可时间的奇特之处就是，你感觉它过得很快的时候，回想起来，又觉得过的慢。
　　仅仅四个月，她的生活天翻地覆，乌云转晴。

　　又等了半个小时。

　　满心欢喜，满怀触动的吴永乐，下一刻，看到出站口，两个说说笑笑的人拖着行李箱一同走出来。
　　那女孩长得很漂亮。

　　她刚刚滚烫起来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不是，原钦野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他是专程回来气她的吗？

　　对视上的那一刻，吴永乐眸中冰冷，转头就走。

　　还没走出广场，大概就走了个十米左右。
　　她的高马尾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吴永乐没停下来，接着大步流星走，后面的人就直接抓紧她的手腕往后一扯。
　　连人带书包一起转了个身。

　　两人对峙上。

　　吴永乐嘟着嘴，昂起下巴，错开眼，就是不说话。
　　那女孩也不见了。

　　她这样子挺罕见的，像个小河豚，原钦野撑着腿弯下腰，瞬间和她平视。
　　这个角度，还能看见他羽绒服毛领上沾的白毛。

　　把她上下打量几圈，原钦野憋着笑，就是不说话。
　　吴永乐终于不耐，“就这么抛弃你的红颜知已？”
　　原钦野笑得怪真挚的，“emm……挺酸的。”
　　吴永乐负气，抿唇不接话。
　　原钦野看够了，屈指弹她脑门，“红颜知己呢，我这辈子就一个，刚刚那是我的手下败将。”

　　吴永乐听到的点却是，哦，刚刚那个是未来的女明星。
　　难怪如此之好看。

　　但原钦野也没多和她在广场这种地方争论，回头拎了箱子，另只手抓住她的羽绒服帽子，带着她往地铁站里进。

　　地铁上人不多，上来就有位置坐。
　　原钦野左挑右挑，在一个隐蔽的兜里摸出一个崭新的录音笔，递给她。
　　“本来就是不想让你来接，这个站挺远的。是不是原玏那小子传的情报？”
　　吴永乐没说话，录音笔一直悬在空中，她到底是不忍心，接过来。
　　原钦野笑道，“回去再听。凭这首歌我拿了个满分。”

　　嗯，这是个好消息。
　　吴永乐抿唇笑了笑。
　　“什么歌呀？”

　　“Wonderful U。”

　　“……
　　I never knew
　　I should have known
　　something wouldn't be true
　　Baby you know that I'm so into you
　　More than I know I should do
　　……”

　　安静的筒子楼里，泛出低沉深情的歌声。
　　吴永乐靠在门上，静静的倾听录音笔里传来的声音。
　　听着听着，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拨动。

　　“我知道这首歌。”
　　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原钦野嗯了声，“怎么说？”他找出一个他在省城带回来的金色发卡，到女生身前，轻轻为她别在了耳后。

　　他别的不太稳，吴永乐调整了一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行。”

　　“从前，有一个女孩，她喜欢一个男生，追了男生两年，但男生一直没有回应，她后来觉得这个男生可能不喜欢她，于是就放弃了。”
　　“后来呢？”
　　“后来，她就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男生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苦思了一夜，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原钦野一直站她面前听着。
　　“所以和这个歌的关系是？”
　　吴永乐说，“我觉得，这首歌就是在说这个女孩的心声。”
　　她始终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和原钦野一步之遥，脚后跟点地，脚尖朝上左右摇摆，眼睛始终在地上，没太敢看他。
　　“我喜欢你，”
　　原钦野眼睛瞬间直了，也像是怕他误会，吴永乐飞快地接下一句，“我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我们为什么就是不能在一起？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我难道只能等待someone new的出现，才能让我自己得到解脱吗？”

　　听着听着，原钦野就懂了，她在说歌词大意。
　　还说的这么富有节奏。
　　那左右摇摆的脚尖在他的余光里，拉扯着他的心脏，叫他一会热一会冷的。

　　是吧，大学神一言九鼎。
　　说了统考后，就是统考后。

　　“阿野，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对吗？”

　　……
　　原钦野的心又飞向云端，轻飘飘的承认，“嗯，我喜欢你。”
　　吴永乐笑了笑，“我就是问问，你别多想啊。”

　　心啊，还是踏踏实实落地上。

　　“就是，想让你知道，走过这一段路就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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