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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
沙沙作响的雨声，不知自何处传来。宛若天幕垂弦，任轻风撩拨出空灵一曲，唤着沉眠的思绪迷离将醒。
丹恒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明明还未睁开眼睛，却好像有微光透过交错的睫毛，直往漆黑的内心世界照去。
远处有许多颤巍巍的黑线，正小心勾勒着山石与湖泊。他隔着层层涟漪仰望，恍然明白上面是什么。
是将军和他的新家。
蜃境通道打开，正在接引幻力。红衣匠人的身影不时在水面闪过。
玄光先生好高的效率啊，真是辛苦他了。
丹恒想靠近点看，发现景象变得扭曲，黑线被无形的东西撕扯着朝自己所在之处纠集。
看来幻境还未定形，有其他力量介入便会产生紊乱。
丹恒不愿打扰人家，很快退出。
神识缩回黑暗，耳边又浮现禁地恒常的水声，听来则不再枯燥。仿佛他已经入住小楼，外面是檐角残留的雨珠仍在间断滴下。
莫大的憧憬与惬意促使少年想要赖床。他舒服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窝里，这才觉出“被子”比以往更暖和，也结实得多。
“……景元？”
将军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睡得好么？”
丹恒又将下半身挤近些，还是不想睁眼，含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景元理了理他睡乱的头发：“你闭着眼看书那会儿。”
“……”丹恒不由得唇角上扬：“抱歉，我本来在等你的，但实在太困了。”
“我也被杂事绊住，来的太迟。你啊，蜃境里大展身手，累坏了吧？”
“其实还好。”丹恒回想起当时情形，问，“那个失忆的大家伙，就是丹良吗？”
“没错。”景元将完整的试验过程讲给他听，“说到这个，我正要请教你，你是如何认定只有那些巨蜥形貌的妖兽是需要被清除的呢？”
呃……凭直觉？丹恒自己也不太清楚，思考许久，为了不让景元以为他再次睡着，终于睁开眼睛。
视野被圈在面前人敞开的衣襟里，因距离太近而朦胧不清，于是目光沿着那胸膛的线条向上游移，描摹过好看的锁骨和喉结，定格在他数不清多少次仰望的俊美容颜上。
少年的瞳眸比两年前更加清亮美丽，也更接近于前世那般冷冽深邃。景元竟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垂下眼帘。
“我好像能感受到那帮怪物所发出的气息，一股纯粹的，无序的邪气，和丹良并不相同。”
景元点点头：“我明白了，蜃珠的力量源自于你，你自然比别人要熟悉得多，也擅于运用。当时情况紧急，幸亏有你救场，否则丹良还没来得及治疗又受重创，项目便再难推进。”
这一次总算能帮到将军。丹恒心想。“那么，后续治疗，我还能继续参与吗？”
“……”
景元迎着少年满怀期盼的目光，一点点打消顾虑。
蜃珠目前来看还算安全，暂时又没有更高效的方法快速分辨并解决“混乱”。
照看了近十七年的孩子，如今已经成长为合格的战士，心思沉稳，处世谨慎，是该放手任其历练，为以后做准备了。
“可以，但要谨记一点：保护好自己。”
“嗯！我会的。”
……
丹恒心满意足，又生倦意，合眼放纵自己在将军怀中多享受片刻。
“天刚刚亮，外面在下雨。”他突然伸手紧紧搂住景元，动作颇有些霸道，“你再稍微躺一会儿吧。”
这孩子真是……叛逆期到了么？正欲起身的景元又被“挟持”，无可奈何，只好轻轻把少年腕上的锁链一同捞起来，让他放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搭得轻松些。
“你知道外面的天气？”
“嗯，我听到了，蜃珠那边，玄光先生一大早就在忙。”
“哦，他啊，确实是闲不住，对承诺过的事尤其上心。照这速度，大概再有两月，新居便能建成了。”
“如果我的意识可以一直自由穿梭，”丹恒轻声道，“以后，我就去那里等将军。这样将军就不用每次都这么辛苦，偷偷摸摸地看望，又急急忙忙地走。”
偷偷摸摸……听着好怪。
景元失笑，他过来都是有充分理由的好吗，虽然理由也需要胡编乱造……
不过确实，比起现在，往后会方便许多。
多陪丹恒一会儿，何尝不是他的心愿。
-
鳞渊境海底，持明大殿以西百里，便是大长老令梧卸任后的隐居之地。
兰玉请人通报完，在洞天入口处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有人出来答复。
“抱歉，很不巧，长老今日另有要事，无暇接见您，请改天再来吧。”晴虹微微颔首。
“……”
真的是因为没空吗？兰玉不禁皱眉。怎么感觉他好像有意避着我呢……
“兰先生。”
“啊？”
晴虹看着眼前人，仿佛已洞察他内心的疑惑。
“先生这两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长老都看在眼里。他也知道您的过去和难处，希望您能走出阴霾，生活得轻松些。”
兰玉有些错愕。她所说若真是转述自大长老，那么必然另有深意。
“有些话，晴虹本不该多嘴，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您。先生近期思绪略微浮躁，长老可以理解，不过探知太多，对您并无好处。”
她接着道：“像你我这样的持明，多只在乎自己和身边亲近之人，偶尔难免狭隘偏激。但令梧长老不同，他已为持明族操劳一辈子，眼中所见乃全族的利益，行事自有其道理，并非我等能够轻易揣测。先生应该多点信任，做好份内之事即可，其他无需您来费心。”
“……多谢忠告。”
兰玉一头雾水。此话听上去，似乎是长老有意敲打他，但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从来听命行事，行为合规，只不过近期总摸不透上司的想法，欲求心安而已，哪里算越界了？
还是说，大长老不知何时已转变态度，开始提防着他？
兰玉能想到的关键，只有那处海沟裂隙。
昨夜他手下撞见的那队人，肯定不是初次进入。里面究竟是什么，会让大长老都一反常态，变得神神秘秘？
“晴虹言语或有不当，望先生见谅，请回吧。”
少女说完，退后几步，守在两道立柱间，像是在等待别人。
兰玉疑窦丛生，头脑混乱地离开。
正准备进入漩涡通道时，他忽然灵性警觉，回过头去。
远方景象昏沉，隐约可见两列青光辟开浊流，慢行而来。
那是提灯的卫队，跟在一道白衣身影之后。比起保护，更像是押送。
兰玉驻足停留，待他们走得更近，就看清了最前面的——柳长衡。
相隔尚远，柳长衡竟也发现了在偷看的兰玉，将目光投来。他的眼神颇为轻蔑，淡淡的笑容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邪气。
不知为何，兰玉感到心脏重重一沉，刹那间生出奇怪的直觉。
这不是柳长衡……有什么东西借用了他的身体。
年轻龙师瞬间呆若木鸡，愣愣地望着“他”被送进洞天。一时间，内心被莫大的恐慌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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