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秦奋觉得此刻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
　　这鬼屋大概是他妈按迷宫建的，他兜兜转转绕了好几条岔路，也遇到了其他被NPC吓得抱头鼠窜的人，但每次他跟着跑一截后，丢了的都是他。
　　本来想按手环出去的，可万一王婉还在里面......
　　他不能把王婉一个人落在这儿。

　　面前是一段楼梯，从岔路走过来的时候只有这个选择，不然就只能返回岔路，他不想再经历被人拍肩膀的恐怖感受，只得硬着头皮踏上吱哇乱响的木板。

　　楼上好像是间卧房，秦奋壮着胆子推开门。
　　里面的摆设很古色古香，空气中还有种淡淡的像是胭脂的香气。
　　铜镜，屏风，大红喜帐，怎么跟婚房似的。
　　有光的地方让人感觉很窝心，秦奋稍微松了口气，坐到那扇铜镜前从兜里掏了张纸巾仔细擦着脸上的脏污。

　　“班长，我推门，你先躲视野，”于归说：“等他回完头的时候你再出现在镜子里。”
　　“嗯......”王婉透过磨砂玻璃盯着那人头上的外套出神：“怎么感觉有点像秦奋？”

　　“三、二、一。”
　　于归用力推开门，门框摇曳抖动着向两边张开，秦奋蓦地回头，瞬间冷汗涔涔。

　　差点他奶奶的忘了这是鬼屋，到底谁给他胆了还在这悠哉游哉照镜子呢。
　　秦奋默默把自己骂了一顿，想把脸上那点血擦完就赶紧溜，结果再看向镜子的时候，镜子里莫名出现了一袭大红喜袍，再往上看，还顶着颗像从乱葬岗里刨出来的脑袋。

　　秦奋麻了。

　　“咯咯......”
　　王婉慢慢往前挪着步子，她不停往外吐着血，戴着白色美瞳的眼睛死死拴住眼前的人。

　　还真是秦奋，王婉想笑。
　　让你跑。
　　跑不掉了吧。

　　“我他妈，”秦奋差点哭出来：“你别过来，老子从来不打女人，你、你别坏我规矩！”

　　王婉站着不动，藏在袍子里的手悄悄将录放机的声音拧到最大。
　　满屋子响彻女鬼尖锐放肆的狂笑。

　　“啊啊啊——！”

　　秦奋叫的比鬼还大声，他做了个助跑的姿势打算一口气冲出这鬼地方，于归适时地扯起藏在地板缝隙中的麻绳，秦奋不知什么时候踩在绳套中间的脚被猛地一拉，一个狗吃屎扑到了王婉脚底下。

　　王婉真的憋不住了。

　　秦奋手脚并用往前猛爬，然而他发现自己并没爬出任何距离，王婉抓住他裤腰的松紧带正用力往后拽。
　　“放手放手放手放手！”秦奋张牙舞爪地喊：“你一个NPC干嘛跟我过不去！”

　　“我等得你好辛苦啊......那时你要是陪我一起去死就好了......”
　　王婉坏心眼地将早就录好台词的录放机怼到秦奋耳朵边。
　　“老妹儿！大姐！奶奶！祖宗！我错了，我不该擅自跑进你的闺......啊不是，婚房！你放过我行不行？！实在不行我给你磕一个！”
　　秦奋嘴里胡言乱语，脚底下乱七八糟蹬来蹬去，王婉哪是他的对手，一不小心被秦奋蹬了个踉跄，踩着长袍一绊，整个人呈大字型向下扑，秦奋惊恐地扭头，王婉顶着张鬼脸摔在了他身上。

　　“嗝。”
　　秦奋吓得打了个嗝。

　　‘女鬼’涂着厚重口红的唇完美地落在他的嘴上。

　　王婉惊愕地睁大眼睛。
　　没想到会有这种狗血又乌龙的意外，她手忙脚乱地赶紧爬起来，秦奋刚准备开口解释说不是故意的，她眼泪唰地淌了下来，反手就是一个大比兜甩在了他脸上。
　　“色狼！”王婉大吼一声，拎起喜袍裙摆转身跑了。
　　秦奋一脸震惊地坐在地上捂着脸。
　　“操，有没有搞错！你非礼我还骂我色狼！讲不讲理啊！”秦奋也顾不上害怕了，对着空气暴吼。
　　他的初吻！
　　他为了王婉一直保留的初吻！
　　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个丑出天际的‘女鬼’夺走了！
　　不想活了！

　　吓够了人的宋二狗和于龟龟勾肩搭背走回NPC临时换装室，王婉早就恢复正常装扮，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小声呜咽。
　　“班长？”于归走过去看着她：“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王婉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别哭了，”于归最怕女生哭，因为根本不会哄：“刚你在那屋发生啥事了么？”

　　王婉不断抽噎。
　　她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吓秦奋被秦奋一脚踹趴下后还跟这怂比亲了个嘴儿，委屈霎时更加汹涌，哭着哭着都开始抖了。

　　“喂，”于归手足无措地拍拍宋以：“你哄哄。”
　　“啊？”宋以更懵逼地看着他：“我不会啊，要不这样，把秦奋找来哄？他油嘴滑舌的，专治不开心。”
　　“不用！”王婉突然怒气冲冲地喊了声。
　　“那、那好吧，”于归吓一跳：“你等等，我俩把衣服换掉就走。”

　　“造孽啊，造孽啊！”
　　秦奋坐在鬼屋外供人休息的长凳上，和其他三个人舔着冰激凌。
　　“好意外啊，”林豆豆叹了口气：“你竟然没和婉婉一起出来。”
　　秦奋不好意思说他自己跑丢了，只好把锅甩给宋以他们：“可能我175没什么安全感，班长更喜欢跟一米八+的一起玩吧。”
　　正好王婉跟在于归他们身后从鬼屋后门走出来，更坐实了秦奋虚伪的供词，王婉红着眼眶，看样子像是刚刚哭过。
　　“有这么可怕么？”熊夏皱眉看着他们：“班长都吓哭了，不过秦贼你这次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啊，你不是最怕黑和鬼么？居然还能活着从鬼屋爬出来。”
　　说爬出来也不为过，熊夏他们嗨完也准备去鬼屋看看的时候，秦奋正跪趴在长凳旁边喘粗气，几人面面相觑，当即决定放弃鬼屋这个环节。
　　“婉婉你没事吧？”林豆豆跑过去握住她的手：“天呐你的手好凉！”
　　“没事。”王婉摇摇头，目光凶狠地瞪着啃蛋卷皮的秦奋。

　　秦奋压根不敢抬头看她。
　　自己刚刚跟别人做了那种离谱的事，有种出轨丈夫背着妻子和别人鬼混的感觉。
　　“我想回去了，”王婉拉着林豆豆：“豆豆，咱俩回去吧。”
　　“哦好，”林豆豆赶紧点点头：“那你们玩，我先陪婉婉回去......”
　　“班长，我陪你回去吧。”秦奋站起来。

　　经此浩劫他也没了继续玩的心情，熊夏打算跟季耀去Happy骑行俱乐部蹭口下午茶，于归和宋以还兴致勃勃地想去坐摩天轮，他还是跟着回去好了。

　　“滚。”王婉却一脸冷漠地指着他：“离我远点！”

　　“我怎么了啊？”秦奋不明所以：“我又没对你干什么。”
　　“还没对我干什么！”王婉吼道：“你还要对我干什么！还想对我干什么！”
　　“我到底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啊！”秦奋不悦地皱起眉：“我才倒霉好不好！满鬼屋的找你，被女鬼夺走初吻也就算了还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出来你还这么凶我！我又哪里错了！”
　　“你！你！你！”王婉气得你不出来：“你就是个色狼！”

　　秦奋：“......”
　　这俩字儿刚那女鬼不是才说过吗。
　　他仔细地盯着王婉的脸。
　　视线越集中，越觉得刚刚那个女鬼如果不擦粉不涂口红，五官轮廓跟王婉的几乎一模一样。
　　“难不成那个女鬼是你？！”秦奋震惊地喊出声。
　　“是我怎么样！”王婉没忍住又哭起来：“你这个登徒子！老色批！臭流氓！”

　　秦奋怔愣在原地。
　　这他妈......初吻居然歪打正着直接给了王婉？！
　　谢天谢地！
　　基督耶稣圣母玛利亚！感谢你们！

　　“别哭了班长大人，”秦奋心花怒放，狗胆包天地抬手摸了摸王婉的头发：“我会对你负责的。”

　　白天坐摩天轮的人不是很多。
　　于归他俩拿着号码牌躬身钻进等待乘客的小格子里。
　　“就这么散伙了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于归问。
　　“那不然呢，”宋以坐在他对面，“你是想去帮秦奋追爱还是想去蹭下午茶？”
　　“还是看风景吧，”于归说：“跟我男朋友。”

　　格子不够宽，他俩伸不开腿只能蜷着坐，宋以不嫌挤似的还转过来跟他坐到一边儿。
　　“在想什么？”宋以问。

　　“你有没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于归伸开手掌贴着摩天轮玻璃，小格子缓缓上升，一切似乎都在缩小，游乐场里的人如同蚂蚁那般渐渐蜷成一个黑点。

　　“突然就谈恋爱了，突然就有男朋友了。”于归说。
　　“像做梦一样是吗？”宋以笑了笑：“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这条路就同意了啊。”
　　“那肯定想过，”于归说：“我又不是那么草率的人。”

　　“会很难。”半晌，宋以说。

　　究竟有多难。
　　未来迷茫而遥远，对于要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知道。”于归说：“我不逃。”
　　“我也是。”宋以捏了捏他的手。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于归伸手掏兜。
　　“哟，”宋以说：“少爷还挺懂浪漫嘛，这么巧，我也有东西给你。”

　　俩人手握成拳手心朝下对在一起。

　　“猜猜不？”宋以看着他。
　　“该不会是五毛钱的棒棒糖吧？”于归嫌弃道：“还是俩。”
　　“你有点看不起我的意思，”宋以说：“不过棒棒糖也有，等会给你掏。”
　　“轮到你了，”于归扬扬下巴：“是什么？”
　　“猜不着，”宋以举手投降，“别卖关子了，咱俩同时。”
　　“行，”于归说：“三、二、一。”

　　两人摊开手掌。

　　“你怎么这么狗？”于归无语地看着宋以空空如也的手心：“我操，我他妈后悔认识你了。”
　　“开玩笑的，”宋以拉过他的手，“我给你变个魔术。”
　　他握住于归的手指往后一推。
　　“戒指？”于归说：“你哪来的这个？”
　　“废话，买的啊，”宋以冲他晃了晃手指：“我也有同款，情侣款哟。”
　　“喏，”于归把那条细长的银链取开环戴到他脖子上：“狗链子。”

　　之前在手机购物软件里翻到的，对于没有送二狗生日礼物于归多少有些愧疚，他就买了这条银链，因为和宋以修怀表时给他配的银链很像。

　　“就算是狗链子我也很感动。”宋以笑了起来。

　　他靠近于归，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在于归脸上轻挠。

　　“接个吻吧，”宋以闭上眼睛：“男、朋、友。”

　　倒计时表一天一天变换着数字。
　　自从游乐场乌龙事件结束后，不止熊夏他们，连于归都看得出来王婉和秦奋之间的端倪。
　　早上他俩刚进教室，就看到秦奋从羽绒服兜里掏出来了个烤红薯，热气氤氲在塑料袋里，烫得他两只手交换着吹气。
　　“好烫好烫好烫，”秦奋叫唤着把烤红薯递给王婉：“这可是我特意骑大老远儿车去南街那边买的，班长请笑纳。”
　　王婉并没像平时那样数落他，而是接过烤红薯略显别扭地说了句谢谢。

　　“你俩不会在谈恋爱吧？”于归往前凑了凑，一脸八卦地吃瓜：“警告你们好好学习，最近朱主任严查严打，4班有两个不是就被抓了，照片跟通缉令似的贴在公告栏呢。”

　　面临毕业，早恋情况犹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了尖，这几天朱秀娥乐此不疲，天天满学校窜着逮那些偷偷摸摸在各个角落里约会的小傻瓜们，还把小傻瓜们的照片洗出来贴在公告栏杀鸡儆猴。

　　“哪、哪有，”秦奋表情有点不自然：“烤红薯嘛，顺手买的。”
　　“顺手？”宋以走进来坐下：“没记错的话，你去的那离咱这儿至少得四条街，再说了，南街大早上谁卖烤红薯。”
　　秦奋见他俩夫唱夫随似的戳他脊梁骨，忍不住反驳道：“我发现你们现在越来越齐心合力一致针对我了，这是为什么呢，请回答。”

　　“我们只是。”宋以看着他。
　　“揭穿事实。”于归继续说。

　　“事实就是我俩没有谈恋爱，对吧班长。”秦奋冲王婉使劲挤眼睛。
　　“对啊，”王婉咬着香甜的烤红薯说：“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努力学习，备战高考，我俩才没那么傻往枪口上撞。”

　　“他们好像话里有话。”于归小声跟宋以说。
　　“解释就是掩饰，”宋以冷笑一声：“静观其变，但凡他俩没点儿啥，我的头割下来给秦懒当球踢。”

　　早自习结束后是周一例行晨会。
　　校长讲完话后，朱秀娥站在主席台上，对坚决杜绝早恋情况发生一事整整叭叭了半个小时。

　　“学生呢，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4班郭俊，田荣荣，晨会结束后到我办公室来，其他人解散。”

　　听到被点的名儿，黑压压的人群霎时开始骚动。

　　“估计还要请家长，这劫可不好渡。”

　　“不过秀娥娘娘的眼光是真毒辣，郭俊他俩连个小手都不敢拉，听说秀娥娘娘都没严刑拷打，几个问题就把重点问出来了。”

　　“牛逼。这种紧要关头搞小动作能不被盯着么，那些还在教室搂搂抱抱的还是省省吧，通缉令被贴到公告栏可真他妈丢人。”

　　于归赶紧把宋以拽着他小拇指的手甩开了。
　　这种在秀娥娘娘眼皮子底下为虎作伥的感觉异常惊险刺激。
　　他俩虽然因为个高站在最后一排，却不乏有那种跟秦奋一样上蹿下跳的瓜友到处瞎蹦跶，万一被看到举报给秀娥娘娘，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低调点。”于归往后退了几步小声说。
　　“知道了。”宋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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