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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
也许多亏了林沉璧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实在是太好认出了。
人似乎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概念，而当林沉璧和雕塑面对面时，她突然说不上来自己的心里有什么感觉，只有如积雪一般的白茫茫。
对其它人而言，当林沉璧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两厢对比，雕刻上的女孩尽管和林沉璧几乎一模一样，但显然更幼态一些。
电光火石之间，大家都想到了录像里面那个少年的林沉璧。
徐清雅也讶异了一瞬，但很快就化为了怀念的余音。
“想不到居然保留了下来。”她的低语轻轻飘散。
正当陆文歆万分期待地等着徐清雅或者林沉璧说出有关于这个雕像的故事时。
“铛、铛、铛——”不知何处的钟楼，传来铜钟的声响，回音在山谷间飘摇。
“早课结束了。”这念头陡然在众人心里浮现。
陆文歆在犹豫先问林沉璧关于雕塑的事情，还是先去找普里嘉达时。
随着僧人陆续的出现，身披黄袍的普里嘉达找到了她们。
“先去见那位翁格吧。”林沉璧语气淡淡地说。
普里嘉达将她们引到了侧殿一间黄色门帘的会客室里。
门帘落下，整个屋子都被橙黄色的光线笼罩着，各种各样的色彩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墙壁、地面、木质的家具都和神龛上的铜像融为了一体。
站在神龛前，背对着她们的僧人好像天然就应该站在那里，随着香料的青烟飘散至她们眼前，僧人也已经转身面向她们。
格桑林达无疑是年轻的，即使他的身上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双眸比圣湖更加平静无波。他的五官、皮肤、身形都在说明着他依然是个青年人。
陆文歆甚至感觉她们可能是同龄人。
“燃灯所佑，许久未见。”格桑林达向她们问好。
“好久不见。”林沉璧和徐清雅都想起来了。
格桑林达就是当年在胶芝寺出家的小僧人之一，她们当年停留在胶芝寺的时候，正好见证了这位转世小菩萨的出家仪轨。
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又刚刚出家，比起其她被约束着不敢接近她们的小僧人来说，格桑林达活泼和好奇得多。
林沉璧一直繁杂纷乱的心绪忽然平静了许多。
像是一个人在陌生的迷宫里走来走去，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东西，尽管未必就能将自己带出迷宫，总有些安抚的作用。
格桑林达将她们请到了一旁的会客长椅上安坐。茶几上已经倒好了热茶，普里嘉达向众人问好后就离开了。
林沉璧省掉了叙旧的环节，直接开口道：“想必您已经知道我们为何而来了。但除此之外，我有一些问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解答。”
热茶的水汽和香料燃起的轻烟都在光晕中萦绕四周，不分你我。
林沉璧问：“我想问我的阿姨也就是达玛除了那一次和我们一起之外，还有没有来过胶芝寺？她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呢？”
格桑林达听完后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在您之前的事情，我并未知晓，在那之后达玛雅措（雅措加在人名之后以表尊敬）确实有再来到过寺庙里，但是直到我等离开此地。我尚年幼，所以她是为了什么再度来到这里，恐怕这个问题只能由朗内滇赤加为您解答了。”
“可是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按照普里嘉达僧人所言，桑康吉达法师如今并不在寺里。他即将回来，还是我们有其它的途径能够联系到他。”林沉璧奇怪道。
格桑林达笑了笑：“这也是我在此会见您的另一个原因。出于胶芝寺和达玛雅措之间的友谊，与您家人的嘱托，我等将达玛雅措的遗骸供奉于此。由于种种原因，我等未能尽到完全看护的义务，望您见谅，但已竭尽所能完成了这份托付。如今有另一个请求，希望获得您的允诺，以延续我们的友谊。”
林沉璧已经为格桑林达这番和她们此前的猜测截然不同的说辞惊骇不已。她强压住了心中的翻腾，问道：“什么请求？”
“燃灯所佑，达玛雅措曾为此地带来安定，救助和希望。并与本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您到来将她接引之时，我等应当为她举行五天的法事，而五天之后正好就是本寺新寺落成，届时本寺将举行一场法会，朗内滇赤加将于此日返回住持法会。我等诚挚的希望您作为曾经和如今的见证者，参与这一盛事。”
“如何参与呢？和前来民众一同吗？”林沉璧问。
格桑林达摇了摇头。“不知道您还是否记得，当年为了感念达玛雅措和为您祈福所雕塑的那尊石像，色卜拉法王天佑，它在劫难中保全无恙，也时常有民众前来朝祭，因而希望您在法会当天与我等一同与信众相见，为她们赐福。”
林沉璧为洛桑林达的这番话震惊不已，以至哑口无言。
至少在她到来之前，从未想过会遇到这样的局面。
思虑再三，她点头答应了。
但她接着说道：“此行前来迎接达玛阿姨的，还有她昔日的恋人。但他也已然往生，我们带来了他的遗骸，希望他这几天能和达玛阿姨一起接受供奉。另外我想先见见达玛阿姨的遗骸，不知可否？”
格桑林达欣然同意。
在陆文歆她们都以为要一起去的时候，全程一言不发的徐清雅，突然拦住了她们，对林沉璧低声耳语了什么。
林沉璧点了点头，对着陆文歆她们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们就在这休息一会儿吧。”又对着梅朵说：“你也不用和我一起了，你教的那几句应该够用了。”
林沉璧说完，就想从顾恺骁手里接过放着顾世文骨灰的箱子。
顾恺骁却毫无动作，看着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林沉璧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林沉璧和顾恺骁就跟着格桑林达往外走，本以为会是前往某个副殿或者是某座小屋，却没想到格桑林达直直地带着她们走向了正殿。
当她们走到门前时，有两位僧人分别抬起了巨大的黑色门帘，热气和香气一涌而出。
林顾二人随着格桑林达的脚步走入了门帘下。
门帘后是一个空旷的门廊，抬眼望去是一幅拼接而成的帷幔，让人险些忽略了帷幔背后是另一重内门。
百衲布式多彩的帷幔上每一片都是金色的格桑花花纹，两侧是上升的木楼梯，尽头隐没在拐角处。
帷幔下开启的殿门里一片金橙色，分不清是酥油灯的火光还是神像反射的光亮，与浓郁充盈的香气给感官构造了一种幻梦。
林沉璧踏入大殿的时候，忍不住用余光找了找有没有消防通道。
大殿里的电灯也是橙色的光线，但全殿无处没有点燃的酥油灯，尽管玉真观的神殿里也会供奉长明灯，如此之多确实是林沉璧第一次见。
迈过栏槛就能直直地正对上一个高大的覆盖着黄绸看不清材质，摆满了酥油灯的台座，最外围是没有点燃的造型精美甚至色彩各异的酥油灯，但围绕着的是从低到高，距离越远形态越繁复，燃烧着的酥油灯。
台座的尽头则是一个木质框条的大型朱红色灯架，每一层都规整地摆满了最简单的燃烧着的酥油灯，灯架宛如一架火屏风，简单阻隔了窥探的视线。
头顶上是五色绸布扎成的华盖，虽然垂下的丝幔高高地悬在灯火上方，还是看得林沉璧心头一紧。
灯台的两旁就是两尊佛像，普陀宫的佛像前扔满了各式零钱硬币，眼前的佛像虽然不若如此，也堆满了各式粮食贡品，佛像的身后则是一行通天的立柱。
似乎是和门廊的通道呼应，进门之后的通道也是分列左右，通道并不狭窄，但两旁布满了等人高的灯架与间错的小佛像，在寒冷中热源格外炙热，人也格外小心和紧张。
格桑林达的脚步轻快无声，大殿里余下僧人吟诵经文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林沉璧和顾恺骁跟在身后忍不住放缓了呼吸，她们从右边的通道走入，伴随着火光和灯光，内墙上的巨幅彩色壁画从身旁掠过。
走过转角，右侧墙壁的壁画不再完整，三扇高窗等距分布，蒙着黄底红“卍”的窗布，每个窗下靠墙的位置上都有一个半洞穴式的矮座，只是端坐在矮座上的不是塑像而是僧人。
绕过燃灯通道，酥油灯的数量减少许多，取而代之是大量的座垫，从墙沿一直排列到立柱所在的地方，还有零星的僧人盘坐在座垫或闭目念佛或入定参坐，格桑林达她们的到来仿佛无声无息。
酥油灯屏风和僧人的座垫在大殿中心围拢成了一个半开口的中空方形，八位僧人正围坐其中，好似正在建造什么。
走过僧人的区域，一位角落矮座的僧人起身朝她们走来，格桑林达与他低语了几句，便一起走到了整个大殿里最大的神像身前。
神像的底座下是一层三阶木台，木台前方是两列等人高的木柜，陈列着小佛像、酥油灯等物，中间空出了一段通道，排列着几个为叩长头准备的长垫，而木台上，神像前，则放置着三个蒲团。
神像是黄教的创始人色卜拉大师，金身而五官彩绘，身披华衣，头戴莲花帽。
正当林沉璧正在想叶十三的骨灰在何处之时，格桑林达和另一位僧人走到了木台前左侧陈列柜最靠近大神像的地方。
林沉璧和顾恺骁快步走上前去，才发现在诸多贡品佛像其中，放置着一个陶罐，那陶罐和放置着顾世文骨灰的陶罐相差无几。
正当顾恺骁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时，却忽然听格桑林达对他开口道：“这便是达玛雅措的遗骸，您可以将手中的遗骸一同供奉在旁。”
格桑林达的语调平静而模糊，以至于让人疑心是否是误听，但顾恺骁却实实在在听懂了，他说的分明是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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