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的夜晚

　　王朴手上不停的敲着键盘，说：“是两桶油。”两桶油指的是中石油、中石化，因为它们市值高，在指数里权重就大。

　　我敲开中石油，股价走势与大盘指数如出一辙，我又挨个分笔看，原来在11:05分，一笔四万多手买单瞬间将股价拉到涨停价位。我说：“果然是两桶油作的妖。”

　　这时，Q.Q群里不停的跳出信息，荆楚说：“快看大盘，看大盘……”

　　健哥说：“别废话，看着呢。”

　　老薛说：“看不懂啊。”

　　我说：“是两桶油，两桶油拉的指数。”

　　朱大庸说：“我看是银行，工行、农行……五大行都飞到涨停板去了。”

　　我说：“有什么消息没有？”

　　荆楚说：“就因为没消息才看不懂。”

　　健哥说：“一定有消息，只不过咱们耳朵短。”

　　老薛问：“谁耳朵长？”

　　健哥说：“成交量这么大，你当这些钱傻？他们不傻！他们敢这么买，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嘟——”的一声，王朴接了个电话，电话里他说：“看见了，看见了，大盘涨上天了。什么情况啊，我……我得去公司问问，你放心肯定是重大利好，没利好不会涨，没大利好不会这么疯涨！是，是，你听我消息。”

　　王朴刚挂了电话，我的电话也响了，也是客户打来的，问的问题也都一样，今儿这股市怎么啦？股市究竟是病了还是疯了，我当然也号不准它脉。不过有了王朴那通电话，我照猫画虎，说我回公司给你问问，你放心肯定是重大利好，没利好不会这么涨！

　　电话一个接一个，一时忙的手忙脚乱，得了个空，我说：“这行干了三年，从来没这么忙过。”

　　王朴说：“从来都是打电话追着客户，你追他，他还一脸嫌弃。”

　　我嘴角笑了笑，说：“说不得这风水轮流转了。”

　　王朴也笑了，说：“春天总算是盼来了。”

　　这行干了三年，也憋屈了三年，之所以憋屈，挣不到钱啊。你挣不到钱，客户也挣不到钱，一个赔钱的买卖，他能把你当香饽饽？不过眼下不一样了，股市的春天到了，从你追客户，到客户来追你，风水轮流转。

　　□□群上还不停蹦出消息，荆楚说：“我电话爆了。”

　　朱大庸说：“谁不爆？”

　　连老薛也说：“我该怎么办？”

　　健哥回老薛，说：“你还空仓就是了。”

　　我说：“回公司一块儿研究研究？”

　　老薛说：“行啊，吃了饭就回去。”

　　健哥还是怼老薛，说：“吃什么饭？挣了钱，想吃什么吃什么。”又说：“而眼下，正是挣钱的时候，这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先挣钱再吃饭，我没意见。没钱，上哪吃饭去？

　　时间定格在11:30，我和王朴收拾一下，准备要走，宰相这当口正踱步出来，问了一嘴：“你俩这是要去哪？”

　　王朴笑着说：“去赌场。”在宰相眼里，股市就是赌场，还是最大的赌场。

　　大盘红的发烫，会议室里却没有欢声笑语，人到齐了，比开会还准时。人人脸上写着疑惑：钱挣着了，怎么挣的，不知道。

　　荆楚脸上一阵担忧，说：“我听传闻，说是乌龙指。”

　　老薛说：“乌龙指就是下错了单，比如把一万手买单，打成一百万手。”又说：“这不奇怪啊，一手是一百股，他把‘手’和‘股’弄混了，也正常……”

　　话没说完，健哥不耐烦，说：“你肩膀上长的是屁股？”又说：“乌龙指不是没有，05年的时候日本就出了一个乌龙指事件，瑞穗的一个交易员，将61万日元卖出1股，打成1日元卖出61万股，这是乌龙指。”健哥在鼻梁上扶了扶眼镜，盯着老薛又说：“眼下呢，石油股涨，银行股涨……”他一摊手，又和我们说：“这是大盘啊，哪个乌龙指能撬动大盘？”

　　朱大庸说：“那不是乌龙指，是金手指。”健哥哈哈笑了。朱大庸又说：“这传闻被证实了，假的。”

　　健哥斜了一眼老薛，说：“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假的。”

　　朱大庸说：“我看了我老师博客，他说是国家外汇投资公司。”

　　我说：“这是什么？”

　　朱大庸说：“中国有三万亿外汇储备，光美元储备就一万多亿，之前这一个月，中投外汇资金集中换回人民币，他要干嘛？”我们听着不说话。朱大庸又说：“稳定汇率是一方面，抄底国内低估的蓝筹股，打爆空头又是另一方面。”

　　我说：“打爆空头我爱听。”

　　荆楚斜了一眼老薛，说；“是啊，这两年空头太嚣张。”又说：“国家一直在提什么中国梦，资本市场的中国梦是啥，总不能是空头！大家穷的叮当响，这叫什么梦！”

　　我问健哥：“健哥你说呐？”

　　健哥说：“也有道理。”顿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北京朋友另有说法。”

　　我问：“他们什么说法？”

　　健哥说：“他们说证监局要搞优先股试点方案，蓝筹股绝大部分转优先股，优先股只拿分红，不再流通。”

　　朱大庸啊的一声，说：“这是要推翻之前的股改啊。”

　　健哥一脸不认同，说：“股改一定对吗？”

　　老薛说：“股改引发了07年大牛市。”

　　老薛说话，健哥向来是拿鼻孔对他，这回也是。健哥哼的一声，说：“没股改之前，股票就那么点儿，随便坐个庄，涨得股民嗷嗷叫。股改完了呢，股票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谁还敢坐庄，谁还能坐庄？06、07年牛市，那是因为限售股未到解禁期，炒的就是这个稀缺，今后再那么稀缺的市场——没了。”说话间两手一摊。

　　我们恍然大悟。健哥又说：“真正的解禁期，真正的股票泛滥，是10年以后。从此法人股能卖，大股东能卖，你一涨，我就卖，我一卖，市场从哪来再回哪去。”

　　我叹了声气，说：“原来如此。”

　　健哥又说：“这优先股试点方案，就是要再度锁筹码，一旦锁住，流通盘就少了，股票就再度变得稀缺。”

　　朱大庸说：“怪不得涨的都是蓝筹股。”

　　荆楚说：“我炒股都是炒创业板，创业板就没动。”

　　我说：“下一步怎么办？”

　　健哥说：“干啊，国家教你挣钱，你还有不挣的理由？”

　　老薛说：“买什么啊？”

　　我笑着回老薛：“你要动你老婆本了？”

　　健哥说：“国家指哪你打哪，保管错不了。”他看了看荆楚，又说：“眼下不是买创业板的时候，得买蓝筹股。”

　　荆楚说：“蓝筹股太大了，玩不转。”

　　健哥说：“有多大，买多大，怕的就是你买小了。”又说：“创业板背后是谁，是民营老板。蓝筹股背后都是谁，是国家！你要发财，就得跟着国家的脚步，他往哪走，你就跟着往哪走。”

　　健哥的一番话，我们交头称是。健哥又说：“买买买，赶紧满仓。满了仓的，把小盘股统统换成大盘蓝筹。”健哥逐个扫视了一遍我们，又说：“打电话吧，给客户挨个打电话，告诉他们买买买，买大蓝筹。你要教他们相信，你能教他们挣钱，你是他们的财神爷！”

　　我们轰然答应。

　　会议室里，我们几个乌烟瘴气的在打电话，电话里信誓旦旦的和客户打包票：买行了，听我的没错。要说打的最凶的还是老薛，他说：“买，满仓买！不过别碰创业板，得买大蓝筹。你说赔了钱算谁的啊，你放心算我的！”

　　我质问老薛，说：“老薛，你自己不买却叫客户买？不地道啊。”

　　老薛说：“怎么不买？我这就买。”又说：“不用等开盘了，我现在就委托下单。”

　　荆楚回老薛，说：“你要动你老婆本？”

　　老薛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健哥恨恨的说：“妈了个逼，咱们赔了个稀巴烂，老薛倒捡了个现成便宜。这叫啥？”朱大庸问，啥？健哥说：“这好比别人娶媳妇，干洞房的却是他。哼，这叫啥？”朱大庸又问，啥？健哥说：“这叫乌龟，你们瞧他这脑袋，圆圆的，贼滑溜，像不像龟.头？”我们轰然大笑。

　　时间来到下午一点，心心念念的开盘终于来了。股市的春天我们迫不及待，毕竟寒冬已经历的太久。我们满怀期许，谁知一开盘一泼冷水就浇了我们个透心凉。指数掉头朝下，像高台跳水一样，在屏幕上划出一道近六十度的滑坡。我们瞠目结舌的揉搓着眼睛，心里嘀咕：电脑坏了？电脑要是没坏，那一定是眼睛坏了。

　　心里虽这么想，不多的理智告诉我们：“电脑没坏，眼睛也没坏，坏的是我们的脑子。”

　　老薛惊的结结巴巴，说：“怎……怎么会这样？”

　　我也蹙着眉头，说：“看不懂啊。”

　　荆楚说：“还换不换蓝筹股？”又说：“我拿的是创业板。”

　　朱大庸说：“先等等，有点儿邪门儿。”

　　没说话的是健哥，健哥之所以没说话，是因为他之前把话说满了，市场啪啪打他脸，他无话可说。

　　老薛一拍大腿，说：“糟糕，我的单子都成交了。”他打开账户叫我们看，心有委屈的说：“这才一会儿，就跌了三个点。”他中午休市的时候下的单，高位下单，一开盘自然就撮合成交了。

　　我说：“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就涨上来了。”

　　朱大庸说：“除了等，还能怎么办？”又说：“谁叫这股市是T+1啊，你想卖，最早也得是明天。”

　　老薛盯着他账户，瞧着账户里的钱像水一样流走，心疼的眼圈泛红。

　　荆楚忽然来了一句：“哎，光大证券停牌了，说是重要事项未公告。”

　　朱大庸咦的一声，说：“传闻闹乌龙指的就是它。”瞧着健哥又说：“可别是真的？”

　　心有委屈的老薛哼了一声，也朝健哥闹：“我就说是乌龙指，你还说不是！还什么优先股试点方案，一听就是假的。”

　　健哥回了老薛一嘴：“假的你还买？”

　　老薛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兀自的生着闷气，健哥那一番话，他自然不认为是假的，否则他也不会动用他的老婆本。

　　这时朱大庸回过头来，说：“不是乌龙指，光大证券的董秘辟谣了，说光大证券乌龙指纯属子虚乌有。”又说：“董秘说这话的时候是13:15。”他一翻手腕上的手表，说：“现在18分，刚过了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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