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伤疤

　　A大附近一家咖啡厅，赵盈看着眼前的人暗自挑了挑眉，拉娜没骗她，确实是个帅哥。

　　赵盈伸出手，“你好，A大心理系大二学生赵盈，你是裴星秀？”

　　裴星秀起身与赵盈握手，“你好，A大历史系大一学生裴星秀。”

　　两人落座，点好了咖啡，赵盈微笑道：“你和我表妹是同学？”

　　裴星秀点头，“嗯，我们高中在一个学校。”

　　“那你跟孟霄也是同学？”

　　裴星秀再次点头。

　　这时服务生送来了两人的咖啡，赵盈喝了一口，问道：“好吧，说说找我什么事？”

　　裴星秀从身侧的包中拿出了一个文件夹，赵盈注意到文件夹很厚，里边装的全是A4纸。

　　裴星秀从众多A4纸中抽出了一张，递给了赵盈。

　　“可以帮我看一下这个吗？”

　　赵盈挽了下过耳的短发，接过了那页纸。

　　从排版看像是发表在微信公众号上的文章，文章的内容大概是读者投稿爆料某私立医院权威心理科医生。

　　投稿人称自己的妹妹被某心理医生误导，从心理问题发展成了精神病。

　　投稿人年少时父母离异，她随母亲生活，妹妹随父亲生活。

　　父亲有严重暴力倾向，母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与父亲分开的。

　　没离婚前父亲对妹妹不错，所以母亲才在争取两个女儿抚养权失败的情况下，提出只要姐姐一人。法院最终同意，没想到这便是妹妹悲剧人生的开始。

　　据妹妹后来所说，父亲每天打妹妹，轻则一巴掌一脚，重则拿皮带或小棍把妹妹抽打得皮开肉绽。

　　妹妹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父亲说“如果你敢告诉你妈或老师，我立马把你打死”。

　　恐惧让妹妹噤声，直到父亲突然脑梗死亡，母亲重新接回妹妹，妹妹身上无数的青紫、无数的新伤旧伤才终于被看见。

　　妹妹的伤不仅在身上，也在心里。她怕人，不想上学，有大的响动，妹妹便吓得瑟瑟发抖。

　　母亲意识到妹妹是得了心理疾病，她带着妹妹求医问药，最终来到了一家著名心理医院。

　　经过治疗，妹妹奇迹般好转了很多，但一段时间后，妹妹的状态却越来越差，最终发展成了精神疾病，已至现在生活不能自理，需要24小时看护。

　　投稿人，也就是受害人姐姐怀疑心理医生的原因是医生的治疗方法，医生主张直面问题才能解决问题。他对妹妹说：你父亲有着特殊的欲望，他不能通过正常方式宣泄欲望，而是需要借由暴力来完成。他以前的宣泄对象是你母亲，后来是你。你要直面这一点，并且战胜这一点，因为错的是你的父亲，不是你。

　　短期内医生的方法对妹妹起到了作用，但随着妹妹长大，一点点明白了所谓欲望是什么，妹妹忽然有一天意识到自己在某种层面上是被父亲性侵了。比起被父亲打，被父亲性侵是她更接受不了的。后来妹妹的精神每况愈下，最后她终于把自己逼疯了。

　　投稿人母亲在此期间心力交瘁，在妹妹疯掉之后一段时间便因病去世了，只留投稿人一人照顾妹妹。

　　投稿人也去那家私立医院闹过，甚至找了律师准备告医生，但最终均没有结果。

　　投稿人绝望之际，看到了某专门爆料各地权威人士的公众号，隐去姓名，她勇敢地说出了自己妹妹的经历。

　　赵盈看完文章，若有所思。

　　裴星秀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吗？我指的是文中的医生有可能通过错误引导病人，致使病人病情加重吗？”

　　赵盈用修剪合宜的指甲轻轻敲了几下咖啡杯，片刻后她回道：“首先，我只是个大二学生，我目前的学习还停留在理论上。再者，这个故事缺少了很多必要的细节，有些地方讲述得模棱两可，影响我最终的判断。最后，我不负责任地告诉你，有可能是真的。”

　　裴星秀的眸子里微不可见闪过一道光。“谢谢。”他说。

　　赵盈笑了笑，她说：“叫学姐。”

　　“谢谢学姐。”裴星秀乖乖听话。

　　“还有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了。”

　　“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吗？”赵盈问。

　　裴星秀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抱歉学姐。”

　　“好吧。”

　　“可以请学姐吃饭吗？”裴星秀问。

　　“我是可以，但……”赵盈顿了一下，“跟你这么帅的学弟吃饭，我男朋友会嫉妒的。好啦，我要走了，还有问题的话微信问我。”

　　“好，谢谢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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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你的问题都准备好了吗？”

　　A大附近小公园，章宇刚等到等了半个小时的人，就被劈头盖脸问了这个问题。

　　章宇使劲皱着眉，“问吧。”

　　“在你印象中，你父亲有没有展露过任何变态的一面？”裴星秀问。

　　听了这个问题，章宇额间青筋立马暴起。

　　“看来你没准备好。”

　　“没有。”章宇咬着牙回道，“我爸没有任何奇怪的一面。”

　　“确定？”

　　“非常确定。”

　　“他有没有暴力倾向？”裴星秀问。

　　“没有，绝对没有。”

　　“确定？一次都没有？迹象都没有？”

　　“确定。他脾气非常好，尤其是小时候，奶奶说邻居家孩子欺负他，他从来不还手，他宁愿费事绕着走，也不和那家孩子起冲突。”章宇答。

　　“所以……你随谁？你母亲呢？”

　　章宇倪了裴星秀一眼，“我妈跟我爸差不多，也没什么脾气，我长这么大她一次也没打过我，她是典型农村妇女，心思全放在丈夫和孩子身上。”

　　“你家里谁有暴力倾向？”

　　“我爷爷。”

　　“具体说说。”

　　“这是我姑姑说的，她小时候经常挨打，我奶奶和爸爸也是。”章宇道，“我爷爷是屠夫，给村里杀猪、杀狗，动不动就跟人打架。”

　　“能详细说说你爷爷吗？”裴星秀问。

　　章宇摇头，“具体我不知道，他早死了，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

　　“回去问问你姑姑，细节越具体越好。”

　　章宇不答话。

　　裴星秀又问：“你知道你爷爷对你父亲的影响吗？”

　　“不知道，没什么影响吧。”

　　“不要下结论，回去问你姑姑。”

　　章宇额角青筋越来越凸，他突然喊道：“他妈知道这些有逼用？！他都死了！妈的，我真他妈有病，跟你这浪费时间。”

　　“有用。”裴星秀眸光坚定、语音肯定地说道，“他死了，但你们还活着。”

　　章宇注视着裴星秀，眼神波动。

　　“你，你姑姑，你奶奶，你们都活着。”裴星秀说，“如果能翻案，不仅章白驹能洗清冤屈，你们也能放下背负的枷锁。”

　　章宇低下头，喃喃说：“洗什么冤？他绑架了魏愠，在魏愠身上划了几十刀，这有什么可翻案的？”

　　“这个当然无法翻案。”裴星秀道，“你知道我要弄清楚的不是这个。坚强点，章宇，有些事必须直面面对才可能解决。”

　　“他妈的第一次有人叫我坚强。”

　　的确，章宇一头贴头皮短发，浓眉，细眼，薄唇，看着就不是善茬。他在他们那路人里出名的狠，坚强？笑话。

　　“你在关于你父亲的事上，很懦弱。”

　　章宇回以裴星秀冰冷的眼神。

　　裴星秀无视章宇，“我问你的问题记住了吗？回去问你姑姑。”

　　章宇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后吸了起来。

　　裴星秀瞄了不远处禁烟标志一眼，说道：“这里禁烟。”

　　“那你他妈下次别约这里，”章宇叼着烟道，“俩男的逛公园，有毛病啊。”

　　裴星秀不语。

　　章宇把烟灰弹到了脚下草坪，“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裴星秀盯着远处的花草，半晌才答：“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你要做的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答不上来就去问你姑姑或者奶奶。”

　　章宇把烟扔到地上，用脚撵熄。

　　“好，我相信你一回，但你要知道，如果你最后给不出令我满意的结果，白白耍我和你闹这一通，你会因此付出代价。”

　　“放心。”裴星秀道，“我有办法。”

　　章宇走后，裴星秀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

　　不到一年前，高考结束，他顺利收到了A大录取通知书。从那时起，他便开始为自己怀疑的事付诸行动。

　　一年多前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魏愠的那一刻，他便再也无法斩断对魏愠的思念。

　　他不断回想魏愠的种种，终于在某一天他产生了一个怀疑——章白驹真的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吗？

　　带着这个疑问，他不停地思考，还在网上搜寻大量的资料。直到他找到了几年前一个公众号上的文章，也就是他拿给赵盈的那篇。

　　文中隐去了城市、医院、医生等有效信息，他无法与投稿人联系。后来他辗转联系到公众号运营者，运营者以不能暴露个人隐私为由拒绝提供投稿人信息。

　　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但他不甘心，于是他找到章宇，又找到赵盈。

　　他要做的不仅于此，明天他还要去另一个地方，做另一件事。

　　裴星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章宇扔的烟头投入了一旁垃圾桶中，然后往公园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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