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与共

　　眼泪和汗水糊了一脸，应四季坐在地上疯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叶朝夕死死地扣着他的两只手不让他乱动，从兜里掏出纸巾一点一点地给应四季擦着脸。

　　“四季，真的对不起，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你想怎么着我都依着你，求你……求你别这样……”

　　应四季看着叶朝夕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个画面非常可笑。

　　“怎样都依着我？”应四季苦笑了一声，“我要你爱我你能做到吗？你做不到的。你从来都只会骗我，既然都已经说过要到此为止了，那后来为什么还要回头呢？”

　　“如果你没回头我可以自己忍着，十天，一百天，一年，甚至一辈子我都可以忍着不跟你说话不和你见面的，可你为什么要先回头呢？你一回头……让我怎么忍得住呢？”应四季哭着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呢？为什么呢？叶朝夕……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应四季用一双猩红的眼睛望向叶朝夕。

　　叶朝夕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放在了小卖铺门口的石凳上，随后又蹲下身帮应四季把裤子上沾着的土细细拍打干净。

　　说实话，其实看应四季这样，他心里真的特别心疼，但除了心疼之外，他也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应四季似乎有些累了，整个人软趴趴地趴在石桌上，迎面而来的晚风吹散了他有些湿润的头发。

　　叶朝夕看着这一幕，脑中突然回想起了他刚转来那天。

　　见到应四季的第一面，当时应四季也像现在这样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压根儿就没发现身边多了个人，自己蹲在地上看了他好久都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一直到他醒过来之后才敢跟他打招呼。

　　可能因为也是夏天的缘故，他的头发也像现在这样有些湿湿地随意垂着，只是那时候的他，看起来比现在要开心太多了。没有现在这么瘦，说话也总是带着笑，整天和董星潮打打闹闹，就好像永远没有心事一样。

　　叶朝夕伸手在应四季头发上碰了碰。其实有一句话叶朝夕从来没有骗过应四季，应四季真的是他所有见过的人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在遇到应四季之前，叶朝夕从来没有见过有任何一个人，皮肤能像应四季这样又白又细的，就好像是以前窗户上绷着的那种白纸一样，让人看了就总是想忍不住伸手将它捅破。

　　高考那天晚上，其实叶朝夕不仅仅只是亲了应四季一下，应四季睡着了之后，叶朝夕的手就像是根本不受控制般想要不停地抚摸应四季。

　　他想将应四季的两只脚踝牢牢地抓在手里，想看应四季因为体温升高而逐渐变红的样子。应四季整个人软的就像一朵巨大的棉花糖一样，每一次见面，都在不停地吸引着叶朝夕的注意。

　　叶朝夕缓缓地朝着应四季的脸颊凑了过去，但就在嘴唇即将与应四季的脸颊碰在一起的时候，叶朝夕却又突然停下了。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应四季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说到底，全都是因为自己那些无法控制的欲望。

　　叶朝夕往后退了退，与应四季拉开了些距离。

　　这是第一次，他开始有些后悔高二那年非要闹着转来这所学校了。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想离自己喜欢的人近一些而已，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出现，却阴差阳错地改变了另一个人往后的好几年，甚至更久。

　　叶朝夕内心突然开始有些痛恨自己。

　　石凳上，应四季靠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犹豫了很久之后，叶朝夕终于伸手在应四季肩膀上轻轻晃了晃。“四季，你睡着了吗？醒一醒，我送你回去吧，别在这儿睡，会感冒的。”

　　“我没睡。”应四季动了动，“我就是有点儿累了，我不想回家，我难受。”他迷迷糊糊地说。

　　叶朝夕叹了口气，“你不能喝酒，以后尽量别再喝了，走吧，我们回去吧。”

　　打横将应四季抱起来放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叶朝夕将应四季的两只手紧紧按着环在了自己腰上，感觉到应四季大半个身体都热乎乎地趴在了自己身上之后，叶朝夕这才慢慢地蹬着自行车往应四季家的方向骑去。

　　一路上，应四季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哭，叶朝夕总觉得自己短袖后面被他靠着的那一块儿好像越来越湿，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他的心理作用罢了。

　　“你俩总算回来了，算你们有良心没把我一个人抛下。”董星潮边开门边发牢骚。

　　见叶朝夕是将应四季打横着抱回来的，董星潮脸上立马浮现出了一丝惊讶。“卧槽，你把他怎么了？你他妈也太不是人了吧，走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回来就已经不能自理了呢？”

　　叶朝夕心里很乱，没有多余的经历再跟董星潮瞎扯。“别废话了，他刚才喝了点儿酒出了一身的汗，你赶快去放点儿热水给他洗洗，不洗个澡今天晚上肯定睡不踏实。”

　　“操……”董星潮对着叶朝夕低低地骂了一声。“你果真不是人，他那点儿酒量谁不知道？就基本他妈相当于没有，我采访采访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敢让他喝酒？”

　　咚的一声，叶朝夕将应四季丢在了沙发上，转身一脚踢在了董星潮屁股上。

　　“快点儿滚去放水别他妈磨磨叽叽的，他要喝我能拦得住吗？他听我的吗？而且就我们俩现在这个情况，他要喝我敢拦吗？再说了，你自己不也经常带着他喝吗？”叶朝夕没好气地说。

　　对于叶朝夕的说法，董星潮感到十分冤枉，“我什么时候带着他喝了？就那两次，啊不，三次，而且其中有两次都是他硬要拉着我喝的，你可别冤枉好人啊。”董星潮边往应四季家浴室走边说。

　　叶朝夕叹了口气，伸手将应四季扶起来靠在沙发背上，还顺带给他喂了点水喝。不多时，董星潮就已经从浴室走了出来，抱着手臂一脸好奇地站在了两人身侧。

　　“醉成这样，你到底让他喝了多少啊？”董星潮问。

　　“天地良心，就一瓶。”叶朝夕说。

　　董星潮愣了一下，“额……也是，他也就一瓶的量。”

　　叶朝夕扶额，显然不想再和董星潮讨论应四季到底能喝多少的问题了。

　　“水放好了没有？”叶朝夕问。

　　“应该差不多了，可问题是他现在这个样能自己洗吗？”董星潮的目光在应四季身上不停地打量着。

　　叶朝夕顿了顿，显然也觉得这是个问题，“嗯……他爸什么时候回来？要不然我们再等等，等他爸回来了再说。”

　　“他爸……”董星潮两手一摊，冲着叶朝夕耸了耸肩。

　　“别想了，他爸带他妈旅游去了，没有个三五天绝对回不来。照我看，我们现在就只有两种办法，第一，让他自己洗。但看他现在的这个状态，很有可能洗个澡的工夫就把自己淹死。至于第二嘛……就是我们俩一起给他洗，但是吧……他这个人多少可能有点儿洁癖。”

　　“洁癖？”叶朝夕一脸疑惑地盯着董星潮。

　　董星潮点了点头，“据我所知，他好像从来不跟别人一起洗澡，高中的时候我叫过他很多次，让他和我还有白漫一起去澡堂，但他一次都没去过，上了大学之后也是，从来不和别人一起洗。”

　　“所以……”董星潮顿了顿，“所以我今天要是给他洗了这个澡的话，我怕他酒醒了之后会打死我，我现在怎么说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我要是死了，那我老婆怎么办？”董星潮一本正经地瞎扯道。

　　“要不……还是你来吧，毕竟你俩……哈……你懂的。”

　　叶朝夕还是第一次听说应四季有洁癖这事儿，“不能吧，他和我一起洗澡的时候我看挺好的啊……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他说。

　　此话一出，董星潮的眼睛立马就瞪圆了，“哇偶，这么劲爆，你们还一起洗澡啊！！！”

　　叶朝夕没搭理他，瞪了董星潮一眼之后便转身抱起应四季往浴室里去了。

　　“我跟他一起洗。”叶朝夕说，“哦对了，我今晚也要在这儿住，你……滚去睡沙发吧。”

　　“嘿……怎么不是你睡沙发……”董星潮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才刚睡了一晚床就已经沦落到了要睡沙发的地方，浴室的门就已经被叶朝夕一把带上了。

　　董星潮叹了口气，只好转身去应四季房间的柜子里拿了条毯子丢在了沙发上。听着浴室不断传出来的水流声，董星潮怎么想都觉得此时此刻，他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另一边，才刚一进浴室，叶朝夕就发现自己一个人好像不怎么能搞定。忙活了大半天，人都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才总算是帮应四季脱掉了衣服，中途甚至还被应四季挥过来的拳头砸了几下。

　　叶朝夕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以后要是再让应四季喝酒，他就是狗。

　　“好了，别闹了，来，洗澡了。”

　　叶朝夕温声哄着应四季将他按进浴缸里泡着，在确定他不会滑下去淹死自己之后，这才站在淋浴下匆匆冲了个澡。

　　冲完澡穿戴整齐后，叶朝夕顺手将应四季换下来的衣服全都丢进了洗衣机里，而后又蹑手蹑脚地跑去应四季房间里找他的睡衣，结果找了十多分钟都没找到。

　　叶朝夕无奈，只好在旁边衣柜里随便拿了一套看起来就算穿着睡觉应该也比较舒服的外衣。

　　沙发上，董星潮用手机挡着脸，悄悄地看着叶朝夕来来回回地走，脸上笑得连褶子都快出来了。

　　“哼哼，让你平时总仗着自己个子高欺负我，你也有今天。”董星潮躺在沙发上小声嘟囔道。

　　浴室里，叶朝夕将毛巾泡在水里，把应四季浑身上下都擦了一遍。

　　其实中途他擦到一半的时候应四季就已经醒了，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一转一转的，表情就好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片刻后，叶朝夕终于忍不住在应四季面前挥了挥手，很快，应四季的眼睛就开始跟着他的手指转了起来。

　　“你是谁啊？”叶朝夕轻声问。

　　“我是应四季啊。”应四季说。

　　“那你怎么在这里啊？”叶朝夕应四季的状态有些好笑，便又接着问。

　　这一次，应四季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泡在浴缸里的腿，“我也不知道。”他边摇头边说。

　　见应四季这副模样，叶朝夕恨不得就地就推倒他，但碍于董星潮还在外面，而且这小子说不定现在就趴在门缝上偷听呢，所以最后只好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那你最喜欢谁啊？”

　　应四季的眼睛又转了转，几秒后，他盯着叶朝夕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应四季最喜欢叶朝夕。”

　　叶朝夕笑了笑，或许是想趁着应四季喝醉后逗逗他，很快，叶朝夕就又问：“那他喜欢不喜欢你啊？”

　　话问出口的一瞬间，应四季的眼神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了下去。半晌后，他盯着水面缓缓摇了摇头。

　　叶朝夕叹了口气，不敢再问了，伸手一脸心疼地在应四季头上摸了摸，见应四季没反应，片刻后，叶朝夕将他从浴缸里抱出来擦干净穿好了衣服。

　　衣服穿到一半的时候，应四季又一次睡了过去。叶朝夕无奈，只好将他放在马桶上才总算勉强给他吹干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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