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存在

　　云峤在21岁的时候回了国，他收到了伏羲粒子研究中心的offer，也就是林岑小区对面的那个研究所。

　　因果链最终还是形成了闭环，林岑站在机场的接机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从18岁到21岁，这三年间林岑都会去陪自家小男友一段时间，云峤放长假的时候也会回国，所以现在他的这套房子里，无论是衣柜、书柜、桌面上的合照，甚至是云峤随手贴在冰箱上的便条，每一寸空间里处处都有云峤的痕迹。

　　林岑很喜欢这种感觉，那是一种难得的安全感，他知道哪怕云峤假期结束回学校了，他的爱人也会再回来，家里和云峤有关的所有东西也不会莫名其妙消失。

　　“哥哥！”

　　欢天喜地的声音给林岑拉回了神，他看着向他小跑而来的人，那姿势和神态，和他第一次在咖啡厅见到对方时如出一辙。

　　当时的云峤跨越时间而来，眼前的这个跨越半个地球而来，被揽进结结实实的拥抱时，林岑感受着恋人的气息，任由自己在这种安全感的包裹下沉溺了一会儿，还情不自禁地蹭了蹭云峤的侧脸。

　　两人坐车回到小区时，云峤望着湛蓝的天，满足地叹了一声：“我可终于告别异国恋了！”

　　云峤时常觉得自己情窦初开就遇上“异国恋”这种hard模式很委屈，尤其是每次林岑回国之后，他都要面临巨大的落差，路上看到别的情侣腻歪，都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路过被踹了一脚的无辜小狗。

　　而且距离太远还总是让他草木皆兵，每回和林岑打电话或者视频，林岑那边要和他不认识的谁一起办事什么的，他就很紧张。
　　谈恋爱本来就是要给恋人提供情绪价值的，他总是怕自己离得实在太远，距离消磨感情，最后林岑会不会不要他了。

　　林岑和他一样满足，虽然知道结局迟早要来，但云峤告诉他以后能天天见面时，他还是亢奋了好几晚。

　　“给你搞了个接风宴，晚上常思和吴青他们都会来。”

　　“好呀好呀。”
　　他们坐电梯回到了自己的小家，云峤换了属于自己的那双鞋，不由问道：“哥哥，其实我之前就很好奇，你都是李又又公司的大股东了，怎么还是一直住这个旧房子啊？”

　　林岑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立马搬进一栋自带游泳池的大别墅？”

　　云峤点头，“很符合我对大股东的刻板印象。”

　　“不想搬，之前我一个人，现在加上你两个人，住这个房子刚刚好。”
　　林岑和他一起上了阁楼，准备把行李箱的衣服挂进他们共同的衣柜，“而且现在多好啊，研究所就在对面，你下了班走两步路就能回家。”

　　“其实研究所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公寓。”云峤小声试探了一句。

　　“你想和我分居啊？”林岑佯怒地瞪他。

　　云峤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我真的可以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吗？”

　　“这可是你的家。”林岑一把掐住了他的脸颊肉，“你要想分居，就去一楼那个客房住去。”

　　“我不。”云峤一脸幸福地抱住了林岑的腰，脑袋在人家的腰腹间蹭啊蹭，“我就要和你一起睡。”

　　说完他又不禁回味，“我也是有家的人了啊。”

　　林岑心里一痛，觉得命运对云峤好不公平。
　　多好的一个人啊，却只能孤孤单单地长大，没依没靠的。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的云峤明明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恐慌。
　　也许云峤是觉得，生前本就没多少牵挂，死后就更不在意能被多少人记住了。

　　*

　　云峤这次回来，东西比之前都多，林岑不得不重新收拾了一下房子，给自家恋人腾出更多的空间。

　　一箱被藏在柜子角落的衣服，就是这个时候被云峤挖出来的。

　　云峤打开箱子看了一眼，发现里头的衣服包揽了四季，他展开衣服研究了一下，总觉得不太对，衣服不是林岑平时的风格，而且尺寸更不是林岑的尺寸。

　　林岑过来时，就看到他瞅着衣服发愣，连他自己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那箱是5年前云峤还在不同时间点到处乱窜的时候，他给对方买的那些衣服，防止云峤每次突然穿过来都没衣服换。
　　后来云峤再也没出现，他也舍不得扔，总盼着哪天会再见到那个人。

　　而在Y大遇上了十八岁的云峤之后，天天沐浴在爱河里，他一时间竟然也忘了这箱衣服还保存在自己的柜子里。

　　“这是谁的衣服？”
　　云峤奇怪地把衣服横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发现居然很合适的样子，更惊讶了。

　　“你觉得是谁的？”林岑故作淡定地把问题抛了回去。

　　“反正不是你的。”云峤撇了撇嘴，酸溜溜道：“有缘无分的前男友？”

　　“有缘无分”四个字让林岑心里一堵，他没好气地在云峤头毛上rua了一把，“是风华正茂的现男友。”

　　5年前那个到处乱窜的云峤在每次消失后，因为他而留下的痕迹也会全部消失，这就导致这箱衣服看起来是全新的。

　　“之前给你买的，放角落里给忘了。”

　　云峤顿时眉开眼笑，抽出其中当季的，“那今晚吃饭我要穿这个炫耀一下。”

　　林岑无奈，“你干嘛老那么担心？除了你，我也不喜欢别人，也没有其他人喜欢我。”

　　“哥你清醒一点，走在街上那些男的女的都喜欢看你！”

　　“说不定他们是在看你。”

　　“不会，我计算过了，78.6%都是在看你。”

　　“……”林岑不理解，“小数点后面那个数你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

　　云峤眼里写满了聪明：“用恋爱脑算出来的。”

　　*

　　接风宴定在了一座隐蔽性很不错的江南风格酒楼。

　　走过里头特意装修的亭台画廊，云峤猜道：“狄阳也来？”

　　在Y国的时候，除了一开始误会了狄阳，但毕竟年纪相仿，到后来还是相处得挺不错，现在大明星要来给他接风，他还是挺高兴的。

　　林岑点点头，“他现在火得一塌糊涂，常思带着他来也好，反正常思买单，正好宰他一顿最贵的。”

　　哪知他们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远远听到了争执声。林岑眉头一跳，那声音……好耳熟。

　　直到来到包间门口，他们才发现那争执声居然居然就是从里头传出来的，真是吃瓜吃到自家人身上了。

　　“凭什么是他啊？！明明我们先认识的！”

　　一开门，林岑眼前一黑，好熟悉的话术。他看了眼身旁目瞪口呆的云峤，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兜兜转转，同样的人，同样的话，时隔五年，居然又出现了……

　　常思跳槽后的这几年，周考川混得很差，虽然之前割韭菜获得的财富足够他潇洒很长时间了，但是有名有利的日子过久了，谁也没法轻易地由奢入俭。
　　现在周考川基本失去了大制作的资源，想混进大剧组，只能给每年冒出来的新流量作配，还要受新小生和小花的气。加上本身没有硬实力傍身，粉丝的爱也不会长久，转头就爬墙去更年轻更帅的明星那里了。

　　这不，终于醒悟了自己之前混得好是经纪人实力强，现在追悔莫及，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常思的行程，周考川直接跟到酒店里来了。
　　之前这人不满云峤，现在则不满狄阳。

　　“我带他不到三年，他已经是电影界最高奖的最佳男配了。而我又带了你多少年？你除了把我气个半死还干出了什么成就？”

　　常思抱歉地看了林岑和云峤一眼，林岑摇头表示没事，拉着云峤坐到另一边看戏。

　　周考川也看到了他，整个人明显愣了愣，视线一下又定格在了他和云峤十指相扣的手上。但五年过去了，周考川也终于不逮着他和云峤死命发疯了。

　　“你说把我丢掉就真的丢掉了，一点往日情分都不顾吗？”
　　周考川想起了什么，忽然露出了个胜利般的微笑，“你不是喜欢我吗？是不是我之前更喜欢林岑让你不高兴了？只要你继续做我的经纪人，我这次一定选你。”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这莫名奇妙的自信震撼到了。

　　云峤一脸震惊地扭头看向林岑。林岑快窒息了，摆了摆手道：“别看我，太丢人了。”
　　被这种智障喜欢过，真的……太丢人了。

　　把别人的喜欢随意践踏，现在又拿出来高高在上地想给对方施舍，云峤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渣男嘴脸。

　　可周考川急着想要回自己的冤大头经纪人，一张嘴还在不停叭叭：“我当初只是觉得林岑清清冷冷的，睡起来一定很带感，也没有要和他长长久久的……”

　　他话没说完，林岑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云峤风一般的走过去揪住了周考川后脑勺的头发。

　　周考川压根反应不过来，脸都扭曲了，又惊又气的想要瞪他。但他越挣扎，头皮就越紧，脖子压根转不过来。

　　云峤手腕一发力，就把人送了出去，一旁的狄阳顺势补了一脚，周考川就这么脸朝下栽到了桌上那盘桂花糖藕上，鼻子眼睛糊满了红糖和糯米。

　　周考川僵硬地抬起头，气得直抽气，“你他妈……”

　　常思忍不了了，把他的头又摁了回去，“不会说话就去厕所里吃屎，赶紧从这里滚出去，再敢找我，我见一次打一次。”
　　他拎起周考川的后衣领，恰好酒店安保进来了，他一脚把人踹到了安保手里。

　　“老子他妈曝光你们。”周考川挣扎着吼道，“打人是吧，老子找狗仔说道说道，什么经纪人、编剧、当红小生，都是狗屁！一个个等着被网暴吧！”

　　云峤黑着脸，强压着心里那股暴虐感，冷笑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录下来了。”

　　周考川当即变了脸。

　　常思笑了一声，帮腔道：“周考川，你胆子还挺大，来的时候怎么没想想附近可能会有狗仔？”

　　周考川脸色又白了几分，他脑子一热就闯过来了，完全忘了狄阳现在正当红，出门到处都可能埋伏有狗仔。
　　他这幅模样走出去，要是被拍到了，指不定会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而且他刚才那些录音……万一常思卖出去，他就真的完了。

　　常思看了林岑一眼，林岑点点头。

　　“看在旧相识一场，我不会做太死，这份录音我暂时不会交给别人。”
　　常思眸光闪过一丝怜悯，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你跟工作人员去整理整理再出去吧，不要再来我们这里撒野了，我不是次次都那么好说话。”

　　周考川垂头丧气地跟着工作人员离开后，云峤悄咪咪地凑到林岑身边，戳了戳他的手背，不满道：“你干嘛答应常思不曝光他？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觊觎你？”

　　林岑看他气得“狗尾巴”都要乱甩，乐着反问道：“那你真的录了音？”

　　云峤蔫了：“假的。”

　　“那不就得了。”林岑rua了把他的头毛。

　　周考川已经是惊弓之鸟，随便一吓就能奏效，林岑也确实不想掺和和他有关的事，晦气。

　　*

　　自那天之后，周考川好像就彻底消失在林岑的生活里了，连娱乐新闻都很少见到这位老同学的身影。

　　但他也没多在意，毕竟除了回国当天的接风宴出了这个不速之客，云峤回来后的日子，让他真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岁月静好”。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年。

　　他们过着最平凡的日子，和全天下普通的两口子一样，一起买菜、逛超市。
　　云峤忙着做实验的时候，林岑也会去研究所的饭堂陪他吃饭，他赶剧本项目的时候，只要云峤有空，就一定抱着保温桶去工作室找他。

　　林岑很喜欢和云峤一起坐地铁，他们不用挤早晚高峰，出趟不近不远的门，他们会默契地选择坐地铁，林岑很享受那种两人被人间烟火气包围的感觉。

　　他们还一起参加了吴青的订婚典礼，看着幸福的小俩口，林岑也很是动容。

　　一切都好像在正常运转，那场穿越在他的记忆里也越来越远，远到有时候林岑都放松了警惕，心底不可控制地燃起一丝希望：

　　那个可怕的终局或许并不会到来。

　　可几个月后的一件事，却彻底击碎了他的希望。

　　*

　　那时已经入了秋，满大街都铺满了金黄的落叶，林岑就是踩着那一地的叶子，到研究所门口接到了自己的小男友。

　　云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路上都特别亢奋，时不时扭头看林岑，被林岑发现后，又慌忙挪开了视线。

　　直到夜幕降临，云峤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末了又紧张兮兮地捧上了一个小蛋糕和一束蓝色妖姬。

　　“哥哥，我……”

　　云峤紧张得都磕巴了，他手指微微发着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小盒子打开，里头静静的躺着两枚戒指。

　　林岑眸光一震。

　　那是……很多年前苏艺二婚的时候，云峤陪他去给妈妈买珠宝，对方凑在展柜前看了许久的那对婚戒！

　　一枚是云，另一枚是山。

　　当时的云峤笑弯了眼，跟他说：[我以后结婚一定要买下这对！]

　　“云是我，山是你。”
　　眼前的云峤无比认真地说，“设计师说，戒指上面的银，会随着年岁的推移慢慢变得斑驳，露出下层的金，就像亲眼看着时间从相爱的岁月静静淌过，等到两个人一起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的时候，这两枚戒指就会变成纯金色。”

　　“哥哥，我听说求婚只用一枚戒指就好，但是我很喜欢这一对对戒。”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林岑，“我最喜欢你，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无数次幻想过，等我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的时候，你会喊我什么，老伴？还是老头子？”

　　他说着单膝跪下，虔诚无比：“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们一起看着这两枚戒指从银变成金？”

　　在今天以前，林岑一直觉得被求婚的人，在求婚现场落泪是一件很偶像剧的事情。

　　可当“白发苍苍”四个字从云峤嘴中说出来时，他却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这个邀请，实在是太诱人。

　　他牵着云峤的手把人拉了起来，鼻音浓重，却满心满眼都快盛不下幸福的笑意。
　　“那你八十岁的时候，要记得每天夸我是最好看的老头子。”

　　云峤眼中弥漫着狂喜，差点喜极而泣，“你在我心里永远最好看！”

　　他小心翼翼地将“云”的形状的那枚戒指戴到了林岑的无名指，林岑也同样将“山”的形状那枚戴到了对方的无名指。彼此身上，都是对方的记号。

　　求婚并不戴这个指头，可云峤直接做了无名指的尺寸，林岑并不介意，情定终生，他就喜欢能在两个人身上都留下痕迹的信物。

　　*

　　这一夜的幸福感久久延续，直到临睡前，两人准备一起洗澡，林岑突然提议，两人找个时间一起去苏艺家。

　　终生大事少不得家长这关，云峤欣然答应。

　　可就在他们打开浴室门的时候，林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岑奇怪地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快12点了，谁那么晚打给他？直到拿过手机，才发现居然是吴青，林岑这下觉得更奇怪了。

　　他疑惑地接起电话，可另一头却没有传来往常欢快的声音。

　　女孩子崩溃恐慌的哭声像一把扎满了尖刀的绳索，捆住了他的五脏六腑，越收越紧。

　　吴青在电话里不停地说着，林岑愣愣地转过身看向浴室门口的云峤，仿佛下一秒，那道身影就会随风散去。

　　“哥，怎么了？”
　　云峤被他突然白下来的脸色吓得不行，惊慌失措地走过去把人抱在了怀里，“谁打来的？出什么事了？”

　　四周的空气都像结了冰，林岑紧紧抓着云峤的手，骨节都泛了白。

　　那好不容易被烟火人间平复下去的恐慌瞬间席卷重来，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所有人的因果，乱成一团，却首尾相接，根本无解。

　　“吴青的男朋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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