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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入碧云天
走了没多久,天突然暗下来了,琼音抬头看去,只见一大片乌云笼罩在此,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她转头去跟毅弦说:“这件事之后,估计我会很长时间不想上山。”
毅弦低头笑,“不上山,戈壁也好,草原也好。”
琼音觉得周围太安静了,安静的压抑,她便问毅弦:“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你打仗杀敌的事。”
毅弦摇头晃脑的,不走心地回答:“我嘛,全大梁都知道,靠着父兄的功勋,整日不思进取,没什么好讲的。”
琼音不信,便转头去看骑马跟在后面的一个长封军,那人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样子,咧开嘴笑了,“殿下有所不知,我们二公子在西北的时候可是金兰有名的纨绔。”
他这般大不敬的话说出来,毅弦也不恼,琼音更来了兴致,干脆专心致志地听那人讲话,“有一年上元节,二公子在画舫上吃了许多酒,一跃竟跳上木雕龙头,拿一把金鞘匕首在三姑娘的琵琶上刻了句‘声入碧云天’,从来不苟言笑的三姑娘脸红了一晚上。”说着,他笑出了声,身后几个听到了的守卫也跟着笑出声来。
琼音转头去看毅弦,问:“三姑娘是谁?”
毅弦不想回答,蓦地抬手止住所有人的声音,下一秒,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草丛深处盘踞着蟒蛇,众人一瞬间便戒备起来,围成圈将毅弦和琼音包围在里面。
眨眼间,从草丛、密林深处走出来数十个骑着马的杀手,个个提着宽刀,凶神恶煞的样子,毅弦低声说:“木托的人。”
琼音有些不可思议,木托有多大本事,都能将人送来沃狙了,“你认识?”
毅弦舌头磨着后槽牙,说话间像一匹即将狩猎的狼:“他们族人的长相特征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可眼下说什么也没用,对方不下五十人,他们却只有十一人,琼音还不会兵器,身前那个守卫头也不回地说:“二公子带公主走,往林子深处跑,我们断后。”
毅弦也不墨迹,跳下马拉着琼音的手腕缓缓后退,“你们不要恋战,往山上跑,王钦的兵随后就到。一个时辰后伴伴就回城了,到时候我们城门口再见。”
话音刚落,毅弦拉着琼音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包围圈,琼音还来不及反应,众人已被抛在身后,身后瞬间开始传出刀剑碰撞的刺耳的声音,空马车瞬间碎裂开来。她只知道不停地迈动双腿,使出浑身解数跑。
可对方毕竟人数众多,不多时,身后已有追兵赶上来,密林里到处是枯枝,骑马反倒是徒增负担,于是双方都用跑的,毅弦边跑边喊:“吴中索,不许恋战,山下见。”
身后传来回应地声音也很是熟悉,“二公子,我也想回金兰。”
琼音记住了,刚才讲话逗她笑的那个人叫吴中索。
有弩箭从身后射来,带着烈烈寒风,擦着琼音脖颈飞过去,白皙的脖颈上瞬间便流出温热的血,可热血在这里也会很快变成霜雪的温度。薄薄的雪层让泥土变得松软,他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树林深处。
算算路程,伴伴的队伍此时还没回到客栈,于是毅弦不能往山下跑,只能不停地将敌人往大山深处引,身后的弩箭如雨点般密集,毅弦腿上擦伤了一块,胳膊上也中了一箭,琼音身上的伤就更多了,血顺着衣服淌下来,可她已经没有痛觉了,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跑。
恰在这时,老天爷也想为这场精彩的追杀添上一笔色彩,天空开始飘雪花,在烈风中落下的雪吹在脸上就像小石子一样,毅弦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将琼音带到一块巨石后面,一边撕下衣摆交给琼音,一边说:“在这里躲好,等我。”
琼音早接过撕下的布条将毅弦胳膊上的伤包扎住,毅弦便转身迎向追兵而去,他机械地挥刀,麻木地砍向来者,不知是谁的血溅在他英俊的面庞上,浸透了他的衣襟,竟能给在朔风霜雪中厮杀的他带来一点温暖。
这世间荒唐事可真不少,给人以温暖的竟然是人血,他想。
躲在巨石之后的琼音才后知后觉,原来身上的伤口这么疼,每一处都叫嚣着逼她崩溃,她从地上捧起雪,团成雪球,捂在后腰的伤口处,她不知道这能不能止血,但眼下却能缓解伤口火辣辣的疼。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毅弦回到巨石后面,将琼音拉起来,琼音则怔怔地盯着毅弦,他满身是血,有的是暗红色,有的却是还在滴落的鲜红色,毅弦低头笑了一下,“别怕,不是我的血。”
琼音开始拽着毅弦的袖子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我才不怕。”
毅弦这下才看清了琼音身上的伤,她后背几乎全是血污,本来干净无暇的衣裙沾着雪粒、草屑和血,他忽然有种无力感,曾经温柔娴静的小公主,怎么在自己身边变成这副样子了呢?
毅弦先前杀了一些追兵,可没过多久,又有一批人追了上来,像鬃狗一样阴魂不散,本来伴伴等人应该安全到达了,他们也能往山下走的,可如今身后紧咬着的敌人不给他们回头的机会。
毅弦又一次将琼音藏到一颗参天大树后面,独自出去迎敌,琼音坐下来突然觉得喉咙一股腥甜,猛地一咳嗽就吐出一口血来,她知道这是因为长时间在冷风中疾奔。
她又捧起一团雪,来不及吹掉雪中的枯叶,塞进嘴里,深入骨髓的冰凉滑过咽喉,将那一股腥甜压下去了,琼音想,这下怕是要弄坏嗓子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雪却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跑到最后,血污让毅弦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全靠琼音拉着他的袖子,身后追兵的声音变小了一些,要么是他们没人了,要么是他们追不动了,毅弦觉得这是好事。
琼音喘息的声音越来越粗重,她觉得自己跑不了了,似乎就此死去也未尝不是坏事,至少不用再受苦了,可转念一想,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毅弦也就活不下去了,本来迎接使臣这种毫无危险性的任务让她搞出了人命,可真够丢脸的,他们可能会被人嘲笑一百年。
于是,她打起精神又拉着毅弦走,她走在前面,给毅弦趟路。
毅弦的胳膊都软了,用不上一点力气似的任由琼音拉着自己,其实他何尝不想将琼音护在身后,可连续不断的挥刀杀人和中箭受伤让他疲累地简直要一头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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