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

　　那人离开后，连带着外面的水声也一道消失了，唐非无还惊魂未定，门开着，他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去看，外面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又扒着门向下看，总觉得这房子是飘在空中的，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然而这里似乎也设下了禁制，唐非无没有失足的机会，金色的灵阵让他的头都无法完整地探出去，同时，叨叨也察觉到了危险，在他的后面咬着他的裤脚往后扯。

　　唐非无后退一步，看向叨叨，难过地说道：“好像连你也比我知道得多。”

　　“喵。”叨叨乖巧地叫了一声，没有任何的意义。

　　而这时，他看到雾中出现了一个长条黑影靠近，他悚然一惊，联想到段渊走时说过的，这里不会有第二只祟出现，第一只是叨叨，那这个黑影是什么？刚刚出现的男人又是什么？

　　唐非无二话不说，连忙将门关上，门外明明没有光，他却清楚地分辨出了那个黑影，靠近了，他看着那个黑影贴在了门上，像一个人形的东西，但又瘦得像人干，脑袋大得像个球，球的位置有两个空洞，像人的眼睛，却格外的大。

　　不是祟是什么？

　　唐非无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死死盯着那个黑影，然后蹑手蹑脚地将叨叨抱起来，一点点地向后挪去，他不敢转移视线，这东西就像怕蟑螂的人看到了蟑螂，不敢打，也不敢转移视线，怕这东西一眨眼地功夫就消失了，然后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吓人一跳。

　　他看那东西几乎平摊在了门上，似乎因为进不来，便想尽量靠近一点。

　　唐非无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因为他已经退无可退，自己的后腰已经抵在了桌边，桌子后边就是墙了。

　　而这时，怀里的叨叨又不安分了，开始挣扎了起来，唐非无以为它也害怕，便用手遮住了它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在它耳边说道：“别怕，别怕。”

　　叨叨耳朵转了一下，当真安静了下来，唐非无以为自己安抚住了小猫，还没有松一口气，叨叨就化作了一团黑雾，从他的怀里窜了出去，那一瞬间，唐非无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叨叨真的是祟，祟是没有肉身的，也可以没有形态。

　　叨叨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嘹亮地一声猫叫，唐非无顿时眼前一黑，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小猫和他的心灵感应消失了吗，为什么不听话？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着更差的方向发展，那个黑影并没有因为这声猫叫有什么动静，但这时一道金光闪过，贴在门上的黑影便被一分为二，飘落了下去，紧接着门开了。

　　唐非无身体一颤，绝望地想着，如果自己这次能够活着回去，它一定要好好修习法术，不求像师弟那样强大，至少能够遇到危险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无措，无力地等死。

　　“你还活着吗？”一个熟悉地声音响起，那个让他心中咒骂无数次，此刻听到却能让他高兴地流泪的声音，当他看到那一头独特的白发，以及那一身与离开时一样的服饰，他离谱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唐非无看着段渊，还是哭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这样自顾自的有意思吗？你都知道我是黄泉海后人了，你还不知道我没有什么实力的吗？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你想我死你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我不希望你死。”段渊走进门，反手关上了门，他左顾右盼了片刻，说道：“只要你在房子里，你就是安全的。”

　　“好好好！”唐非无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哭丧着脸说道：“刚刚进来的那个人，也是安全的对吧？”

　　段渊面无表情地说出打自己脸的话：“不是，他很讨厌你，是来杀你的。”

　　唐非无心态炸了，他知道段渊也讨厌他，但却没有想到段渊其实是个疯子， “你不是说安全吗？他都差一点杀我了！！他又是什么人？你不是说不会有第二祟来的吗？你放我走吧，我什么都做不到啊！”

　　“三日之期已过，而那三天确实没有第二只祟。”段渊看了一眼想要往他身上怕的小猫，将它抱了起来，说道：“不过他是祟界的主人，有一点不同，这世间的祟皆起源于他，憎恨黄泉海和蓬莱，你是黄泉海人的后裔，有他们的血脉，他自然也憎恨你，不过可能隔了太多代，你的血脉变得很杂，杀你也没有必要。”

　　唐非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男人的身份是个巨大的信息量，他完全不了解，但感觉好像很厉害。

　　“至于放了你？不可能，你得赎罪，父债子偿，你的父母种下了罪因，但因为死得早，来不及吃恶果，只能让你来了。”

　　“什么？”唐非无一愣，不知道怎么还和自己的父母扯上了关系：“我的父母有什么债？你见过我的父母？我都没见过他们几次。”

　　“一面之缘，我只知道你的父母是泄密者。”段渊说：“如果不是你的父母泄露的有关祟界的事，这里不同于祟界里的秽气都不会存在。”

　　唐非无心中满是郁气和压抑的怒火：“这些秽气有什么不同？这里不是祟界吗？我的父母泄露了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你为什么能自由穿梭在这里不受秽气的影响？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里是通往祟界的路，”段渊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的父母知道祟界之主的存在，这也是他们泄露的最大的秘密，你所见到的这些秽气，全部脱身于那些贪婪之人创造出来的祟，他们妄图用那些祟来巩固开启的祟界界门，我并不在意你信不信，只是告诉你一些真相而已。”

　　“至于我。”段渊顿了顿，看向了房门，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淡：“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与那些祟是一样的，你不是一直说我不再是人了吗？你说的很对。”

　　唐非无哑口无言，甚至有一些不知所措，许久之后，他说：“创造祟？是天宁市五年前被剿灭的那个组织吗？”

　　段渊没有回答，他沉默地将叨叨身上的秽气抽出来，小猫顿时双目无神，趴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唐非无心下一慌：“叨叨？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身上的秽气被这里污染了，带去人间可能会吞噬掉他的意志，回到人间休息几天就好了，不必担心，之前你好像也问了它，它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帮我。”段渊将小猫递给唐非无，说道：“因为它是最初被创造出来的祟之一，可惜动物不如人好控制。”

　　“它想要解脱和轮回，对生灵之中诞生的祟，生是怨念之外最大的执念。”但祟已经失去了轮回的资格，“我只能尽力地帮他们。”

　　想要轮回？唐非无轻轻抚摸着自己猫猫的脑袋，他一直以为叨叨只是个贪吃贪玩的小猫，变成了祟也是只小猫祟，叨叨是他的猫，他想要保护它，想要尽量去满足它，无论是吃还是玩，他都可以给它最好的，可如果小猫想要去轮回呢？他该怎么做？祟怎么轮回？

　　被段渊抽出来的秽气消失在了房间内，段渊起身去开门，门外的雾色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片漆黑，但远处有一盏如萤火般的亮点，段渊回过头，道：“走吧，我们回人间去。”

　　“你说你和他们一样，你也渴望解脱和轮回吗？”唐非无跟在他身后，说道：“你身上有和叨叨不一样的气味，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祟。”

　　段渊没有说话，他们踏出屋子的一瞬间，身后的房子开始变化压缩，最后化作一个布包落入段渊的手里，唐非无目瞪口呆，这不是上回在楚宁手里看到的百宝袋吗？这个屋子都是段渊的囊中物，怪不得他会知道自己和叨叨的对话。

　　“没什么不同的。”段渊从包里摸出来了一盏琉璃盏，那盏琉璃盏似乎没有灯芯，而是自己在发光，琉璃灯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亦或者说，光明所及之处，才是他们的路。

　　两人无言地走了好一段路，却依旧没有看到终点的样子，唐非无记得自己来时没有走过那么远的路，一绑，一踹，就到了。

　　寂静之时，唐非无突然开口问道：“段渊，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之前不是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肯说的吗？”

　　段渊淡淡地说：“之前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用，不想和你多费口舌。”

　　“那现在和我说了，是我有用的意思？”

　　段渊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没有任何用，我抓你的唯一目的被证实是浪费时间，不过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看着回答。”

　　唐非无心说果然，然后又追问：“净化秽气做什么？”

　　“只有秽气消失了，他们才有一丝轮回的可能。”段渊说的时候自己也很没有底气，千百年里都没有人找到让祟重新轮回的办法，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到，但他承诺了，至死方休。

　　唐非无闻言心中莫名地有些失落，他看向怀里沉睡的猫猫，这三天，他连猫猫身上的秽气都没有净化干净，他想为叨叨做些什么，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也徒劳无益的，他问：“你是怎么想到我可以净化秽气的？”

　　“因为楚宁砍了我一刀，我才意识到……”段渊说着愣住了，楚宁砍了他？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突然委屈起来，这些天，一直感觉胸口有些痛，原以为是灵魂相融的一些不适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楚宁差点把他净化掉？他不要和楚宁好了……

　　“意识到什么？楚宁砍你一下你就想到了？”唐非无看他说一半卡住，忍不住追问，没想到自己遭罪还有楚宁的一笔。

　　“没什么！”段渊冷下来脸，说道：“废话少说。”

　　“还有一个问题。”唐非无说着观察段渊的神色，见他没有不耐烦，便问道：“我知道楚宁去做什么了，他要处理的是也和天宁市曾经的那个组织有关，是你引导他们去的吗？”

　　“是也不是，楚宁要是能帮我把他们斩草除根皆大欢喜，做不到也无所谓，那件事以后我不想再参与了。”段渊说道：“我得找到更多的黄泉海人。”

　　唐非无眼眸微闪，连忙自荐道：“我也帮忙，我想为叨叨做些什么。”

　　段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那么多，你觉得我会放了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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