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爱我吧

　　江枢的提议，在短时间内，并没有被秦十美采纳。

　　他一个深谙社会化生活的牛马，早已经像一枚齿轮一样严丝合缝地被塞进了社会大机器之中。

　　每天被老板呼来喝去、干这干那，已经够累人的了，他为什么要再挤出时间，帮一个警察做出力不讨好的“志愿者活动”啊？

　　是嫌自己还不够脚不沾地，还不够晕头转向吗？

　　郁构最近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有好几次都是和他语音沟通，公司大小事宜也是如此，连面都不出了，更没有人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秘书小刘不知道，秦十美更是。秦十美都不知道，那就更没人知道了。

　　倒是瓦尔瓦拉来公司找过几次郁构，一次都没找到，就顺路拽走了秦十美，请他吃了好几次俄餐，俄餐也太难吃了，秦十美吃了一次就再也不想碰了，干脆瓦尔瓦拉再来找郁构没找到转过来找他瞎唠的时候，请她去吃了爆辣重庆火锅。

　　当然，秦十美是故意害她的。

　　他料想这洋鬼子一热就熟的虾样儿也不像是能吃辣的，怎么也能吓她肠胃一下，一次不行就两次，也能吓跑不来公司折腾别人了。

　　谁曾想，瓦尔瓦拉不仅能吃辣，吃到最后还要拿漏勺，捞锅底的红油辣椒咔咔嚼着炫，秦十美被辣得肠胃走水似的，唰唰的疼，她一脸的无事发生。

　　简直惊世骇俗！

　　还是瓦尔瓦拉捏捏自己的头发毛，解释，说这种有点红有点褐的发色的外国人，都特别能吃辣。他们的舌头对于辣的感知能力比较差，感觉不到那种火烧的痛楚。

　　秦十美问她，郁傥霜是不是也特别能吃辣？瓦尔瓦拉撑着脑袋寻思了半晌也没寻思出来个所以然，一边寻思着一边遁了，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

　　总而言之，秦十美觉得自己最近遇上的莫名其妙的破事挺多的，但是好在都没有直接触及到他本人。

　　心里还是麻麻赖赖的，不安宁，秦十美干脆给自己早下班了二十五分钟，坐了两站高铁去了最近的一座佛道双修的仙山，讨了一把线香，从山脚拜到了山头，又一路溜达了下来。

　　为了方便带孩子的香客，仙山的中段单独划出去做成了游乐园，虽说是游乐园，也是那种很古早破旧的游乐园。

　　地势高的一块排着几个锈迹斑斑的游乐设施，全都上着锁链，纯纯摆设，没有一个人在玩。

　　地势低的地方则摆着几个充气水池构成的水上娱乐项目，水池里的水都是碧绿碧绿的，涟漪都像是静止的，钓鱼池里盛着几条红鲤鱼，小小的，颜色纯正得像是在红墨水里泡过。

　　很安静，偶有几个孩子嬉笑着跑下来又跑上去，一两只鸟扑扇着翅膀在空中划了一圈，沉在某颗树的杈子上。

　　秦十美朝那个树看过去，竟然树上全是，肥的和头猪一样的，鸽子鸟。

　　临近的树上也是。

　　不远处的屋檐上也是。

　　秦十美一走进，这些鸽子就古灵精怪地飞下来好几只，落在秦十美的脚边，四处弹着脖子表演啄地。

　　原来这里有一个叫“动物食堂”的小木屋，尖顶上落满了等待投喂的肥头大肚的鸽子。一个带着白色漏顶遮阳帽的老爷子站在木屋里。

　　来都来了。秦十美朝老爷子走过去，打算买一包坚果仁喂鸟浅浅玩一下先。

　　“没有啦。”老爷子冲他笑了笑：“最后一包卖没了。”

　　“哦。”秦十美有些失望地道，转脚正打算走。

　　老爷子在背后喊：“哎，买的那个人就在那儿，你想喂，问他要点儿呗，我卖得很实惠的，一包有小半斤呢，我看他也是一个人喂，也怪无聊的。他说不定会分你一点呢。”

　　秦十美眼睛逡巡，找了一下，果然在一个鲜少有人途径的石阶上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带着黑色的鸭舌帽，低着头，坐在石阶的第三阶上，脚从上面斜斜地踩到最低层的地面。一只手捧着一包敞口的坚果仁，另一只手只拿三指插进去，捏出几粒，随意的撒在地上。

　　几只肥鸽子，飞也不飞，狗一样，蹦跶过去，伸头探脑地捡地上的谷仁吃。

　　秦十美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厚这个脸皮。其实他也没有这么想喂猪，单纯就是闲出了玩心。

　　更何况，这个人周身弥漫着一股不想人靠近的气场，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正想着，秦十美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几步，走到还差五米左右的位置。

　　算了走吧，他又赶紧把最新的一步撤了回来。

　　脚下的动静太大，还是惊扰了那个人。

　　那人将抬起头，秦十美后颈一紧，正要抱歉地笑一下，跑了了事，那人却很灿然地笑了一下，一丝阴郁内向的感觉都没有。

　　“你想要喂吗？”那人把手里的坚果仁摇了摇，对秦十美道。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那人才是手拿“粮食大权”的人，这些肥鸟却鲜少往他脚边蹭，秦十美一个没粮的，这些肥鸟却预判了秦十美会给自己凭空变出粮食似的，一直争先恐后往他身上扑。

　　这不，一个落在秦十美的脑袋顶郑重其事如临大敌，一个落在秦十美的肩膀头上慢条斯理理翅膀毛，每一个都有半个哈密瓜重。

　　那人扬扬头。

　　外国人？秦十美在意地眨一下眼。

　　他的手一直保持着举起来，一副想要递给秦十美的状态，道：“它们好像很喜欢你呢？”

　　这话说的，秦十美完全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他朝那人走去。

　　秦十美笑笑：“谢谢，我要一小把就行。”

　　“别呀。”那人拍了拍自己旁边空着的石阶，示意秦十美坐下：“你看，它们都不喜欢我的，我坐这里一个半小时了，还有这么一大包。”

　　秦十美在他旁边坐下。

　　那人把一整包都塞在秦十美手里，道：“都给你了。”

　　“啊，这怎么行？”

　　秦十美忙不迭地掏出手机：“给我付款码，我付钱给你。”

　　“不要。”那人笑着推拒道：“我还要看你喂呢，你给我钱，是要赶我走吗？”

　　“没有没有，怎么能呢？”秦十美一愣。

　　怎么还有这种要求？真让秦十美摸不着头脑。

　　那人拿手撑起下巴，歪着脸道：“那你请喂吧。”

　　“……”秦十美一边疑惑，一边将手指探进坚果仁中，捏出来一把，还没撒出去呢，那些树顶上的、屋顶上的、落在一边地上的飞猪都扑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那人看着一反常态涌过来的飞猪大军，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有些孩子气。

　　秦十美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只好默默地喂自己的猪，又有不少肥鸟站在他的身上等着，那人一碰就飞走一只，再在秦十美其他部位重新站好。

　　“怎么一个人来这里？”那人突然道。

　　秦十美：“遛弯。”

　　那人仰着头，审视了秦十美西装革履的行头，挑了挑眉，表示不信。

　　秦十美：“就是遛弯。”

　　“哦。”那人扯扯嘴角。

　　“拿我也是来遛弯的。”

　　“哈哈哈。”秦十美轻轻一笑。

　　有样学样就是快哈。

　　肥猪们吃得快，秦十美就喂得快，十分钟不到一袋坚果仁就空了，秦十美拍拍手，拍拍裤子，站起来，松了松腿。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那人也不起来，仰着头道，黑色的鸭舌帽取下来被他拿在手里，露出一头白金色碎盖。这个人应该有点年纪了，苍白的脸上有两道非常明显的印第安纹。还是带帽子盖住头发的时候显得更年轻些。

　　秦十美猜他大概和郁构一样的年纪，甚至还要更大些。

　　“帮忙？”秦十美把手插到西装裤子里，“您不会坐这里老半天，就为了等个人帮您的忙吧？您是有多闲啊？有事报警好不好？”

　　那人无奈一笑，从外套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公告单，道：“警察也不是有求必应的呀，解决麻烦和帮人忙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秦十美看着那人打开那张粉红纸，只见上面是一个募捐公告，右下角贴了一个孩子的大头照，孩子没有头发，一脸病容，扣着氧气面罩，眼神空洞地注视前方。

　　秦十美：“你的孩子吗？”

　　那人点点头，露出极度悲伤的表情，两条印第安纹显得愈发深邃了。

　　秦十美：“得什么病了？”

　　那人声音孱弱：“先天腺体缺陷，医生说能活到十五岁，但是她才八岁，就已经撑不住了。”

　　秦十美心里一紧。

　　怎么和秦全得的病一模一样。

　　“人类进入第二性别分化才一个世纪，有关腺体这个新进化器官的先天病就冒出来了。”

　　秦十美看向他，心觉这个“父亲”还是懂点什么内幕的。

　　“但是，别说治疗措施了，医学上根本没有任何预防措施，数以千计的孩子出生时毫无预兆，被这个叫作‘腺体’的东西拖累了一辈子，被病痛、泪水、疲累锁住。”

　　“腺体如何发育，以目前的基因技术，完全检测不出来，那些先天患有腺体疾病的孩子，他们的腺体简直比得了恶性肿瘤还要可怕！”

　　是啊。秦十美看着这位父亲含泪的双眼，在心中回应道，是啊是啊，秦全就是这样，他的父母为他付出了一切，一直到秦全死了，也一直保持着无悔的付出状态，孜孜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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