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神剑续）桃花影里飞神剑

　　她轻快地走在前面，他则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这背影是那么的熟悉，一如二十年前，他看她在山溪边吹笛，看得他失魂落魄，看得周围的一草一木，天地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师父！”他仿佛又听见她这样叫着他，带着几分崇拜，几分期待，几分欣喜。
　　可她一句“罗大哥”，便生生把他从所有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自从那天他出手和她一起救了那张大嫂，她对他的称呼就自然而然地从那疏远的“罗先生”变成了略微亲近一些的“罗大哥”，也只是“罗大哥”而已。在她心里，恐怕萧鸿的地位也要比他罗玄重要得多吧！
　　“罗大哥，你说的那个大还丹，真的可以治好萧大哥么？”她开口，问的却是别人的事情。
　　“那大还丹，至少可以恢复他几成功力，至于……”他想到了萧鸿体内那奇怪的毒，还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女儿。
　　“都是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歉疚，“若非为了救我，萧大哥也不会伤成这样……”
　　“救你？”罗玄一惊，继而明白过来，小凤那时伤得那么重，现在不仅复原了，容颜还更胜往昔，这其中的代价岂会少？
　　“他待你，倒是真的好……”他说着，声音里却有一丝苦味。他只是在感叹，那个待她好的人本来应该是他，可他待她却是一直都……不好。
　　若是当日他知道有法子可以救活小凤，他会救么？他会。从她死去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可他……不会如此舍命相救。萧鸿救她，是怕让女儿伤心，他若救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小凤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急忙说道：“我和萧大哥之间没什么的！你不要听那个秦婉珠……”说着说着，她察觉到了自己的急躁，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呢！我和萧大哥之间光风霁月，本来就不怕别人说，”她低着头道，“只是玄妹妹……她跟萧大哥要是因为我生了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她……她不会生什么误会的。”他想起聂无错说要为她说亲，心里不禁又是一叹。
　　她却说道：“那可不一定。玄妹妹虽然为人开朗，可萧大哥昨天先是拒绝了她，后来又答应娶她，换做哪个女子，也会觉得这个人太不认真了！今天早上她在萧大哥门前徘徊了那么久，可见这事她一定放在心上了。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因为我，哎，我真是多虑了！”
　　罗玄想起刚才萧鸿说的话，明白过来：“你说要下山，其实只是为了向玄儿解释那件事？”
　　小凤点点头，又笑道：“我自己也想下山走走。”想到山上那一对，她又叹了口气，“你说萧大哥怎么就那么奇怪，明明喜欢，为什么要拒绝玄妹妹？都说女子善变，昨天见了萧大哥我算明白了，原来男子也是善变的，变脸变得比女孩子还快！”
　　“也许，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他说道。
　　“就算他有什么苦衷吧，可是，他拒绝玄妹妹的那一刻，玄妹妹心里一定是非常难过！”小凤肯定地说道，“我若是玄妹妹，我是宁愿被那个秦婉珠打一顿，也绝不肯听萧大哥说这么一句！他那短短一句话，比真刀真枪还伤人呢……”（囧，总觉得不太像小凤，女儿家的心态也太明显了……）

　　那我拒绝你的那一刻呢？
　　“我们明明没有错，为什么你说有错！”
　　“你觉得没有错是因为你魔性难改，善恶不分！对我来说是罪孽，一生都无法磨灭！”
　　“你这番真心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恨你！”
　　仅仅只是一句“不娶”，你就看出了别人的难过，那时的你，又是怎样的痛苦呢？可是，我心里也不好受……我该怎么说，我又能怎么说呢？几许无奈又涌上心头，他就算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又能给她什么承诺呢！

　　只听她松了口气，笑道，“谢天谢地，幸亏我没有这种烦恼！”她咯咯地笑着，便一路往山下跑去。
　　他顿时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过去二十年只不过是他做的一个梦而已。时光倒流，他们不过是回到了二十年前。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师父，她也不是他的徒儿，他之于她，现在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她已经前尘尽忘，而今，背负所有痛苦的，只有他。

　　这山神庙比他上次和聂无错、洛轻羽一起来的时候整洁了许多，好像有人修葺过一般。刚一进门，便有两个小小的身影笑着扑进了小凤的怀里。
　　那是一对十一二岁左右的双生姐妹。前几个月，她还动弹不得的时候，就是她们照顾的她吧！其他的小孩子也都陆陆续续出来了，好奇地看着小凤。
　　“小云姐姐，这就是你说的萧伯伯家里的神仙姐姐吗？”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另一个小男孩也出来了，看看小凤，说道：“小雪你说的没错，这个姐姐比咱们老大还好看！”他看见罗玄，奇怪道：“咦，怎么老大没来？”
　　“他们老大是谁？”小凤一头雾水，罗玄却知道，这些小孩口中的老大，就是聂无错。
　　“老大就是玄姐姐呀！”那小珠儿又说道，“神仙姐姐，玄姐姐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呀？”
　　原来他们在找萧玄。小凤笑笑，蹲下来，对那小珠儿说道：“萧伯伯病了，你们老大要照顾他，所以不能来看你们……”
　　那小男孩惊道：“萧伯伯又不能说话了？”
　　“不能说话？怎么会呢？”小凤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见她疑惑，那小云忙解释道：“老大刚刚来的时候，萧伯伯就是病着的，整整三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不是旧病复发了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三年没说话……听起来，像是失心疯的一种……那三年中，他又是怎么照顾玄儿的？
　　罗玄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萧伯伯曾经病过三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六年前吧！”小云说道，“老大带萧伯伯来的时候，萧伯伯就已经病了，一直病了三年……”
　　“你是说，她和你们一起，在这住了三年？”他惊道，他想起上次来时，这山神庙的破败模样，这个女儿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住了三年么？六年前，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
　　在血池里的时候，他只想着以天相的武功，他一定能好好照顾女儿，可是等他出来，天相已经死了，一个女儿成了小凤的徒儿，而另一个女儿，萧鸿并没跟他说过他们这十六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以为以萧鸿的武功，她这十六年来过得也必定是安定舒适，可现在看来，她却曾经在这镇江城里，和这群孤儿一起流浪。
　　“如果你肯对我好，哀牢山不会是这个样子，应该是儿女成群，子孙满堂……我们母女的命运，完完全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小凤的话，又响起。他本该好好照顾她们的，结果她们一个流落入冥岳，成了小凤手下一名杀手，另一个，却在这异乡流浪。
　　想起他们刚到镇江城的时候，那名店小二骂她是“没人要的野种”——那三年中，她究竟受了多少苦楚呢？
　　“惜某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抛妻弃女之人!”她那不屑的语气背后，又有多少伤痛？
　　那对双生姐妹坐在小凤身旁，时而喁喁细语，时而哈哈大笑，小凤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若是当初绛雪和玄儿都留在她的身边，她们过得也该是这样的日子吧！
　　他心中大恸。他对不起的，不仅是小凤，还有他们的两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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