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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5
楚秋白梦见自己死了。
水晶棺材周围簇拥着带露水的新鲜白菊。葬礼上,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丧服,胸前别着一株白色的马蹄莲,只有楚江来穿了一身打眼的亮色。他姗姗来迟,手里捧着一束巨大的红色玫瑰。
他在楚秋白的葬礼上,当众向另一个女孩儿求婚。
楚秋白的肉身安静地躺在水晶棺材中,灵魂飘在上空,俯视着他热烈明艳的笑脸,见证楚江来在楚秋白死后不久就找到了真正的幸福,从此步入正轨,过上正常的人生。
楚秋白内心非常平静,觉得本该如此。但醒过来,却还是发现睫毛上挂着眼泪,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擦掉。
枕侧,楚江来仍像人形章鱼那样紧紧地抱着他,修长的腿横挂在他的小腹,把楚秋白的内脏压得生疼,让他有点想吐。
摸过手机,刚过九点,他总共睡了三个小时。
窗帘的遮光性良好,黑暗中,楚秋白睁眼望了会儿天花板,他隐隐有些头疼,转动眼球时还有些眩晕,渐渐感到自己的灵魂好像飘了起来,像一个通透的高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沉迷爱欲、无法拒绝亲吻和拥抱的肮脏肉身。
灵魂嫌弃地犹豫着,圣洁地漂浮着,就是不肯再堕落下来。
于是,躺在床上的肉身迅速腐化,像失去养分的百合花,很快就变成一滩腥臭肮脏的烂泥。
“秋白哥,秋白哥!你醒醒!”
“......楚秋白!”
楚秋白猛地睁眼,涔涔冷汗布满额头,把垂落在颊边的发丝都浸得全部湿透。
“你做噩梦了。”
哦,原来是梦。
他恍惚地睁着眼,感受到楚江来很轻地亲了亲他的鬓角,然后翻身坐起来:“下午两点了,饿吗?想吃什么?”
楚秋白默不作声地放空,仰面又躺了一会儿。身体腐烂的画面太过真实,冲击性巨大,让他一时无法辨别究竟哪一边是梦。生怕一动,胳膊和腿就都融化着掉下来,张口呼救却只吐出一阵令人作呕的黑色昆虫。
冷汗并没有因为醒来就好转,汗水依旧不断地从光洁的额头上渗出来,把他乌黑的鬓角染得发亮,但楚秋白浑然不觉,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又疲乏。
楚江来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擅自安排好午餐的菜单,见楚秋白半天没有反应,俯过身又亲了亲他的唇角,问:“怎么了?被噩梦吓坏啦?”
汗水流到眼睛里,有一点刺激,楚秋白眨了眨眼,半晌才“嗯”了一声,推开楚江来坐起来,问:“文茵有消息了吗?”
楚江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捋了把头发,神清气爽地说:“没有,可能是真的失踪了。”还兴致勃勃地把相关法条拿出来给楚秋白看:“配偶下落不明,满两年就可以申请离婚,超过四年可判定为丧偶。”
楚秋白确定,楚江来一定缺乏某种共情能力。因为,换作任意一个有良知的正常人,也绝不会光明正大地把他人的不幸,看作天降的惊喜。
望着眼前春桃般含笑的脸,楚秋白突然想起一桩旧事。
楚江来十二岁那年,曾因打伤同学,被带去做过一次心理测验。他在学校一向没什么人缘,因此,当挑衅者撕他作业本的时候,周遭没有一个同学出手阻止。
楚江来本人不在教室,他被单独叫去教职员办公室谈话,数学老师希望他可以参加最新一届全国性竞赛。回来时,他看到自己花了一上午写的功课被人撕得粉碎。
撕他作业的是个高年级的学长。作案理由是不满楚江来占用了他的竞赛名额,却还以“数学竞赛和哥哥马术比赛的时间有冲突”为由随意退赛。
撕掉楚江来的作业后,他特意留在案发现场没走,打算等楚江来回来,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孤僻的矮冬瓜。
“是谁?”站在桌前的矮冬瓜冷冷地问。
学长挑衅地对上他巡视的目光,轻蔑地望着起码比自己矮十公分的楚江来。
但他才刚回了一句“是我,你想怎么样”,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记狠拳打趴在地。
在打断挑事者的鼻梁骨后,楚江来仍旧没有停手,屈着膝盖把他钉在地上,问:“你用的哪只手?”
学长捂着出血的鼻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见他不答,楚江来探过手轻轻摸了摸他右手的食指,确认手指上有书写茧后,便毅然折断了它。
“撕东西需要两只手。”楚江来云淡风轻地站起来,表情像刚折断了一根手指饼干那样稀松平常,他用鞋尖踢了踢惨叫不止的高年级学生,阴沉地说,“但我猜,你是用右手拿的。”
后来,高年级学生的家长拒绝和解,坚持起诉。
楚家的家长都不在国内,作为半个监护人的楚秋白便在律师的建议下,带着楚江来去精神科做鉴定。
心理医师告诉楚秋白,楚江来有很轻微的人格障碍,同时强调单次测试的结果未必准确,因为楚江来在答题时有诸多隐瞒,并不坦诚。
但轻微的人格障碍并不影响正常生活。相反,gong情能力的缺失使得这类人总能保持绝对客观理性来看待事物。他们总能保持可怕的自律,心无旁骛地向宏伟的蓝图进发。因此,比起正常人,反而更容易取得巨大的成功。
十六岁的楚秋白对医生的话半信半疑,他甚至怀疑这个结果是医生为了协助律师获取受害者原谅,人为地制造出来的。
楚江来的保留和不坦诚,使得那次的检测结果并不准确。楚秋白一直坚信那份报告肯定是错误的,直到最近才隐隐感到,或许只是程度上的错误。——楚江来在人格方面的障碍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
楚秋白在相关的医学期刊上找到了许多学术方面的支撑,也大概弄明白,部分高功能反社会人格障碍者,因智商极高,具有模仿情绪表现、情绪反馈的能力。
换句话说,他们可以通过观察身边的正常人,模仿常人对不同情绪的表达和反应,来“伪装”正常。
和午餐外送一起到的是小姑姑楚蓉。她是整个楚家和楚秋白走得最近的女性。四岁的年龄差让这对姑侄更像是一对姐弟。但因为楚蓉经常侵占楚秋白的空闲时间,楚江来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她。
而自从她多嘴,把楚江来在纽约和其他女生约会的事告诉楚秋白后,就更是荣登了楚江来的黑名单。
楚蓉是业内知名的艺术品收藏家,管理着隶属楚氏的、全球最大的一间私人博物馆,几年前她曾豪掷六亿,购入一只鸡缸杯一幅唐卡,创下华夏瓷器和艺术品的世界拍卖纪录。
和专注华夏艺术品的父辈不同,楚蓉对东西方艺术品都有着独到见解,是位不可多得的、学贯古今的女性收藏家。近十年来,楚氏许多大获成功的艺术品投资,无不仰仗于她毒辣的眼光。
从小到大,她和楚秋白关系最好,曾笃定这个小侄子会和她一起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收藏家。但楚秋白最终放弃了艺术,选择去临床一线,做一个连准点吃饭都指望不上的外科医生。
楚蓉对此无不遗憾,却也没什么办法。
“你来干什么?”楚江来接过总助递来的打包盒,站在门口不让她进来。
穿着一袭旗袍的楚蓉倚着门框,笑吟吟地打趣:“哟,我们家的人气王怎么也在?后院的火灭了吗?”
楚江来居高临下冷着脸睥她:“有病就快去治,耽误了不好。”
身材纤细的楚蓉从他虚虚搭在门框上的胳膊底下钻过来,笑道:“我没病,就是有病,也被对你的欣慰给治好了!一天约四茬女孩儿,看不出来啊,我们家的小冬瓜居然这么能干?”
“闭上你的嘴。”楚江来冷冷地关上门:“别那么叫我,你恶不恶心?”
“小冬瓜很恶心吗?”楚蓉习惯了他的夹枪带棒,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气,轻车熟路地在楚秋白家的鞋架上找到了唯一一双粉红色拖鞋,低头换上:“我看你被你哥哥叫的时候,很享受嘛。”
“他和你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楚蓉笑嘻嘻地冲他抛了个媚眼:“我们都一样,尽管和你有着浓厚的感情,却不像那些纽约的漂亮妹妹,能跟你约会,跟你结婚,给你生一堆的迷你冬瓜。”
楚蓉哈哈笑着一转身,见楚秋白坐在餐桌前,便过去和他打招呼:“小秋白,怎么这会儿才吃上饭呀?欢迎调回我们艺术气息浓厚的时髦江沪!”目光触到楚秋白的脸,楚蓉不由一愣:“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靠楚秋白最近的那张椅子被楚蓉占了,楚江来拉开他对面的那张,说:“看见你气的呗,恶心,反胃,饭都吃不下了!”
“不会吧。”楚蓉马上掏出补妆镜检查自己的妆容,冲镜子里明媚的自己眨了眨眼:“我瞧着挺好呀。”她的个性一向活泼欢快,确认自己妆容完美后,突然回过神,满脸震惊地冲楚秋白转过脸去:“恶心?反胃?小秋白,你该不会是......”
楚江来叉一块半熟蓝龙虾,力道之大如在叉楚蓉的喉咙:“对,他有了。我的。都说了他和你不一样,他也愿意给我生迷你冬瓜。”
楚秋白一下子站起来,动作之大让屁股底下的椅子向后移了十几公分。
“我去趟洗手间。”
楚江来凶狠地瞪向碍事的楚蓉。
楚蓉冲他做了个鬼脸,幸灾乐祸地拿尖指甲隔空戳他的脑门:“嘻嘻,叫你乱讲话,哥哥生气了,要倒霉了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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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Chapter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