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具尸体

　　师瑾然沉默的厉害，连带着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大气不敢出，生怕当了点燃怒火的导火索。整个实验室一片死寂。

　　“把这单向定色玻璃砸开，查清楚里面有什么弄出来然后全部给我堵上。”良久，她打破了死寂，吩咐完就离开了实验室。

　　她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助理和秘书并没有一同乘坐这台电梯，给了师瑾然足够的时间缓冲情绪。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愈发的不稳定，风雨来前的宁静感觉最让她头疼。

　　越是这样，越是失控。

　　电梯到了楼层，师瑾然收拾好情绪走出电梯。

　　***

　　“池锦，实验室那边什么时候有了内部抹除的规定，我怎么不知道？还是说，现在已经有人可以把手伸到世华的‘新世界’实验室来？”师瑾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翳的气息，实验室被人挖空了一角的事情世华内部传的人尽皆知。

　　那里面查出来不少禁品药物的事情倒是瞒得很好，那些东西是由师瑾然亲自送去官方检察所的，即使有了准备也不免心里一惊。这些东西和里面的成分也都是未知的，和那些死尸身上所用的特殊防腐更是一模一样。

　　闫瑞盯着刚送到手里的报告沉默了片刻，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些东西，是在哪里看到的来着？算了。

　　“抱歉师总，内部是没有抹除规定的，除非被官方拉黑。但世华并没有任何一名科研人员被拉黑，所以这个工位的情况只可能是——有人把手伸进来了。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个工位的使用者就是外逃者。”池锦低着头，心里盘算着那个工位的情况和挽回损失的办法。

　　师瑾然却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挥挥手让她出去。刚出去没一会儿池锦又回来了，“师总，小秦公子来了。”

　　秦钟？他来干什么？颔首轻声道：“让他进来说话吧。”

　　“师总，还是查不出来那个工位的问题吗？”秦钟捏着资料紧张的看着师瑾然，毫不意外自己听到了一声“嗯”。

　　他把自己手上的资料放在师瑾然面前，“这些东西，都来自于世华，你不觉得你需要解释一下吗？还是说你又要把那个莫须有的工位问题拿出来当挡箭牌？我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鬼话？”师瑾然眨了下眼，脸上难得有了笑意，“三天过去了才来找我，证明你也什么证据都没有。可你还是敢到我面前来质疑我，无非就是想套我的话。秦钟，这样的小伎俩在最开始你哥就试过了，毫无破绽的套话技巧和你现在的状态差不多，他也空手而归。”

　　“我这个人很简单，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绝不会欺骗你们一丝一毫。倘若你们非得怀疑我，那就拿出证据来真实我。秦钟，我对你向来没有坏感，所以从来没有在意过师棠试图做的那些小动作，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但是今天你轻易就被师棠的三言两语动摇来怀疑我的动机，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审视我们那本就微不足道的点头之交。”

　　秦钟咬牙看着师瑾然，却在她提到师棠后迅速冷静下来。不管师瑾然这番话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他的确是因为师棠说了一些话才会这么冲动的来试探师瑾然想要套出有用的话，而师棠和师瑾然有过节……

　　“这件事算我对不起，但这些资料你又要怎么解释？”

　　师瑾然终于给了那些资料一眼，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资料？”她还以为是空白的。

　　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实在可怕。秦钟以前不怎么接触师瑾然，一直以为是个清冷的、表情管理很不错的人，现在看来她是真的做到了利用所有的喜怒哀乐来面对自己需要应付的人，更甚则是对付敌人。

　　“我还以为我们不会有交集，现在有了交集我真的一点都不希望。”秦钟沉下气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该接触师瑾然比较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师瑾然抬眸看了一眼很快又移开。她和秦钟会有交集的，只要秦钟接触师棠一天，他们的交集就会延续一天。秦钟这样的人到底听了师棠的什么话，即使知道两个人有仇即使知道师棠可能是故意还是坚持怀疑自己？

　　“师棠给了你资料，却也不是给你的。最后还是为了给我的而已，你又何必当真呢？”将纸张整理好放回文件袋，师瑾然对上秦钟的眼睛毫不畏惧，“准备一下吧，下午四点的飞机，去接一具尸体。”

　　想到这儿，师瑾然嘴角的笑意没有了温度，眼底也是一片冷意。

　　秦钟的手抖了一下，什么叫去接一具尸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哪里死了人？还和我们有关系！”

　　“严格不是你们，而是顾岚茗的一队，只是她最近受伤所以交给你代理而已。”提到顾岚茗，她的眼神更冷了一些。“去就是了，你给的东西里面，有地址。”

　　下午两点，师瑾然特意让闫瑞带上了师安华。她有意远离这个孩子，所以把她交给了闫瑞照顾。师安华的中文并不是很流畅也就没安排学校，正好不会太麻烦。想到即将要接到的尸体，师瑾然还是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顾队不去吗？”闫瑞随口问了一嘴。

　　师瑾然看了她一眼，她知道闫瑞想问什么。“她的伤不方便。还有，赵湾死了，她很忙。”

　　“昂。”闫瑞低头。

　　师安华戴着耳机在听音乐，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她只是小心翼翼的牵着师瑾然的手，想要握紧却又不敢。

　　从起飞到降落，师瑾然一句话也没再说话。她没有在休息也不是无话可说，闫瑞喊了她很久可她就像没听到一样，呆呆的看着前面的椅背把坐在那里的小警员盯的浑身不安。

　　下了飞机，一直以感冒为由带着口罩的师安壬大着胆子把她拉到了一边。“姐，到底怎么回事？谁死了？那小丫头又是谁，怎么跟你长得有点像？”

　　师瑾然分给他一个眼神，用十分平静的口吻报出来一个在师安壬心里掀起千层波浪的名字，几乎瞬间师安壬就想要逃离这里！万一父亲来了……他绝不能出现！绝对不可以！

　　“你不用紧张，我会提前给你离开的理由。”师瑾然看她那么咋呼心底愈发的烦闷，本就心情不好的她没注意情绪外露了几分怒意。

　　师安壬立刻闭上嘴慢慢缓解情绪，他见过师瑾然发火的样子。就那么一次，让他们的父亲师棠都对她有些避之不及。这也是为什么师瑾然明明知道师棠的那些小动作却不再有办法明查或直接威胁的机会，她失控的样子着实可怕。

　　最后的路程，已经看到结果的师瑾然只觉得十分煎熬。

　　师安华站在无比熟悉的家门前，都不等别人开锁就摁开了指纹跑了进去，这么多天，她很想自己的妈妈。

　　直到房门被打开。

　　师瑾然沉默着却也松了口气，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没有奇迹的，她还是死了。

　　师华——师棠唯一的妹妹，师瑾然的亲姑姑。

　　这么多年了，她好像还是那样，那样年轻，浑身上下都是尖刺。如果忽略她赤.裸着身体，忽略她满身的污.渍，忽略她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痕迹。

　　她就是这么死的，尊严和体面都没留下。

　　师瑾然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她，好像自动屏蔽了师安华崩溃的哭声，屏蔽了师安壬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质问师安华一个孩子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声音。

　　只有她在一片惊惧悲伤中显得格格不入。

　　也许只过去了几分钟，也许过去了几个小时，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更靠近师华的地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张脸，可惜被唯一一个敢干扰她的闫瑞阻止了。

　　师华为什么会生活在英国？

　　那年十六岁不到的师瑾然还没有现在那么冷漠，她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被表白。师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没能捂热那颗尚且不算冰冷的心。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就算抛开性别，伦理也容不下她们的关系。老爷子是不会把师瑾然这样优秀的继承人送远身边的，所以他选择了让师华离开华夏。而师棠悄悄运作，趁机给师华安排了一门不好也不坏的亲事。

　　师华当时逃婚了可现在师安华依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结合她的年龄恰好说明了那个男人早早就对师华下了手，成功的手段也不干净。

　　这么多年来，师华无疑是最爱自己的那一个。但她却因为自己丝毫没有阻拦她被送走这件事情先后搭上了人生和性命。

　　“你死了。”师瑾然平静的陈述着事实，“死的不干净，没尊严。事已成定局，如果你没死会跟我说什么？一定要弄死他吗？可是不行，我必须忍着；我会忍到最后，也会笑到最后。”

　　“师华，好久不见，最后一面。”气氛再次沉默，片刻，师瑾然看向师安壬，“安警官，麻烦你帮我联系当地丧场吧。”

　　“殡仪就免了，直接火化吧。”

　　闫瑞猛然抬头，她还要验尸……可是对上师瑾然那双带着笑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句话。也对，尸体的情况已经清清楚楚了，但不能完全不验，她至少要争取采样。

　　酝酿了很久，闫瑞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她不信师瑾然没有听到，但师瑾然没动，她没有这么好的定力转头就出去了。

　　杜晚和闫文英她只是看一眼就略过了，视线最终停留在师棠身上。“我想不管是瑾然还是师华阿姨，都不会想看见你，你为什么要来呢？”

　　师棠肃着脸，像是隐忍的在痛苦着。

　　但很可惜，闫瑞和师瑾然一样都很清楚这件事情是谁做的，她们清楚的知道可眼前却拿不出证据来。

　　“抱歉，你最好回去。师！棠！这里没有人会想看见你演戏，戏瘾那么大回去演给你自己看！”闫瑞分毫不让。

　　师棠张嘴刚想要让闫瑞滚开。

　　“我跟他聊。”师瑾然出现在门口，她双手插兜，没人知道她的手里握着一封信，没人知道她干净的脸颊上刚刚滑过一滴泪。

　　那都不重要，至少在她看来，不重要。

　　师棠跟着师瑾然走到了这个房子的角落，“华儿的死……”

　　“师棠，你应该笑，应该骄傲，应该得意，应该觉得自己胜利了。我不想看到你装模作样，我不想，她也不会想。”

　　“师棠，汪荣森是我给你的警告；而师华，是你给我的警告。你杀吧，等这个世界都死完了，我倒要看看，我们谁会先死。”

　　“我会忍到证据齐全的那一天，一举弄死你。”

　　那封信在师瑾然的口袋里被她捏的变了样子，那些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像是一把刀一样在提醒师瑾然：师华是因为她死的。

　　即便她们的情谊很复杂。

　　她不爱师华，但爱姑姑。师华不爱侄女，但爱师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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