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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川
在梁川的这些日子青师众兵对温玉无人不识。
见宋玄同温玉一并出来,众人纷纷朝二人抱拳施礼。
圆脸青年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方脸青年手臂,问道:“我说阏逢,你就没觉得怪怪的?”
那名为阏逢的方脸青年道:“撒?怪啥子?”
圆脸青年道:“我说咱们将军和郡主。”
阏逢道:“怪吗?我为啥子看不出。”
圆脸青年朝他们的背影努了努嘴,道:“你不觉得他们站在一处就怪怪的?”
阏逢道:“啥子?”
圆脸青年气得一拍他的后脑勺,道:“你真是哈戳戳。”
阏逢挠了挠头,道:“啷个怪哩?”
圆脸青年道:“他们看对方的眼神不像兄妹啊,而且我观郡主装束,似妇——”
话说了一般,却见宋玄突然回头朝他看来,圆脸青年忽吓了一跳。
他忙捂住自己的嘴,待再看不见二人人影,这才继续道:“将军还是人吗?这么小声也能听见。”
阏逢这才后知后觉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挺怪嘞。”
圆脸青年见他迟钝的样子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啊,还是多动武,少动脑吧。”
温玉跟在宋玄身侧,步行于梁川城内。
大齐已派良臣赴任西南都护,如今管制梁川的州牧也已到任,为免中途生变,宋玄统领的青师便于城外多驻些时日。
温玉同宋玄行于梁川主街,她环顾两旁建筑,来时匆忙赶路便未细看,今日方知这些屋舍建筑同大齐迥然不同。
钺析民居大多方方正正,为三开两耳的三合宅院,外为土墙,正房及耳房皆为二层,高低不一,错落有致,只正面设大门及小窗,旁并无设。
温玉只看向城中来往的钺析百姓,道:“钺析虽败,可我觉这些百姓并无太多畏惧怨恨。”
宋玄道:“钺析虽民风开放,却不似河蛮人人嗜血狂悖,钺首胡铎仿子受暴政,不仅虐杀大齐边关百姓,对自己的子民也是重刑厚敛,肆意征用壮丁大修离宫别馆,民不聊生。”
见钺析百姓同大齐来往士兵和睦,他复道:“大齐不欺压这些平民,准许他们保留钺析民俗,薄减赋税。孰好孰坏,他们并非是非不分。”
主街来往嘈杂,但因他二人样貌格外显眼,所过之处皆变得寂静无声,倒让温玉有些无措。
因此,她便放弃去摊前转转的想法,只同宋玄慢慢于路中走着。
这时,有一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挑着两个竹筐朝他们走来。
来至面前,她愈发露出艳羡之情,紧接着说了两句温玉听不懂的钺析话。
她正想摆手表示自己听不懂,却见宋玄开口,与那姑娘对答如流。
温玉只一脸惊讶地看着宋玄。
简短交谈过后,宋玄问温玉道:“喜欢哪束?”
温玉再向竹筐看去,只见那里面摆满鲜花。它们被搭配着扎成一束一束,分外鲜艳美丽。
温玉一时挑花了眼,只朝宋玄道:“哥哥帮我挑吧。”
宋玄点头,弯腰从竹筐内取出一束粉红色类似牡丹的重瓣花来道:“就这个吧。”
他将银钱递给那姑娘,又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姑娘千恩万谢,眼中艳羡之情更浓。
她弯腰又说了一句什么,这才朝二人道别往别处去了。
宋玄将花递给温玉道:“可喜欢?”
温玉欣喜接过。
“喜欢。”
又复问道:“这花叫什么名字?”
宋玄道:“拒霜。”
“拒霜?”
温玉重复两遍,赞道:“真好听。”
宋玄道:“拒霜同梅花一样开于冬,晨初为白,晌午为粉,又呈红渐深,直至凋谢。”
温玉道:“生于浊世,朝开暮谢,倒也烂漫纯洁。”
她又问宋玄道:“方才她说了什么?”
宋玄道:“想知道?”
温玉点头。
宋玄道:“她说,她希望我能给我的妻子买一束花。”
温玉一怔,随后面颊渐红。
她的心扑通扑通猛烈跳动,只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哥哥如何说的?”
宋玄道:“我说......”
他顿了顿,方继续道:“我说我们不是夫妻,只是兄妹。”
温玉本屏息凝神地听着,听他言罢,心中失望。
“这样啊。”
她消沉道:“还有呢?”
宋玄却再没了下文。
温玉道:“还有什么?钺析那么多话只这两句意思?”
宋玄笑道:“忘了。”
温玉不满道:“骗人,明明是过目不忘的天骄。”
宋玄却再不答,只笑叹道:“许是月籽藤的遗症吧。”
说罢,不容温玉再问,只带着她继续往前去了。
而一处酒楼雅间内,一着月白衣袍的青年正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青年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形清瘦,面色是那种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他生了张温和的面庞,只睛目淡黑带微黄,似被纱帐蒙盖一般,总让人看不清楚。
而在他对面,是一身着殷红锦袍,二十三四岁的青年。
他生了一双细长凤目,眼尾上挑,唇红齿白,面庞极妖冶美丽,却令人生不出孟浪之心,只因那美丽背后带着未知的恐惧。
窗外有风吹过,月白衣袍青年轻咳两声,起身掩上窗,这才开口道:“这次是我大意,中了月籽藤还不死,宋玄也是命大。钺析已破,齐军即将归朝,再动他的机会不多了。”
他抿了口茶,眯起眼睛道:“温玉倒真是个绝代佳人。只是据我所知她从未习过医术,竟不知何来能解此毒的丸药。”
殷红锦袍青年道:“也许他命不该绝吧。”
月白衣袍青年道:“此事之后,恐宋玄防备更甚,待他回到京城加官进爵,对你我家族会更加不利。”
殷红锦袍青年抬头看他:“你不是向来视其如蝼蚁,何时变得这么忌惮了?”
月白衣袍青年道:“霍家从前那般压制宋家,我担心他——”
殷红锦袍青年道:“怕他报复?”
月白衣袍青年道:“言臻不担心?”
殷红锦袍青年笑道:“那些不该我操心。”
月白衣袍青年道:“那为何亲自来这西南?总不会是——”
他自斟自饮,方继续道:“为了红颜吧?”
殷红锦袍青年只道:“皇帝精明,你们同安国公府暗中往来他早就知晓。傅无庶子霍不入仕,这本是你我两家祖上流传保兴旺之训,如今再看,更似笑话。”
月白衣袍青年道:“连宋玄都知道唯有权能保住一切,可见祖训早已不适合当下。”
“是么?”
殷红锦袍青年道:“我倒是信得很。”
他摇晃茶杯,又道:“你尚且担心他加官进爵,只怕他将来远不止于此。”
月白衣袍青年道:“你是说?”
殷红锦袍青年道:“只怕他不止要做温凌渊的继子,而是做那......”
他嫌弃地将杯中已算上品的茶泼到地上。
方道:“半个儿子。”
月白衣袍青年惊道:“女婿!?怎么可能,他们是兄妹,那可是乱——”
殷红锦袍青年道:“大齐同姓不婚,可他们一个姓宋,一个姓温,若想也不难。”
月白衣袍青年道:“这毕竟有悖人伦。”
殷红锦袍青年轻笑:“人伦?”
他复看月白衣袍青年,笑道:“依你我的身家背景最不配讲人伦吧?”
月白衣袍青年见他言辞放肆,骇道:“傅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反骨之辈?”
殷红锦袍青年道:“既亲眼所见宋玄没死,我也该回去了。”
他起身,意味深长道:“也许,当初死的该是我才对。”
**
大齐西南交战五年,终铲除暴政王族,钺析百姓归齐,从此无国与国间进贡朝奉,只由大齐统一律法制度。
两个月后,兵将同赴任官员交接完毕,以曹策为首诸将帅领兵班师回朝。
大军日行五十里,终在六月中旬抵达京城。
晟帝大喜,命人提前洒扫城门内外,为征战西南的将士功臣接风洗尘。并开祭天之礼,又继神威军破河蛮后第二次大赦天下。
六月十二,风光大好。
西南军顺利归京,都中人烟浩穰,数十万众齐聚街头,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与神威不同的是,西南军并非集权管制,而是由神威军师曹策纵观大局,权分至师,大胆选用青年英杰之辈,只论有志于否,能力几何,不关年岁出处。由此,回京军队中身骑高头大马的陌生年轻面孔不在少数。
只是,如宋玄这般当为一师之帅者唯此一人。
前几年,江南大旱,今虽复风调雨顺,然设大宴往往奢靡浪费。
宴席再奢,不若加官进爵来得实在。因此便改为简设庆功宴,于外朝太兴殿当朝对兵将论功行赏。
曹策为两战良臣,当居首功,上次河蛮一战,晟帝封其从三品侯爵之位,如今加升二等,晋为从二品县公,又因张廉被贬至从九品雠校正字,这几年户部尚书一直空缺,由近臣兼任,便受任其正三品户部尚书,翌日上任。
宋玄为青师之帅,又破梁川为齐军打开进攻之路,当属大功。
因宋玄文武兼具,做事雷厉风行为人明察秋毫,当为京中同辈兵将中绝顶,晟帝对其极为欣赏,在文武之间来回思量,终决定任其为从四品大理寺少卿,辅大理寺卿掌审罚刑狱之责。
除此之外,又封大小正职、文武散官、勋、爵数千人,再依功勋加封母妻等,余者按功赏赐金银器物。
外朝散。
承明殿内,中朝仍继。
只此时殿中多了一张从未出现过的面孔,正是宋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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