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师兄他假正经

　　荣瑜被景夜白的眼神刺得有些不习惯，垂了垂眼眸。
　　管事幽幽说道：“大将军的传言其实并不有趣。”
　　景夜白浑不在意道：“无趣也好，先讲来听听。”
　　管事想了想，只好道：“乌河之中有著名的四鬼，红鬼、青鬼、绿鬼、白鬼，红鬼贪吃，脾气暴躁，青鬼贪杀，因生前被一风尘女子所害，悔青了肠子，绿鬼贪赌，却常常输得眼绿。这前三鬼有两个已被城主关押到禁渊，后来听说青鬼跑了出去，不知是真是假，关于他三位的传言也有很多，眼下暂且不说，就先与几位公子讲讲大将军，白鬼花晴空。”

　　荣瑜与景夜白想到望林镇的恶鬼，猜想那应该就是青鬼，暗叹果真名不虚传。青鬼贪杀，手段之残忍，人神共愤。当下不语，继续听着。

　　“大将军俊美非凡，在四鬼中名气最大，如今虽风光无限，但说起来却也是个悲惨之人。传言他生前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只是自幼体弱，常年被监护在深院之中，不曾踏出院门一步，想来格外寂寞。”
　　“本就是个可怜的命数，不成想，在他加冠之日，家中突生变故，一伙贼人入侵，将他满门屠尽，他在深院中躲着本来无事，但那一日他行过冠礼，第一次迈出院子，结果被贼人发现，最后的下场据说凄惨无比，一伙贼人见他白白净净，竟生生将他凌虐至死。”

　　管事叹了口气，继续道：“大将军死后怨气郁结，化为鬼后前去复仇，却因生性胆怯，加之那伙贼人无恶不作，本身戾气就重，差点将他鬼身也灭了去。”
　　“后来大将军一路逃来乌河，初来之时胆小异常，见到任何人都害怕，受尽了百般欺侮，每日在街头巷尾躲藏着不被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城主外巡，看见了窝在角落里的大将军，可能是心生怜悯，将他带回了永乐，从此，大将军才真正活了过来。”

　　说完这些，管事突然变得有些阴郁，语调也带着一丝幽冷。
　　“城主不仅给他安排住处，时常将他带在身边，还教会了他一身本事。大将军得势后，首先便去报了仇，听说那伙贼人死相凄惨无比，有被肢解的，有被掏去内脏的，还有被牲畜糟践的，总之让人毛骨悚然。那伙贼人死后有几个成鬼的，成了鬼更是没有好下场，全都受了无尽折磨之后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此后，大将军在乌河顺风顺水，只是却越发喜怒无常，高兴时，他会满街挥洒钱财，可要是心情不佳，就算幼童惹了他，也要遭他鞭笞。城主向来英明，但唯独对他不管不问，这样纵容下去，怕早晚要引起祸事。”

　　管事说完，三鬼唏嘘不已，迟冬嗤笑道：“这人真古怪。”
　　景夜白意味不明道：“城主可真是仁爱。”
　　断腿鬼点点头，好心道：“几位以后常在乌河，若是遇见他，还是尽量躲着点为好。”
　　无舌鬼又道：“不过大将军一般只在永乐，其他地方极少会去，这往死城更是许多年没来过了。”
　　管事突然想起正事，急忙道：“稍后我给你们先安排个住处，就在这先安顿下……”
　　“不用麻烦了。”景夜白摆了摆手，看向荣瑜。
　　荣瑜会意，冲几人淡淡道：“走吧。”
　　管事惊奇道：“几位公子要去哪？”
　　景夜白粲然一笑：“永乐。”

　　三鬼同时惊呼：“啊？！”
　　断腿鬼劝道：“才刚说大将军在永乐，你们怎么这就要送上门去！”
　　景夜白不以为意道：“去了永乐也不一定就能遇上，遇上也未必要惹他生气，哪会这么巧。”
　　管事见他们丝毫不怯，释然道：“凭几位公子的身手，留在这确是有点委屈，不过你们刚来，许多地方还不适应，何不在这缓缓再去？”
　　景夜白笑道：“没什么不适，不必担心。”

　　眼看他们去意已决，三鬼不再多劝，只是叮嘱道：“也罢，几位一直往北，大概两日便能到河边，河边有渡船，每十日往返一次，几位坐那船到对岸就是永乐。”
　　管事又交待道：“往北不远有集市，几位公子可以去置办些必需品，新来之人可以挂账，不过以后记得还上就是。在乌河，会给新来之人连发十年救济，这个不必担心。”
　　几人应下，就要道别，无舌鬼这会儿竟有些不舍，嘟囔道：“这百多年不曾像今日这么有趣了，唉……”
　　迟冬冷哼一声：“下次我非亲手拔掉你的舌头。”
　　“下次不扮吊死鬼了，我扮爬行鬼怎么样？”
　　“那就等我将你的腿拧下来。”
　　“好，我等着。”

　　热闹了几句，一行人就此别过。
　　顺着屋后的小道一路向北，走不多时，见前面林林总总竖起了很多房屋，天上的珠子照得地上白晃晃的，房屋之间几条长街延伸至里，远远听见有人声熙熙攘攘，看样子，此处就是集市了。
　　迟冬本只想尽快去永乐，解决完事情早点回长平山，却无奈景夜白兴致十足，拉着荣瑜已往集市走去，他也只好与锦云跟随在后。

　　集市中热闹异常，街旁一个一个的摊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件，几人只认得一些寻常东西，更多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来是乌河特有。
　　像先前断腿鬼提过的魂泥，是一种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碎石块，但拿在手里却又可以随意变换形状，摊主介绍说将魂泥放在肢体残缺部位，一日过后，就能长出新的肢体，用量不同，新生的肢体大小长短也不一样。
　　几人还看到一个摊位上放着许多指肚大小的果子，看起来红彤彤的煞是鲜艳，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一种能让魂体沉睡的东西，只因这里的人“寿命”无尽，许多人整日里又不知要做些什么，浑浑噩噩无聊至极，所以很多人便会买这种果子来吃，据说吃下一颗可睡一年，听起来十分自欺欺人，不过于鬼而言，或许能得到些心灵慰藉。

　　集市上的东西越是古怪价值越是不菲，几人虽然好奇，但并没有真正需要的东西，所以一路只是问过就走，惹得一些摊主冷嘲热讽。

　　集市中大多摊主身边都跟随着一两个面相诡异的仆人，呆呆地杵在一边，也不说话，需要搬运物件时才会动一动。
　　想了想才明白，这些应该就是扶灵城在敬灵节那日烧掉的纸人，到了乌河后便成了这里的鬼仆。

　　沿着长街逛了半晌，来来回回的东西也看了差不多，正欲乏味之时，景夜白忽然停在一个摊位前。
　　几人跟着停下，见摊位上放着许多册子，每一本册子上都写着名字，景夜白随意拿起一本翻开看了看，上面尽是此人的各种传言，厚厚一本，足有百多条。

　　摊主介绍道：“整个乌河的传言都在我这，从古至今，不管是正在流传还是已被封禁的，应有尽有，这位公子，想看谁的？”
　　“厉害。”景夜白赞叹道，“有没有城主和大将军的？”
　　摊主突然面露难色，咋舌道：“要不公子看别的吧，绿鬼大人的册子就很好，里面详细记载了他一百多条作弊行径，还有一百多条耍赖手段……”
　　景夜白一挥手，对身后三人道：“走吧，这人是个骗子。”
　　“等等！”摊主皱眉喊了一声，随后对身后鬼仆交待几句，鬼仆掉头往屋内走去。
　　鬼仆进屋后，摊主呼喝道：“说了应有尽有，就是有，既然公子非要看城主与大将军的册子，那请稍等片刻。”
　　景夜白哂然一笑：“不急。”

　　过了一会儿，鬼仆还没回来，迟冬呆着无趣，打了声招呼领着锦云往前逛去。
　　二人刚走，鬼仆终于从屋内出来，摊主接过两本册子面色凝重递给景夜白，景夜白已听管事说过花晴空的传言，于是便先翻看起城主的。

　　只见其上写道：“城主本名许默，生前不祥，死于战乱，死后不堕轮回宁为鬼。历时百年建立乌河，收留世间野鬼，大义之心，天人共鉴。起初乌河阴气遮天，暗黑惨淡，城主又费百余年寻得数不尽的灵珠挂满乌河上空，每十日奏安魂曲，令灵珠吸纳众鬼戾气从而发光，自此，乌河始得光明……”

　　景夜白边看边皱眉，胡乱翻了许多页之后，将册子往摊上随意一扔，冷笑一声，对身旁荣瑜道：“乌河城主深得人心，整本册子都在歌功颂德，无趣无趣。”
　　荣瑜不做回应，景夜白又拿起花晴空的册子正要翻看，摊主却一把夺了过去，嚷道：“每人限看三页，公子再想看大将军的册子必须先买下来才行。”
　　景夜白气道：“我只看了一页，后面的还没看呢。”
　　摊主道：“翻过也算。”
　　“……”景夜白恼怒异常，“这册子里根本没什么传言，不算！”
　　摊主耸肩道：“城主的册子就是这样，是你自己要看的。”

　　景夜白咬牙切齿，转身就要走，荣瑜却伸手拉住他，上前一步，淡淡道：“每人限看三页？”
　　景夜白与摊主同时一愣，随后景夜白拍着荣瑜的肩膀大笑道：“对啊，我忘了还有你了。”
　　荣瑜睨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花晴空的册子，摊主憋屈着脸无言以对。
　　景夜白笑嘻嘻凑到荣瑜脸前，意欲一同翻看，荣瑜却扭到了一边，景夜白诧异道：“你干嘛？”
　　荣瑜淡淡道：“每人限看三页，要守诚信。”
　　“……”
　　景夜白哑口无言。

　　这次换成摊主大笑，可是才刚笑了两声就笑不下去了，因为荣瑜虽然不让景夜白看，但他自己却将册子里的内容大声念了出来……
　　“传言一，大将军生前并非体弱，而是幼时溺水，留下后症，需休养多年……”

　　景夜白听得津津有味，摊主终于忍无可忍，对他们吼叫了一声：“看吧看吧，你们一起看，想看多少看多少！”
　　景夜白立马凑到荣瑜跟前，笑盈盈道：“摊主同意了，不算失信。”
　　荣瑜点点头，二人一起看起来，但却越看越是气愤。

　　只因册子上关于花晴空的每一条传言后面都标注着一排小字，比如：
　　传言大将军生前是个女子，死后为报仇才化为男身。小字，此传言为假，属污蔑，污蔑者已被流放到禁渊。
　　传言大将军每日需给城主早晚叩头，以此报答提携之恩。小字，此传言为假，属造谣，造谣者已被流放到禁渊。
　　传言大将军喜欢掌灯使。小字，此传言真假未知，散布之人已被掌灯使收进拘灵灯。
　　……

　　看来看去，传言全都不实，没有半分有用的消息，景夜白将册子扔到摊子上，恼怒道：“假传言为何还要写在册子上。”
　　摊主无奈道：“大将军喜怒无常，不这么写，万万不敢往出卖。”
　　景夜白道：“那就不写他的册子不就行了吗？”
　　摊主道：“那可不行，少了大将军的册子，我这就不能说应有尽有了。”
　　“……”

　　景夜白一阵头疼，无力多说，正憋闷之时，远处突然传来迟冬的喊叫声。
　　“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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