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另一头季远珩好不容易从季尧的念叨中脱身，又被宫谨鸣叫了去，心中只道：看来和阿君约好的午饭要变晚饭了。
　　林君拎着东西快步走去后厨，前脚一迈进去，就见刘大厨瞪着牛铃大的双眼迎上来道：“哎呦，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呀！”
　　把两坛子酒稳稳放下，又把鱼递给刘大厨，再将杂七杂八的一堆瓜果蔬菜扔到桌上，林君这才有些气喘道：“这么远去一趟，我怕再少些什么就看着新鲜乱买了点。”
　　“嗨呦！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啊。我看你跟着珩少爷，人都变了！”林君摸了摸头，讨好刘大厨道：“反正也没便宜外人。这都中午了，咱们开始弄吧。”
　　刘大厨嘴上说着浪费，手下还是麻利的抡起袖子来，这边一揭蒸屉，一股子热气带着浓浓的糯米香扑面而来。林君凑上去看，就见刘大厨把一大屉蒸好的糯米拿出来晾在一旁，吆喝着他把桂花酿抱来一坛，揭开封纸，用长勺舀了一勺均匀地淋在糯米上面，又在中心挖了个洞，拿块屉布盖上放进一个木箱子里盖紧了盖子搁在炉边上。
　　“你记着，这酒糟一定要用现蒸的糯米，要软一些，把酒撒上去之后要酵上一夜才最好。”
　　“这还要一夜啊？”林君听着连忙龇牙。
　　“一夜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像我这样，把它放到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搁在热的地方也行，两个时辰也能做的出来，差不太多。”
　　林君认真听着，然后就又跟着刘大厨走到另一边，那桌上放着一个小型的手摇磨，刘大厨将出口绑着的细粉袋子解下来递给林君支使道：“你来把这个糯米粉倒进盆子里，加上一碗凉水，揉成面团。再把面团捏成拇指大的小团滚圆，记得留点干粉滚在上面，别弄沾了！”
　　“好。”林君一边听着，手下一边小心做着。
　　刘大厨在一旁利索的将林君买回来蔬菜水果都收拾好，把鱼放到大盆里泡上，这才走过来查看进度。
　　就见或大或小或胖或扁的糯米丸子散乱在案板上，林俊明显头疼无助的望着他。
　　“哈哈哈哈，你这可真是一家老小俱全啊！”
　　林君脸上一窘：“这糯米团比面团软太多了，实在不好成形。”
　　刘大厨过来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以后有机会慢慢练吧！”说完喊着他把弄好的糯米丸子呈在一旁备用，又问道：“那酒糟还要等上些时间，这会儿你还要做什么？”
　　“刘大厨你帮我做那三瓜粥吧，我做的卖相实在是太差了，我来收拾这条鱼。”林君说完转身走去拾掇那条四斤多的鲜肥鲤鱼。
　　刮麟剪鳍挖鳃，开膛破肚掏洗干净内脏。林君弄起这个明显熟练许多。他小时候在禁阁长大，最喜欢吃的就是师兄给他做的鱼。后来师兄不常在了，他自己也学会了做法。每每去镇川江都要捕上几条带回家养着，要吃的时候弄出来新鲜宰杀，味道大好。
　　收拾干净后把鱼放在清水里，自己添了些柴把大锅烧热，把鱼拎出来正反两面拍上干粉又抖弄了几下，烧热油把鱼贴边滑下锅去。滋滋的油声伴着油烟冒出来，林君放了些辛香料下去熟练地把鱼翻了面，又切了些葱姜拿着一个小碗调好了糖醋料，趁着鱼两面都煎的皮脆金黄，葱姜往锅里一扔，把调好的料汁慢慢顺着鱼面浇了进去，随后拿过锅盖一盖，听着里面滋滋的声音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望见刘大厨那边的三瓜丁也已经下了小砂锅里煮着，便上前帮忙把另一个灶烧起来，煮上一锅水。水咕噜噜冒开，他看着刘大厨把自己做的那大小不一的糯米团子下进锅里煮，待煮了几分熟，便取出酿好的酒糟来舀了一勺进去一起煮，随后撤了些火，手下一扬放进去一小撮枸杞。林君一边用心记着步骤，一边把糖醋鱼摆碟。看着那小火咕噜的糯米丸子，自己去洗了个香桃，仔细剥了皮，几下挖出核来，切成小丁也放进锅里。刘大厨瞥了一眼调侃道：“你还挺懂得加佐料，好好盯着火，再过半柱香往里面淋一勺桂花酿，然后端下来就行了！”
　　林君依言做了，酒香浓郁的酒酿小丸子呈进盅里，刘大厨又递给他一个小罐说道：“这里是桂花糖汁，往里面放一些吧。”林君揭开盖子嗅了嗅，自己口水都要下来了。连忙听话往盅里加了一点。然后拿过食盒来把做好的三样东西都小心翼翼摆了进去。
　　看似简单的几个家常菜，他们这样忙完，日头已经转而西下，过了申时。林君拎着食盒匆匆返回了汇亭轩。
　　他本以为季远珩应该已经饿的在床上躺平了，没想到汇亭轩里连他的人影都没有。林君静了静心，把饭菜摆在桌上。自己便回屋休息去了。
　　季远珩这一日被四处东拉西扯的头疼欲裂，一时间忙的晕头转向，等再回到汇亭轩时，已经戌时过了大半。推门进去，屋子里凉凉的，他习惯的先看了看四周，只见林君并未在屋等他，便杵着额头整个人昏沉沉的撑着桌子，缓了好久才又睁开眼来。望着桌上摆得整齐的饭菜，苍白的脸稍稍缓了一些血色。他动手拿起筷子来，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进嘴里。虽然冷了，但鲜咸酸甜的熟悉味道还是令他感动，伸手摸向桌上放着的青瓷小盅，也冷了，揭开盖子，一阵酒香溢出来，他拿起勺子舀起一个丸子放进口中，软糯还不黏牙，又舀了勺，只见切成小丁的桃肉煮的半软，伴着桂花和果香，一盅瞬间去了大半。他吃的舒服，最后才不情愿的端起那碗噩梦一样的绿色三瓜粥来。
　　嗯……从卖相上看，进步不少啊……他一边在心里调侃，虽然不如前两样入口美味，却想着是林君的心意还是乖乖吃干净了。
　　吃过饭后，季远珩觉得头疼都轻了些，但整个人疲倦的厉害，索性也不想立刻去找林君，自己和衣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一觉醒来已至深夜。季远珩揉了揉头坐起来，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被子。他起身下床活动一番，便开门走去院中。抬头望了望夜空，正想着要不要去敲林君的屋门，就听见身后屋顶上发出阿嚏一声。
　　他惊讶回头望去，见林君叠着双腿坐在屋顶上一手捂着口鼻，正望着他。
　　说来，林君的武功处处不如季远珩，唯独轻功不输给他，更有些许超越，虽然季远珩以前总找借口说因为他背着巨剑太重了所以才不如林君快，但实际上他用巨剑的次数不亚于林君跟他比剑获胜的次数。
　　季远珩纵身一跃窜上房顶，踩的瓦片一响，稳住身体后坐了下来凑近林君道：“你怎么也打喷嚏了，不会是让我给传染了吧？”
　　“没有，不过是刚刚一阵凉风吹过来吃了口土而已。”林君说着用手揉了揉鼻头。
　　两人并排坐在屋顶上不说话。季远珩忍不住腹诽道：之前也是在这屋顶上，林君不跟他说话，两人之间气氛尴尬，着实诡异，看来是着屋顶风水有问题。
　　正当他发愁要找什么话题时，林君忽然向后仰躺下来道：“大半夜的，你不好好在屋里睡觉，突然跑出来干吗？”
　　“那你又在干吗？”
　　“我赏月。”
　　“今晚上有月亮？”季远珩疑惑的抬头看了看乌黑一片的夜色。
　　“那我赏星星。”
　　“这乌云蔽月的，哪来的星星？”
　　“那我赏夜总行了吧，你烦不烦啊！”林君气哼了一声，把双手垫在头下枕着，继续瞪着一片漆黑的夜空发呆。
　　季远珩瞧着他，也跟着在他身边躺下来，开口褒奖道：“阿君，我吃你做的糖醋鱼了，味道一如既往的好！还有刘厨的酒酿小丸子，也有水准啊，这次里面还放了桃肉，增了枸杞甜味，很好吃，就是可惜凉了。呃……粥也行……”那碗粥季远珩实在夸不出口，想来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林君的心意，除此以外他根本是拿来当药吃的。
　　“那酒酿小丸子是我做的！”林君不满的嘟囔道。
　　“嗯？你做的？”季远珩把头扭向他盯着他侧脸笑嘻嘻道：“我就说嘛，那糯米丸子是怎么一回事儿，有大有小的。还有桃肉，也是你想出来放里面的吧？”
　　“怎么了，不好吃？”
　　“当然好吃，你做的就更好吃了！”
　　“我第一次做。”林君如实道。
　　“那真了不起，有刘厨真传的模样。”
　　林君仰着头道：“但粥是刘大厨做的。”
　　“啊？那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喝了！”季远珩苦着张脸不满道：“而且更过分了，这次连白糖都没有了！”
　　林君忍不住嗤笑一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来，手伸进怀里掏出两个纸包。丢给他道：“呐，这个给你。”
　　“这什么？”季远珩接住也坐起来，低头拆开，眼睛豁然一亮：“金橘干！柠檬糕！”
　　“阿君，我好感动啊！”他假模假式的擦了擦莫须有的泪水，直道：“你对我太好了！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没个正型！”林君瞥了他一眼指了指他手里的那两样道：“蜜饯铺子的老板说，这两个都是生津利喉的，你多吃些也没关系。不过我去的晚了，枣蜜已经卖光了。”
　　“不用不用，这个比枣蜜好多了，我喜欢。”季远珩笑眯眯的捏起一个金橘干放进嘴里，又拿起一个递到林君嘴边。
　　林君瞪了他一眼，乖乖张口吃了道：“你吃你自己的，我吃过了。”
　　“你又没吃过我喂的。”季远珩反唇相辩。
　　林君懒得跟他矫情，便又径自躺下去，许久才慢慢开口问道：“你今日都忙什么了。”
　　季远珩嘴里塞了块柠檬糕讲不出话，将手里两个纸包重新包好放到一旁，心里掂量着，开口回答道：“大哥拉着我念东念西说个没完，烦都被他烦死了。”
　　“念了一整日？”
　　“后来又被世伯叫走了，也是那些陈词滥调的东西，半点用处也没有。”季远珩又交代道。
　　林君躺着望向他宽阔的背影眯了眯眼，轻声道：“季远珩，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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