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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动
“你还打算在这里睡多久？”
孔雪还处在半梦半醒的迷糊阶段就被夏樊给拽了起来。他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拽起孔雪时，她的衣服下摆都挂上了几根被连根拔断的细草。
“哦……午休时间结束了？”孔雪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她还没睡够呢，但比起休息，显然是完成工作来得更加紧要。“接下来是第几场戏？”
很快，她发现夏樊居然随身带着剧本:“把剧本借我看看，不用你说，我自己会看。”
“哦，是第三场戏啊。”孔雪的小手从袖口里探出指头来，像兔子的圆耳朵，灵活地翻找出自己的最终目标。
她美滋滋道:“不错，那我还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还睡呢？只有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才会像你这样睡这么久。”夏樊在一旁冷冷吐槽，但时间不留人，他很快被导演叫了过去，一双大长腿两三步就走没影儿了。
孔雪:说谁老奶奶呢？我的年纪比你还小，我要是老奶奶，那你就是老爷爷……不对，那你就是块远古活化石。
“孙淼在哪里？把孙淼的扮演者也一起叫过来。”
孔雪懵了:“我是孙淼的扮演者，可导演，第三场并没有我的戏份啊。”她往后看，夏樊就站在离他们二人不远的地方朝她眨巴着眼睛。
我就知道这事有鬼!
孔雪心中警铃大作，只要和这个人粘上边，自己就没有清净日子可过。“导演，是不是主演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咦？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了，看来我们两个人还挺有默契的啊!”
她干笑了两声:不是我们俩有默契，是因为我知道你身后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男主演需要找一个人对戏，但现在女主演不在……怎么说呢，虽然你只是一个配角，但似乎挺有人气，能进剧组的人演技肯定是没得说，你就勉为其难地来替她一下好了。”
导演转着笔盖头自言自语，似乎不需要她本人同意，这件事情就这样约定俗成好了。
“什么女主演不在，这种俗套的借口你也说得出口……”孔雪伸出手，她盯准罪魁祸首的胳膊，想往最细嫩的那块软肉猛掐下去，“孟子妍不就在休息室坐得好好的吗？用得着把我叫过来提前上班么？”
夏樊一个后撤，巧妙地躲过她伸出来的“白骨爪”，而后上前握住了它:“我之前和你说过，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没办法和女主演对戏了。”
“那你可惨了，这一整部剧里可足足有三四个女主和女配都得围着你打转。”孔雪扇了扇迎面扑来的甜风，夏樊就是个招蜂引蝶的蜜糖罐子，无论是戏里戏外皆是如此。
“神奇的是:那些人里并不包括你。”
像是脱敏治疗里的那剂“最适过敏源”，夏樊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难受还是舒服，还是二者兼有。他心里只清楚一件事情:无论孔雪愿意与否，他一定要将这个女人和自己捆在一起。
孔雪耷拉着双腿坐在对面，她面无表情地念着剧本，肩膀被那些黏腻的肉麻情话激得直发抖。
第三场戏是夏樊与女主的告白戏，他的设定是纵横情场的花花公子，连半集功夫都没到，就将白兔女主乖乖引诱进了自己的陷阱里。
“你最清楚我的感受了不是么？”夏樊将她的手放上自己温热的胸膛，“心跳声是不会骗人的，无论过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或者半年和永远，我都会像今天一样……”
“接着说啊，下面还有几句话，你的台词还没说完呢。”孔雪忍着头皮发麻的强烈不适开口说道，可夏樊半天都没有回话。
“这是什么破台词……”只见他眉头紧蹙，那拧巴的表情就像是囫囵吞了一颗苦枣，他张开口又缓缓闭上，一口气哽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哪个花花公子会这样讲话？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更别说你了。”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孔雪是头一次与夏樊产生了共鸣，她的头点得像拨浪鼓一样，发丝在半空中奔放地跳脱，颇有“终获解脱”的味道。
夏樊反问了她一句:“真难得，看来我们俩的想法一样，要不你先说说你的？”
“依我看……”孔雪拿着剧本准备随时魂穿一位头戴大墨镜，身戴大金链的花花公子哥。
可她身着一件普通上衫，想要成功入戏花花公子这一角色十分有难度。她演着演着就捂住嘴，自己笑出了声。
“算了，还是你来吧，我有想法但是演不出来。”
夏樊:“那你告诉我，我配合着你演。”
配合我？孔雪的脸色立马变了，自己不过是被导演叫来的苦力工具人，居然能有这种优厚待遇？
她抬起头就立刻瞥见了一双专注的眼眸。夏樊的眼睛未眨，他长长的睫毛被穿堂微风吹拂着，像黑蝶翅膀一样轻轻颤抖。
那一刹那，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片段，无一不是出自电视剧里，主角那抓人眼球的惊鸿一瞥。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想看穿其中的色彩。
“你就保持这样。”孔雪用双手扶住他的双鬓，指尖微动，她板正他的脑袋，夏樊就这样被迫与她四目相对。
“回头，然后对我笑一下。”
夏樊还真听话地笑了笑，可随即，他吐出的几个字将这忸怩的粉红气氛敲了个粉碎:“……对你吗？”
“你不是想听我的想法么？这就是我的想法。”孔雪将他的头扭回去:开什么玩笑？谁想要夏樊回头对我笑一下？
我又不是剧中暗恋他的女主角。
夏樊摇了摇头:“感觉不太对，花花公子的反应不应该这么纯情。而且他还是一个被惯坏的孩子，各种想法都比较幼稚，不然后续也不会和女主角产生那么多冲突了。”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怎样？”孔雪正看着鞋尖发呆，突然手腕就被谁给扣住了。夏樊正将她往身前带，她没站稳，一袭白衫和黑衣撞了个满怀，孔雪屏住鼻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听见嘴角上扬的细微之声。
“就是这样。”夏樊笑得横行肆意，像慵懒而又张狂的野兽，只要咬住猎物就会获得偌大的满足，即便他并不知道他收获了对方的身体，还是一颗赤诚红火的心。
“对，就是这种感觉。”孔雪的发梢半挂在他的肩膀上，一副娇弱依人的模样，可她却笑着抬起了半握的拳头，“就是这种欠打的感觉，和那些花花公子一模一样。”
偏偏他还是她现在“最讨厌的人”。
她本可以一个借力脱离夏樊的胸膛，可演戏最要命的事情是:这一刻，她不再是她，而她也不能再随心做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夏樊像钉一样在原地站定不动，他的喉结上下微动:“现在，该你说台词了。”
孔雪:……
这戏对的……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呢？
她低头看着剧本，孟子妍饰演的女主是清纯的乖乖小白兔是吧？那好，看谁钓得过谁!
脑袋一歪，孔雪干脆将半个脑袋耷拉在他的肩膀上，而后缓缓抬起，她照着剧本里所说的那样，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模样。
圆睁的眼中有一汪波光粼粼的清潭，无论是谁被其注视，都会轻而易举地沦陷其中。
“你是谁？”
“我应该没有见过你才对。”
“看来你们的对戏很顺利啊，这都快亲到一起去了。”孔雪扭头，发现导演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端着一杯热咖啡，在旁边默默看着。
一杯咖啡一口喝尽，□□杯底只余下一缕袅袅轻烟。“夏樊，你快去准备吧，第三场戏就要开始了。”
这还没完，随即，导演招了招手:“孔雪，你和我来。”
孔雪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交代，没想到导演只是递来了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之后有空档接拍现代戏，请务必要联系我。”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鹿小早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演技不凡，可没想到这匹千里马居然这么快就遇到识货的伯乐了，说实话，她有些没缓过神来。
当事人显然也是如此。
“说不定，你还真能通过演小配角重回影后宝座呢。”
“或许吧。”
多少人忘记了，被花环簇拥的影后也是从一个个小配角积累演技，摸爬滚打一路走到红毯的。更何况，她前世已经有了丰厚的积累，剩下的就全靠气运了。
剧本这一点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孔雪咬了咬指甲:她现在担心的事情另有他物。
夏樊需要靠她来帮自己入戏，可今日过后，她似乎已经无法再和他顺利搭戏了。
***
车轮碾压进浅坑，坑中泥水飞溅，将黑色西裤的边缘染上余污，崔彼安推开车门，拂去衣服上的蒙尘，来到了一处废弃的仓库前。暴雨不适时地当空泼下，他招了招手，就有几名壮汉上前替他打伞，还有几名站在身前为他遮风挡雨。
“——卡!”
导演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造雨的洒水车熄了引擎，壮汉们收了雨伞作鸟兽四散，崔彼安松了领结喘了一口气:今天的工作可算是结束了。
在剧里，他饰演了一名黑街帮派的老大。由于总干些不能见光的“肮脏”事情，拍摄时间通常都在三更半夜，这段时间把所有人都累得够呛，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工作结束后，崔彼安本该直接回家，可他却叫经纪人拐弯进了一处酒吧。
“这……这似乎不太好吧……”他的经纪人脸色发紫，非常为难的样子，“要是被人拍到了……”
“放心。”崔彼安将头抵在车窗上，他的眸心亮了亮，瞳孔中的圆形荆棘在野蛮生长。“我不去酒吧，我是要去见朋友。”
“什么朋友？”
崔彼安垂着头思索片刻，缓缓沉吟道:“用你们的话说，他大概就是个只会埋头喝酒“猪朋狗友”而已。”
薄如纸板一样的楼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可它的主人却不见人影。几声镲响后，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从门后推门走了出来。
“哦，你来了啊……”他半闭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张口就是一股酸酒气，崔彼安被这股气味熏得直皱鼻。
“你已经堕落成这样了？”崔彼安走进门内，入目就是破沙发上乱扔的衣裤鞋袜，没有一件是干净的，“我看你从公司搬来这里，也是为了方便去对面喝酒吧。”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你都已经从公司解约离开了，还来找我这把老骨头干什么？”
崔彼安讽刺地笑了:这个人自诩老骨头，可他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岁。这日子过得真连那些七老八十的爷爷辈都不如。
“不就是没拿到银马奖么，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了。”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一个外国人懂个屁!你知道这个奖对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演员来说有多……多难拿吗？”说到气急处，他被不断翻涌的沸腾胃酸梗了一下，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涌。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才会来这里找前辈你。”
“你应该不会想到我在新公司见到了谁。”
他抬手抹去眼泪:“难道是他……？他不是大半年不演戏了？原来还在原公司？”
崔彼安偏过头去，刚好看到墙上有一张海报，那是银马奖的颁奖典礼邀请函，他居然还特意把它给贴了出来:“对，他就在原公司。”
“而且他之前淡出娱乐圈大半年，现在又开始接新剧了。”
“这是前辈你与他再次较量的好机会。”
他眼睛先是一亮，可光芒很快像消逝的流星迅速黯淡了下来:“不，从我失去斗志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与他一战了。”邀请函的纸面已经泛黄开裂，逐渐失效的胶水搅和着墙灰簌簌地往下掉。
“是吗？”崔彼安叹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可还远没有老到演不了戏的程度呢，前辈。”
“那，你看我怎么样？”他的眸突然变幻作把出鞘利剑，银刃上跃动着锐利的白光，“如果我也想和他一较高下呢？”
“你？你好像就没演过多少场戏吧。更别说要出演那种爆剧，轮到谁也不会轮到你的。”他灌了一口酒，摇着头，嘲笑着后生有勇无谋的无畏。
“那从现在开始呢？”崔彼安急了，他拽住昔日前辈的衣领将人顺势推到沙发上。
“嚯，你怎么突然间这么有干劲了，我都开始有些不适应了……”崔彼安还待在前公司时可不是这样的人。
当时，全公司都当他是一直只会卖乖的金毛狗，整天就在房间里待着，偶尔出来拍个广告讨讨欢心，而他似乎也并不讨厌充当一只吉祥物。
可瞧瞧现在，乖巧的“金毛狗”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
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孔雪就这样被困在了酒店里哪里都去不了。
雨水将玻璃花窗分割成无数块碎片，而她的倒影也被雨滴捣得稀碎，像她乱成团麻的心，在滂沱大雨中逐渐迷失了方向。
【孔雪:你有什么事情吗？为什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夏樊:你没看消息吗？】
【夏樊:因为天公作美降下大雨，你的第五场戏提到了今晚拍摄。】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在戏中有一场雨戏，孙淼在大雨中寻找着失踪的室友女主，却碰巧撞见她在桥下和另一位室友男主偷情。
【夏樊:快点出来，现在整个工作组都在弯桥这里等你。】
原来是为的这件事……孔雪拍着自己的胸脯直呼“还好还好”。只要是谈戏，一切都好说，但若是夏樊突然谈起什么别的，她就该变脸了。
赶到拍摄现场时，导演的脸色已经和天一样黑了。孔雪赶忙上前道歉，然后她环顾四周，想找那位好心相助的男主角道谢，可没想到:夏樊居然不在拍摄现场。
孔雪:怪了，他不在拍摄现场怎么会知道我晚上会多出来一场戏？
难道他把我的戏场全给记住了？
不敢再细想下去，孔雪匆忙跑进了休息间换好衣服。自己还没有成为影后，找到真凶呢，她可不能再因为旁人而产生不必要的动摇了。
“怎么回事？你来得这么晚，状态还这么不好。”孔雪已经提前上了点防水的淡妆，可她的糟糕状态还是全被导演给发现了。
“这一场是夜雨戏，条件可能会比较艰苦，你忍耐一下。”
孔雪:“没关系，我可以完成拍摄的。”
她裹紧身上的浴巾，不就是撞破偷情么，只要把惊讶的表情演好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是:
那个被她撞破的主演不是别人，正是孟子妍。
孟子妍早就看她不爽，在听闻孔雪背着自己和夏樊偷偷对戏时就更是生气。
“到处勾引人的小狐狸精，本以为来到这里还会收敛收敛性子，没想到她还是死性不改!”
贾帆有些无奈:夏樊想和谁对戏就和谁对戏，你也管不着啊。再加上如果他不同意，那孔雪肯定也没办法轻易接近他。
这么一细想，他得出了一个恐怖的结论，可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孟子妍一个砸桌堵在了嘴里:“看今晚夜雨戏，我怎么好好收拾她!”
贾帆:“你的戏份和她的戏份，好像并没有什么交集吧？”
“有啊，怎么没有？”
“只要我不断NG，她就休想过戏!”
“这……”贾帆光是想象一下自己三更半夜被人当头泼冷水的样子，就止不住地发抖，“会不会太过了？”
这天晚夜凉的，如果一直淋雨可是会生大病的啊。
孟子妍没有想那么多，她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要给孔雪一个“下马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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