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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十一岁之前,他的世界绚丽斑斓,仿佛一切都是美好的。
但那个叫李敏华的女人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模样,就像是小丑突然卸下伪装,露出面具之后那狰狞可怖的脸一样,他突然发现,似乎父亲不怎么喜欢自己,爷爷也不怎么喜欢自己,就连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明叔,好像也不怎么喜欢自己。
他们所有人,爱的都是安替。
在权势面前,一切都可以让步,甚至可以与爱人分离,甚至可以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甚至可以背叛至亲。
这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他有时候甚至分不清,他们脸上的笑容,到底是不是透露着真正的笑意。
而周围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似乎不那么真心实意。
他们对自己的关怀和爱护,轻蔑和敌意,都是出于他只是安替未来可能的接班人而已。
谁能想到他那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他的世界中或许并不能承载过多的东西。
直到遇到她,那是他真切的感受到来自一个人的毫无防备的关心和暖意,那短暂的时光将他从不真实的假象中拉扯出来,让他从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得到片刻喘息。
被明叔从房子里抱出来的那一刻,明叔问他怕不怕,他摇了摇头。
怕?
他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心中只有失望——明叔来得太快了,他今天没能等到她。
花园里的秋千上空空荡荡,风一吹开始轻微的晃动起来,发出阵阵吱呀之声,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
“阿川,在看什么?”明叔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而他瞬间收了眼神,摇了摇头,“走吧,明叔。”
明叔将他抱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然后说,“阿川,老爷让我带你出国,你愿意以后都跟着你爷爷在国外生活吗?”
他那个时候盯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出神,等到明叔说完,才问了一句,“以后我可以回来吗?”
明叔笑了笑,哄孩子似的说,“当然可以,不过要等你长大了才行。”
等着等着,十年过去了,他才有机会从国外回来。
十年,他从来没有觉得原来长大也是一件难熬的事情,当他再次踏上故土,斗转星移,一切都物是人非,但他站在那里眨了眨眼,又好似一切从眼前划过,世间万物只消弭于一夕。
回国的当天没有任何人来接他,他和爷爷因为回来的事情起了争执,爷爷不愿意为他送行,而父亲这边似乎也并不乐于见他回来。
但他心中在意的并不是这些,他马不停蹄的查了她的下落,迫不及待,近乎于急切。
这并不难,只要他愿意,他能记得许多事情——曾经呆过的小区,到过的地方,还有,她的名字。
后来查到她在林城,他便立刻赶了过去,其实她不知道,再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租住的社区楼下。
他坐在熄了火的车里,远远看到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一脸幸福的走上楼去。
那是她的大学同学,初恋男友,一个叫肖城东的男人,十年时间,每个人都向前走着,没有人会为了谁在原地踏步。
他想起她最后说过,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他想了想她方才脸上的笑容,想,看来如今她是得到了。
那一刻他颓坐在车椅里,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不断告诉自己,你当初回来,不就是想看一看曾经给予自己帮助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既然看到了,了却了一桩心事,就该放下了。
该放下了,原本也该如此。
他来林城,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在分公司挂职应卯而已,但却不知怎么的,公司的事务突然变得繁杂起来,他在林城的行程也就一拖再拖,拖到她的世界横生突变,拖到他眼睁睁看着她曾经满面笑容逐渐消失。
拖到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是时候了。于是他放下手中的一切,几乎没有犹豫,甚至不在乎外头的误会和流言蜚语,直接出手相助,帮她解决了所有问题。
可别人没有误会,她却误会了,一次又一次的约他出来,又一次又一次绞尽心机的补偿暗示,他心中好笑,笑她也笑自己,这么拙劣的手段,明明自己可以拒绝,却每次都忍不住答应。
直到那天她冲他递出那张房卡,他心中猛地一惊,逐渐清醒过来,才猛然发现,原来她拿他当趁火打劫的金客。
他心中失望,甚至有些温怒,想要狠狠把那张刺眼的房卡甩开,但他却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竟然犹豫了。
那房卡仿佛是极具诱惑力的毒品一般,他明知道不能接过来,明知道必须拒绝,但他还是犹豫了。
然而不等他想出个结果,就看到她尴尬的缩回了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掌心中的腕骨纤细柔弱,仿佛是一缕蒲丝,让人忍不住收紧了手指。
而她似乎也被他惊到了一般,忐忑不安的抬头看他。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有埋怨,埋怨她竟然不懂他,有愤怒,愤怒于她竟然将他想的如此不堪,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窃喜。
为了掩饰那一丝丝的窃喜,他听见自己刻意冷淡的嘲讽着,“订的酒店不错。”
果然看到她瞬间苍白了脸色。
那一刻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开始并不美好,甚至她也不是那么的心甘情愿,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甚至他不愿意去想以后他们会怎么样,他只贪恋这一刻的欢愉。
原本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想要看曾经帮助的自己的人过得好不好,现在事情却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后来某一天晚上,他难得有空,自己驱车去了戊州,惠嫂看到他进门,就告诉他她已经睡下了,他脚步顿了一下,还是上了楼去。
推开门时他小心翼翼的,生怕漏进来的光惊扰到了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到了床边,看到她熟睡的面庞,突然觉得此刻的心无比踏实,就像是漂浮了半生的人突然有了着落,就像是飘散的蒲公英最后找到了土壤,就像是身处于长久黑暗中的人,突然面前飘过一缕清风,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抓……伸出手,他情不自禁的抚摸着熟睡中的她的头发,只觉得手心里绒绒一片,隔着皮肤瘙挠着他的心。
他突然想起幼时他曾住在老宅里,那个时候父亲也不来了,整个宅子空空荡荡的,只有刘姨和惠嫂还有一些没有被遣退的工人还待在那里,他没有玩伴,也没人说话,便养了一只猫。
小猫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是他在院子里逮到的一只流浪的狸花猫,在下雨的时候瑟缩在墙脚,听到靠近的脚步时求救似的喵喵叫,琥珀色的竖瞳毫无防备的看着他。
他于是就养了起来,每天都会记得拿东西喂它。
刘姨嫌弃小猫是野猫,怕它难以驯养,伤到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劝他换只听话乖巧的品种猫来养,他一直没有答应。
连惠嫂在看到他手背上偶尔出现的抓痕时都开始心疼,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带着那只并不名贵的狸花猫。
只有他知道。
在他抓住她瑟缩回去的那只手腕的一瞬间,掌心的触感,就像是曾经被那狸花猫伸出的舌头舔舐过的手心,酥酥麻麻的,让他的心都为之一颤。
那是他幼年灰暗时光里抓过的,唯一柔软的东西。
*
白慕低着头,那枚吊坠还被顾明川捏在手中,铜制的边缘已经被摩挲的退了色,她低声说,“如果你当时告诉我,我不会……”
不会怎么样?她顿住了。
不会一开始那么抗拒,不会一直拿他当一个过客?
顾明川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你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反正都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
也许是他骨子里的矜傲,他就是想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他,而不是对他有着愧疚或者感恩之类的情绪,他不需要。
他将吊坠塞到她的手中,指尖轻轻触过她的手背,稍一停留,然后离开,说道,“这些原本都应该是你的东西,现在全部还给你。”
白慕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恍惚的想,她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久都发现不了端倪,这些东西都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怎么才过了几年,就给忘了呢?
“白慕!”顾明川的手扶上她的肩膀,把她从茫茫思绪中拉扯回来,“我说了,以前的事情跟现在不相干,不要胡思乱想。”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半晌后才强自笑道,“怎么不相干,如果不是因为以前的事,你会来找我吗?”
顾明川抿着唇,脸色铁青,似乎下一秒手指尖就要把她捏碎。
她突然轻松了,长久的疑惑和负累仿佛一瞬间都卸的干干净净,“如果你是想要报答我,其实你已经做到了,没必要因为我与你爷爷闹僵。”
“我不是在报答你,”顾明川死死地盯住她,眼角微红,仿佛接下来的话要拼尽全力才能说出口,“我……”
他的咬紧牙关,“我是真心想要娶你。”
白慕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口中喃喃道,“你爷爷不会同意的……”
“他同意了,”顾明川说道,“他答应我不再干涉我的婚事,白慕,你……愿意嫁给我吗?”
嫁给他?
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应该说自从被肖城东背叛以后,她就再也不愿意想有关结婚的事情的,她对未来没有憧憬,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难以承受的痛楚。
可顾明川根本不让她退缩,他掣紧她的双肩,逼她直视着他,问道,“难道你对我一丝感情都没有吗?”
白慕不敢看他的眼睛,慌乱地说,“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顾明川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你在害怕什么?!”
她心神大乱,只好胡乱找借口,“我没有准备好,这样太仓促了。”
“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顾明川似乎早有预料,“现在只要你点头,我们可以立刻到附近的教堂登记结婚,回国以后我就开新闻发布会,宣告我们的婚事,剩下的一切事情你都不需要理,甚至你不喜欢我太忙,我都可以退出公司,找其他的事情做,只陪着你……”
他明明清醒着,为什么会说醉话?
白慕刚想摇头,顾明川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白慕,别拒绝我。”
他的吻重重的落下来,仿佛一股将要把它吞噬的浪涛,携着万钧之势,不容抗拒的压过来。
她呼吸困难,双手无助的抓着他的衣料,想要退缩喘息,他却根本不给她机会。
有人说吻是最能表达爱情浓稠的方式。
性的产生只需要欲望,而爱的释放却须要吻。
在这铺天盖地的亲吻啃噬当中,她想。
面前这个男人,他或许真的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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