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之外

　　沙城，一个听名字就让人觉得渴的地方。

　　在来这里之前，时境特地在大幕墙上给秦溪放了一部电影，准确地说是一个系列，而且是完整版无删减的《咒怨》。

　　这是两百多年前的一部恐怖片，至今仍是个标杆。

　　秦溪对恐怖片的接受程度不高，仅仅局限于知道名字和大概内容，如今骤然面对着超级放大版的血眼珠，看一只世界级的大鬼横行霸道，一张俏脸顿时扭曲得惨不忍睹。

　　“啊！！！！！”

　　环绕立体音效躲都都不掉。

　　为了不疯，她只能低下头狂塞爆米花。

　　时境怕她噎死，递给她一杯茶。

　　“谢谢！”

　　秦溪想也没想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觉得口感不对，嘴里腥甜发腻，低头一看，“嗷”地一声尖叫，直接扔了出去！

　　“这，这是什么？”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血啊！”时境眯眼笑，看她一副活不成的样子，补充道，“鸡血而已，让你提前适应一下！”

　　秦溪吐了。

　　“城里有女鬼？”她捂着胸口，蹲在地上拼命漱口，恨不得把胃掏出来洗三遍。

　　“那倒不一定，不过你在这里肯定会遇上不想见到的人，做好准备。”

　　秦溪大概知道是谁。

　　一个多前被赶去守城的“大孔雀”孔宣美就在沙城。

　　“好点了吗？”

　　秦溪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所以，你就给我喝鸡血？”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她现在有法力傍身，难道还怕他区区一个凡人不成？

　　时境拉她起身：“倒也是，自求多福吧！”

　　然后一脚把她踢进了沙城，包袱一扔，背着手，扬长而去。

　　秦溪趴在戈壁滩上，半天起不来。

　　她撅着屁股，兔尾巴毛绒绒的，迎风摇摆，背后是广阔无垠的丘陵，浑圆的橙色落日，以及烧灼的空气。

　　深吸一口气，秦溪坐了起来。

　　下一秒。

　　“梆！”

　　脑壳一痛。

　　“喵！”馄饨在地上翻着肚皮，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直叫，叫的一个惨。

　　时境在棕色的时空大门后探出一个头，冲她笑的纯良无害：“拜拜！”然后缩了回去。

　　门消失了。

　　秦溪握拳：“时境！你……”

　　你和你的屁股，都给我等着！

　　一阵风沙刮来，把她刚充满的斗志像放气球一样毫不留情放了个精光。

　　“……”

　　秦溪只能挫败地爬起来，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背起包袱夹起馄饨，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揉着脑袋，慢悠悠往前走。

　　进城吧！

　　走着走着，夕阳消失，暮色渐渐四合，周围暗了下来，远处有灯光闪烁，晃眼的很，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城。

　　看来已经很近了！

　　秦溪鼓起勇气，舔了舔发痒的后槽牙，继续往前走。

　　黑夜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无限包容，在每一个不想露面的事物上覆上黑纱，然后便可以尽情地大摇大摆。

　　走到城门口，被拦住了。

　　拦路的是两只猪人。

　　他们完全是人的形象，只是原本的人头变成了猪头！虽然凶是不凶，眼神冷冷的，看上去还是十分瘆人。

　　秦溪觉得嘴里痒得很，牙好像在长长！不对，真的在长！她抬手摸了一下，居然摸到了两根尖牙，心里一顿哀嚎。

　　现在是个什么形象？吸血鬼？

　　破相了！

　　肯定是时境那杯鸡血闹的！

　　郁闷之时，秦溪也冷静了下来，时境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故意作弄她。

　　走着看！

　　果然，两只看门的猪人毫不惊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猫一眼，放开了叉子，道：“进去吧！”

　　秦溪带着猫赶紧跑。

　　大约跑出了十来米，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

　　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个人形的男子，硬要往里闯，被叉子叉住举了起来，全身鲜血喷涌，不甘地盯着秦溪，渐渐不动了。

　　鲜血的味道，香甜浓稠。

　　秦溪牙更痒了！

　　为了缓解这种躁动，她紧走几步找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叫了一碗馄饨，趁机问店主：“他，他假啦？为什么洗了？”

　　牙有点漏风。

　　店主抖了抖头上乌黑发亮的牛角，道：“那是个人！”

　　“未什么人不能进？”

　　店家翻了个白眼，看了看秦溪，似乎很是无奈：“把您那牙收起来成吗？说的啥听也听不清！”然后一拍桌子，“客官，馄饨您还吃不吃了？我得去忙了！”

　　秦溪：“刚分化哈，不喜应！嘁，嘁嘁！您忙！”

　　店家“切”了一声，忙去了。

　　秦溪坐着，四下去看，街上来往的人不多，但都是奇形怪状，看表情他们还挺怡然自乐。

　　以前遇到的妖都是努力隐藏自己的不同，这里反倒大大方方地显示出来了？

　　还有，人为什么不能进来？直接竟杀了？

　　以及自己明明有兔子形态，却又长了对吸血鬼的尖牙，牙该怎么收起来，问题太多了，脑子很乱。

　　她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猫本来趴在凳子上，此刻一纵身跳上了桌子，优雅地舔着自己的黑爪子。

　　秦溪抚了抚它的毛。

　　死时境，居然把猫直接扔在她头上！她又不是梅六郎，脑袋那么大能托住！如果猫有个好歹，她该怎么跟梅六郎交代？

　　看起来没啥事，万幸！

　　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惆怅！

　　猫盯着秦溪，眼睛幽蓝深邃。

　　馄饨很快端上来了，细薄的皮裹着嫩粉色的大肉馅，翠绿的葱花在清澈的汤里起伏，让人瞬间食指大动。

　　秦溪舀起一个准备放在嘴里，却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按住了手。

　　然后，她听到了一句话。

　　“人肉馄饨，你确定要吃吗？”声音空灵如泠泠玉石敲击着，不似人间之感。

　　秦溪回头，并未见到有人。

　　她纳闷：“谁在说话？”

　　再回头时，猫不见了，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唇红齿白，穿着一身黑衣，脸色却是极白，眼睛很大，瞳色湛蓝，巨大的色差感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异世精灵。

　　他是猫吧！

　　秦溪张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你，你，你……”

　　少年不急不慢，抬起一只葱白的手托起她的手，就着她的姿势低头吃掉了勺子里的馄饨，优雅咽下，才缓缓开口：“做猫还真不好，连个名字自由都没有！”

　　秦溪大脑打结：“呃，馄饨？不，驴蛋，你喜欢哪个？咱可以改！”

　　少年咬牙，用一只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都不喜欢！我的名字，叫凇雾，如何？是不是比你的审美高级多了？”

　　秦溪点头：“是是是！”

　　你美你有理。

　　然后伸手去搅动碗里的几个馄饨，却瞬间没了胃口，看着好好吃的样子啊，真的是人肉吗？

　　凇雾看她那样子，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抬手把碗端了过来，放在自己面前：“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把刚才那个人杀了？”

　　秦溪低声：“为什么？”

　　一副偷偷交换情报的样子。

　　凇雾轻轻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嫌弃她笨，道：“自然是为了……”

　　目光落在了碗里。

　　秦溪秒懂，恶心地又想吐了。

　　“这城里每天最少杀一个人，都是用来做菜的！当然，只有最高级的酒楼才能获得极好的资源，至于这里，不过是些边角料！”

　　她失声叫道：“为什么？”

　　“是人又如何？你现在是人吗？我是人吗？人，就是我们的对立面！”凇雾不急不慢，声音凉凉的。

　　“说了半天，你是谁？”秦溪终于反应过来，“梅六郎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凇雾一个接一个地吃馄饨，中场休息才有空跟秦溪说话：“你觉得呢？”

　　他樱粉色的薄唇上带着一层浅浅的光亮，看的秦溪胃酸。

　　好饿。

　　她眼中迸出被欺骗的愤怒。

　　凇雾突然一笑，把碗一推：“笨死了，骗你的！饿急了吧，快吃！”

　　秦溪：“？”

　　一低头，馄饨已经被吃完了，只剩下鲜亮的面汤！

　　他凑过来，眼睛眨了眨，低声道：“不过是普通的猪肉而已，看把你吓得！妖界也分阶层，也吃猪肉！”

　　“你……”

　　秦溪拼命控制自己。

　　“还钱！”

　　凇雾变回猫，试图逃避这个话题。

　　“喵！”

　　“别以为卖萌我就会忘，我给你记着账！”

　　秦溪看了看空空的碗，咽咽口水。这个地方的肉，即便不是人，也八成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还是吃素吧！

　　她盯着猫：“喂，你是自己走，还是想我找根绳子牵着？”

　　“你不抱我吗？像以前一样？”

　　哈，哈哈？！

　　秦溪呲牙：“我是疯了吗？”

　　她大踏步离开了摊子，到对面买了两个烧饼，啃了几口。尖牙还没有收起来，啃饼有点费劲。

　　凇雾变回人身，跟上她。

　　整个沙城处在戈壁滩的深处，是一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处处人声鼎沸，这里的店铺上千，可以彻夜不眠，无尽欢愉。

　　大街上绿树粉花，香气扑鼻，上空流动着强大的妖力。

　　走在街上，秦溪只有一个感觉。如果这里不是妖怪当家，可谓人间天堂，神话中所谓醉生梦死的地方。

　　跟着镯子的指引，秦溪和凇雾来到了“千红万艳”。

　　这是一座青楼，占地面积得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金碧辉煌。

　　目标在这里？

　　“走吧！”

　　还未走进门，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呛得秦溪直咳嗽。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衣香丽影，听到悦耳的丝竹管弦。

　　门口俩乌龟脑袋的半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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