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

　　35
　　我们最后爬上了一座宅子的房顶，蹲在上面等着底下成群的饿鬼散去。萧远山也蹲在房顶上，抱着那柄长刀，目光如炬的盯着庄季，一动不动。

　　庄季被他看的浑身发毛，皱眉瞥他：“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他咧嘴笑着，“剑法很棒。”

　　庄季僵硬的点了点头，将剑插回我腰际的剑鞘，去看招娣去了。

　　招娣身上的伤口还未包扎，血染红了她半身衣裳，可她却混不在意，只是担忧的看着昏迷的林可青。

　　“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庄季轻轻的拍拍她的肩膀，“先包扎，你不想她醒来看见你的伤，再一次失去理智，招来饿鬼吧？”

　　招娣乖乖的点头，伸出手来，让庄季摆弄她的胳膊。

　　方多闻蹲在房檐上，探头去望底下成群的饿鬼，脸上竟然带着点难过。

　　“干什么？”我凑过去看他，“你那么厉害，怎么不一把火把底下这些东西烧干净了？”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底下的饿鬼。我猜是因为林可青昏过去的缘故，底下的饿鬼动作都慢了些。

　　正对着我的是一只小饿鬼，曾经可能是个小女孩，头上戴着红布花上沾着褐色结块儿的鲜血和泥土，一只眼珠烂掉了，深深的凹陷下去，可她显然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抬着手，呆滞而无望的朝房顶伸过来。

　　方多闻像是受了什么蛊惑，猛的探下半个身子，要去抓拿小女孩儿伸上来的手。

　　这可把我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扯着他后背上的衣服，把他给拽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我把他甩回去，伸头确认底下的饿鬼有没有借此机会爬上来。

　　“抱歉，”他低垂着头，苦涩的笑笑，“我只是，只是忍不住。”

　　“忍不住找死？”我倒是不怕他死，我怕饿鬼爬上来，会咬到别的什么人，“你是佐灵，你当然不怕。”

　　“先生他不是这个意思，”招娣忍不住开口，“底下的人都是他的学生，所以他不忍心杀。”

　　“饿鬼就是饿鬼，有什么不忍心的？”萧远山嗤笑一声，拎着刀一跃而下，砍倒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高大的饿鬼。

　　“你！”招娣瞪大了眼睛，正要说话，萧远山却转过头来，威胁般的朝方多闻笑道，“怎么，你没胆子杀，就不许别人杀了？”

　　“可笑。”方多闻摇头笑着站起身来，只伸出一只手指，遥遥一指，火花便在他指尖跳跃绽放，他只一甩，火花便飘然而去，如同蒲公英一般轻飘飘的落下。

　　饿鬼，或是小女孩儿伸着手，呆呆的盯着那一点璀璨的火花，眼底隐隐透出光芒，然而这光芒转瞬即逝，火花却落在她肮脏的红布花上。

　　火焰轰然而起，绵延不绝，一瞬间便吞没了数十只饿鬼，火光冲天，其余的饿鬼像是见了光的虫子，慌张的四散奔逃。

　　一时间，我只能听见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

　　火焰里的身影扭曲变形，却仍能听见她发出咯咯的奇怪声响，像是人临死前的求助，又像是解脱前的控诉。

　　方多闻冷着脸，转过身去，他盯着正在看着火光的小饿鬼瞧了一阵，像是在思考烧掉它的可能性，远远来看，十足十冷血无情的佐灵。

　　可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我听见了，他那样微弱那样悲伤的一句话。

　　“……不该奢望，他们还是人的。”

　　我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正想问他，他却直挺挺的朝前走了。屋顶总共就那么大，不知道他要走去哪里。

　　小饿鬼原本正盯着火光看的愣神，不知道是见他走了，还是听见了这句话，猛的转过头去，盯着方多闻的后背，过大凹陷的眼睛突然盈上泪水，嘴巴僵硬的张开，像是想要说话的样子。可是骨头僵硬，纵使青色的脸皮被扯到最大，尖锐的牙齿刺进嘴唇，他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只看他的嘴形，像是“哥。”

　　我一愣，想要叫住方多闻，可一回头的功夫，却又什么都不见了，小饿鬼像是从没做过这样的举动一般，仍旧呆滞的盯着火光，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我顺着小饿鬼的视线看过去，饿鬼已经被烧尽了，徒留一抔黑灰，我辨认不出来哪个是刚才的小女孩，哪些又是从前方多闻的学生。

　　一阵风吹过，黑灰与泥土黄沙混做一团，空气中烧焦的味道也被吹得一干二净。地上只留着几片未烧完的衣服碎片。

　　……像是她从没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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