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

　　表哥走后，闷热的暑假才算正式开始。这期间外婆也被姨妈从安市接到崖城，准备等三姨把表弟送到我家补习时，她好照顾表弟。外婆对三姨真的是鞠躬尽瘁啊，对姨妈和妈妈，外婆真的主要是生育之恩，养育基本上没尽到什么责任。妈妈一直也毫无怨言，说外婆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根本不可能。但是表哥出生后，外婆可是去旧城帮着照看了几年。和四姨一起从小跟着外婆长大的三姨生了表弟后她也没得闲，洛市和平城两地跑，一边帮忙照看表弟，一边给四姨做饭料理家务。可谓是“长城长，它一边挑起边关大漠的冷月，一头连着华夏儿女的心房。”就是对我们家，别说照看帮忙了，每次来坐在那里等着我们端茶倒水伺候，待遇真是大不同啊。
　　她刚来两天，奶奶一下子病倒了，而且这次病情还有些重。爸爸把她从老屋接到家里来住并悉心照料。奶奶精神一直不是很好，常常念叨她在平城的妹妹。这也难怪她，爷爷去世不到两年，她在崖城的亲弟弟也突然去世，对她打击也很大。爸爸便打电话请小姑婆到我们家来陪伴奶奶，我不愿跟打鼾如响雷的外婆睡，只好跟妈妈挤在一起。爸爸被迫搞了一个钢丝床在书房里睡，一时间这个三室两厅的公寓也变得有些拥挤。这天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妈妈对我说：“奶奶摔倒了，我们现在马上送她去医院，你就跟外婆在家等着。”
　　其实我也好想一起去医院，但是我知道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到半夜三点多，妈妈一个人回来进屋就哭着对我说：“奶奶去世了。”我脑袋里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听到客厅里外婆的声音：“这人啊，说去就去了，一辈子不长啊。”她的话在我听来显得特别刺耳和恶毒，我根本不想看到她就还是躺在床上，让眼泪悄悄滑落。又过了一会儿，爸爸和小姑婆也从医院里回来，我听到爸爸“嘤嘤嘤”的哭声就像个孩子一样。这是我记事以来，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爸爸哭，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爸爸打电话让他的表弟来先接走小姑婆，让他们等下葬时再来。他怕精神打击很大的小姑婆因为悲痛过度在我们家有什么闪失，他根本顾不过来。妈妈的同事兼好友柳阿姨和她的老公过来帮我们设置灵堂，并陪爸爸妈妈一天一夜守在灵堂前。而我并没有熬夜陪伴在前，大伯是第三天才从南方出差赶回来。这个奶奶生前最爱的大儿子也没能在最后一刻守在她身旁，表姐则是第二天从平城回来的。柳阿姨的女儿许珂陪着我，我本来平静的心情因为她的安慰而崩溃决堤，哭了好一阵。我知道奶奶疼大伯胜过爸爸，所以爱屋及乌疼表姐胜过我，但是毕竟她是奶奶，毕竟她在我人生的前十四岁里占据了很多回忆。尤其是对比外婆后，我意识到这一辈的亲戚里我再也没有一个疼爱我的老人了。我还没来得及让爷爷和奶奶看到我考上重点大学光宗耀祖，他们就都离我而去了。想到以后外婆如果去世，我可能连眼泪都没有，我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奶奶的丧礼结束以后，表姐提出让我跟她到平城玩。或许是爸爸的心情还很沮丧和悲痛，他很快就同意了。妈妈怕我吃不好，硬是让我带了钱和好些吃的东西过去，包括一大罐雀巢奶粉。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平时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却让我带了一大包过去。刚到平城下了车，天气热得人透不过气。表姐让拎着大包小包的我一起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谁知到了终点才知道我们坐错了方向。表姐黑着脸下车，并没有帮我拎东西而是自顾自地走到街对面去坐正确方向的车，我飞快地跟上去。终于在晚饭时间我们到达了她住的两室一厅的公寓里，这套公寓是她在平城大学任职教授的舅舅分到的教师宿舍，因为他自己买了一套更大更好的商品房，反正空着不如给他侄女行个方便。
　　晚饭是和表姐的男友刚哥一起吃的炒菜，他是北方人个子挺高长得不错，是表姐喜欢的类型。但是我不知道表姐如何找到这样的优质男，因为他读的是平城大学重本学科，而表姐读的不过是成人大专的普通学科。但表姐之前说他们是在选修日语课时认识，又在食堂打饭时偶遇后搭上线交往的。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说的这个版本，但她的心机和伎俩想认识应该都不难吧，就是缺个环境和机会而已。
　　第二天早上我准备打开妈妈给我的雀巢奶粉冲饮时，表姐制止了我说：“我盒子里还有奶粉没喝完，先喝完我的再开这个新的吧。”虽然我知道她的奶粉并没有我的好，但本着节约的原则我也没有反对。谁知她的奶粉一直喝到我回崖城都没喝完，而妈妈给的那大罐雀巢奶粉直接成了她的贡品。表姐的大部分课程已经结束，她一边过暑假一边找实习或者兼职赚钱。而大她一届的刚哥则忙着准备半年后的考研。尽管公寓里有厨房，但是表姐从不做饭，她只习惯用他舅舅的电饭煲煮米饭，然后从食堂打菜或者外面买便宜的凉菜回来吃。有时候她甚至直接从大学的食堂买馒头回来吃两天，按理这么省的她应该花销不大，可是人家在衣服、化妆品等方面一点不手软。我还记得妈妈有一次开会发了一大套化妆品放在家里还没打开，她到我们家看见后一脸羡慕地问妈妈是否好用，妈妈随口说了句：“我不化妆也不知道好不好用，要不你试试。”她直接就抱回家去，直到我有一次去大伯家里看到她桌上的这套化妆品被她试用的体无完肤惨不忍睹。是啊，能占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而且那时大伯已经从副总经理的位置上退下来，只任职科长。大伯娘仍然只是车间工人，厂里的经营情况也不如从前，随时有下岗的危险。
　　表姐忙着谈恋爱找兼职根本无暇顾及我，更别提带我在平城走一走看一看。原来人家说的请我到平城玩是指把我带到平城，至于玩那就是自己跟自己玩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在平城这样的大城市呆过，出门连方向都找不到，既担心自己走丢，又怕浪费父母辛苦挣来的钱，只好困在平城大学这栋教师宿舍楼里。妈妈带来的荤菜熟食我们吃了几天，有一天全是素菜我提了下意见，表姐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妈妈没给她钱似的。有几天都是我起床后自己在家看书，午间去食堂打饭吃，晚上跟他俩下馆子最后都是刚哥掏钱。我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表姐，变脸跟川剧绝活一样，刚开始还跟我父母和颜悦色，出门单独和我在一起时就义正言辞给我甩脸色。在刚哥面前好像很照顾我，等他前脚一走，表姐就对我说：“我可没时间陪你，要玩自己去玩。”她仿佛吃定我一样，觉得我既不会告诉别人她几副面孔，也不觉得别人会相信我说的。
　　这天表姐和刚哥不知道去哪里了，之前也没跟我提过晚饭不回来。晚饭时候她的高中同学雯姐来找她，才知道我落了单。雯姐带我去大学附近的熟食店买了熟食和凉菜以及馒头回家吃，她为人热情风趣，在我面前跟表姐完全不一样。但是我之前听表姐在妈妈面前提过，雯姐高中时候跟一个男同学好上了，大学落榜后两个人到平城租房子搞小食品批发。这不人家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些零食，我从来没有见过表姐给谁带礼物。我们聊电视剧聊音乐，又说了下奶奶去世和表姐与刚哥，直到晚上八点表姐也还没回来。雯姐走后又过了不知多久，我都躺床上了才听到表姐和刚哥回来的声音。虽然有两个卧室，但是我是和表姐睡一张床，所以我只模糊知道她上床已经是半夜。
　　有时候饭后他们会吃冰淇淋，刚哥说请我吃，我总是婉言谢绝，因为刚吃完饭再吃凉的，我的胃受不了。表姐永远要吃最好的脆皮巧克力，每次买之前刚哥都不需要问她，早就烂熟于心中。如果这家没有，那就换下家，坚决没有妥协和退让的余地。有一次饭后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刚哥坚持请我也吃一个，我就雷打不动选择了一元一根的薄荷超冰。刚哥说：“你确定你就吃这个？要不你也试试你表姐的那种？”
　　我还没说话，表姐就抢先回答：“你管人家呢，人家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不是要强迫她，”刚哥有些急了，“我是建议她换一个口味。你都一直吃的这种错不了啊。”表姐飞快地白了他一眼以为我没看到，我不是傻子，也懂便宜不占白不占，但是一直以来的消费习惯让我没有她那番心思。买一个她那样的脆皮冰淇淋可以买两个半我这样的纯冰冰淇淋，刚哥是一番好意，而且我还没表态就被她这么高的姿态盖住了。好吧，反正我也习惯了这样的沟通，薄荷超冰一如既往的清爽解渴。
　　周末我们去城北的批发市场逛，走到公仔玩具那边的时候，我真的挪不动腿。尤其是那个半人高的机器猫公仔也太可爱了吧，一看价格自己立刻被劝退。后来改成关注小型公仔玩具，我被小黄鸭吸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然而看看价格还是觉得很肉痛，刚哥刚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吗？”表姐又给他使眼色，暗示不要再问也不要给我买。刚哥有些尴尬地没有再问，装作没看见，拔腿就慢慢往前走。逛了一圈后，我还是对小黄鸭割舍不下决定回去买它。表姐觉得走路累了不想过去，刚哥说那他陪我过去，表姐就说：“就让她自己去嘛，这里人这么多，又不会走丢。”我听了没有回嘴，有些赌气地凭记忆往回走，还真让我找到了那个摊点自己掏巨款买了那只小黄鸭。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话也没说，骑着表姐的自行车跟在他们后面。
　　这天我又跟表姐闹不愉快，她脱口而出：“反正我没时间，你自己玩不了就让你爸带你玩！”我没吭声但是第二天我就去给爸爸打了公用电话，问他可不可以到平城带我玩几天。终于平复下心情的爸爸听到表姐总是很忙，我一个人在家还不如在崖城便答应过来。表姐大约没有想到我真的给爸爸打了电话，她有些惊慌但又没有办法地接受了爸爸要到平城的现实。爸爸到的当天下午，她殷勤地给爸爸铺了床又买了熟食等好菜在家里招待爸爸。
　　从小到大爸爸单独带我在外游玩超过一天时间的经历，这是第二次。第二天爸爸先拿着礼物带我去看了他的小姨我的小姑婆，就我们两个没有惊动任何人。小姑婆还从奶奶去世的惊吓中没有完全缓过来，表叔给他们老两口请的保姆对我们很热情，留我们在家吃饭。爸爸一再推辞后，带着我出门就近吃了一碗面。在平城的师范大学学习了四年的爸爸其实对这座城市也不是很熟悉，家境贫寒的他如果不是为了师范学校有经济补助，也不会那么轻率的选了师范成为一个穷教书先生吧？那几天，爸爸拿着地图带着我坐公共汽车去了游乐园和几个公园，中午我们一般就很简单地吃点面条或者炒饭。晚饭有时候和表姐一起吃，刚哥则从始至终没有在爸爸面前出现过。
　　暑假就这么从不在意我的想法般来了又走了。开学第一天语文课上来了一个新的女老师，她自我介绍会带领我们学习初三语文。我心里先是一惊之后是难过，但是什么也改变不了除了偷偷抹眼泪。后来听说因为学校新来的这个章老师接过了我们班和另一个初二班级的语文教学任务，而张老师则负责教一个高一班级的语文。她上课不能说不好，但是也没什么亮点，反正从此我对语文课也没什么盼头了。倒是有一天下课她把我和何佳等几个平时作文写得不错的同学叫到一边，给了我们两本书让互相传阅再写读后感，用于参加崖城图书馆举办的征文比赛。新老师的操作无形中剥夺了其他同学可以参赛的资格和意愿，但是我也明白毕业班的学生应该少顾这些虚的，提高成绩和分数才是王道。一周后，我们交了各自的征文，我不出意外地获得了一等奖。新老师陪我去图书馆参加领奖仪式，感到脸上特别有光。张老师班上也有同学得了二等奖，我们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我和他的交集就算这么匆匆结束了。
　　还好新增的化学比物理对我而言温柔许多，我稍感欣慰。但化学老师可是一个厉害角色，她第一堂课就给了冯立下马威镇住了场子。大家都暗暗地害怕她。不过我听说上一届初三的师兄有用小镜子放在桌子下面反射，偷窥女老师裙下的内裤颜色。对付这样的学生除了给坏脸色那就是像英语广老师那样，三天老头搞突击测验不过关的留堂重来。这一招颇有成效，感觉我们的班风也正气了不少。每个单元都有实验和复习回顾课，我又被荣幸地选中代表我们组上台讲复习课。那段时间，我甚至都觉得自己真的很适合做老师，就是可惜老师的待遇太差了。老是用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高情操也麻醉不了自己，毕竟生活很实在，哪里都需要钱。
　　作为毕业班的学生，中考的紧箍咒已经悄悄戴上我的额头。体育作为中考的一个项目虽然分值不高，但是也很重要。女生测试八百米长跑、立定跳远和扔实心球，对于我这种缺乏体育基因的人来说，除了八百米以外，都是问题。每天下午第二节课后的班会课，李老师就会让我们到操场上进行体育练习，有时候体育老师会来指导。我的实心球扔出去也就比达标好一点，分数很难看，心里很难过。但是瘦瘦的个头不算高的余蕾轻轻松松就扔出去好远，随便就能拿到90%以上的分数，让我好生羡慕。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