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

　　天渐渐转凉，刚过晌午，一阵风吹过难免让人忍不住瑟缩。

　　裴昭暮不出意外地生病了，顾涣早就想到但还是没能避免。
　　恰巧褚衿那边有了关于幽沁阁的进展，于是顾涣便暂时把追踪的任务全权交给了褚衿。

　　褚衿刚接到这个通知时忍不住破口大骂顾涣混蛋，但转念一想顾涣待在府里是为了照顾裴昭暮也就忍了。
　　但接受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因为手下那句“顾将军还说您去忙了还能让十一姑娘耳根清净几天，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褚衿深吸一口气，笑着道：“顾涣果然是个混蛋。”

　　接下来一段时间，褚衿便率军出城，将精力全心全意放在了追踪幽沁阁一事上。

　　顾涣那句话说得也没错，他不在皇城了十一耳根确实能清净不少。

　　褚衿承认，他对温十一早就有了那种心思，可温十一于他一直以来更多的却是感恩。
　　褚衿无奈，谁要你的感恩了？

　　而皇城里的另外两个人就不一样了。

　　卯时一刻，顾涣在怀里人额上轻轻一吻，又摩挲了半天腰上搭着的那只手才终于起来。

　　灶房里老早就燃起了柴火，每天卯时三刻顾涣都会过来一趟，然后亲自把药端回房间再叫裴昭暮起来喝。
　　本该是丫鬟做的事，却全都让顾涣一个人做了。

　　身为男子，裴昭暮不怎么想做个废物，但他最近却不得不做个废物。
　　只是一点伤寒，那人便紧张的不得了，校场也不去了，宫里也不跑了。顾涣将身上的职务都暂且搁置下来，只为了能好好照顾裴昭暮，至少在府里的丫鬟看来是这样。

　　事实上，虽然一切大致相同，但也算顾涣故意而为之。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褚攸稍微放下警惕。

　　一开始府里上下难免有闲言碎语，但因为裴昭暮平日里待下人温和，顾涣又乐得如此，没过几天所有人也就安然接受了。

　　最喜闻乐见的就是阑篱。

　　皇城外，幽沁阁。

　　“阁主。”是禾悰。
　　“嗯。”九幽池前那人淡淡应了一声。
　　“皇城里一切如常，小阑那边也很顺利。”

　　褚攸听罢锁紧了眉头，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前段时间他与御史大人一行人会面，众人也道宫中一切如常，难道是他多心了？

　　也许，他只是想那个曾在他身边唯一能让他在意的小孩儿了……

　　出了幽沁阁，褚攸摇摇头，或许真的是他多虑了。

　　“顾涣那个心腹处理的怎么样了？”褚攸问。
　　“您说仓然？”
　　最近禾悰的心思全放在谈情说爱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褚攸所提及的人。
　　“嗯。”褚攸瞥了一眼禾悰，淡淡应道。

　　禾悰闻言颔首道：“仓然不是什么难应付之人，阁主放心，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褚攸听罢冷笑道：“所以这就是你懈怠的原因？”
　　禾悰立刻回道：“不敢。”
　　“不敢？”褚攸笑了，“最好是这样。”

　　说罢，褚攸便踱步离开。

　　看来要再将那仓然逼紧点儿，阁主等不及了……

　　“云轩！”烈阳下，一个老妇的声音倏然响起。
　　“鸢姨啊，好久不见！”

　　轩尧有一阵子没回来过阐幽村了。

　　如今的阐幽村与往日大不相同，人们不再做过去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踏踏实实做着自己的老本生意。

　　这些年，轩尧虽早已习惯在江湖闯荡，但时不时地也会回这里来看看。
　　毕竟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顾岚最后长眠的地方。

　　不知怎地，轩尧近日总有些心慌。
　　他总觉得，也许去见见顾岚会有结果。

　　来到顾岚的坟前轩尧忽然有些怅然，以前顾岚还在时他好像从没仔细瞧过她的样子。可能因为那时在他心里，顾岚永远也不会老，他长大的时间也还有很多，多到好像根本用不完。
　　直到顾岚离去，他才突然明白，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平安的过完一生，也许他们不配老去，也许上天不愿意让他们老去。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岚姨，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可能你已听烦了这话，也怪我，谁让你在的时候我没跟你说过这么些话呢……”

　　恍然间，一阵风挂过。

　　轩尧突然瞪大眼睛，顾岚的棺材怎么会露出来一角？！

　　顾岚已经入土多年，按道理来说着棺材应该已经被泥土覆盖的很深了，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

　　这一刻，轩尧没有犹豫，他立马从鞘中将剑拔出探向那一角。

　　棺材竟被人打开过？！

　　又是一剑，轩尧竟将这棺盖直接掀开了。

　　果然，里面是空的！

　　究竟是谁盗走了顾岚的尸体？
　　他上次来这里还是好好的……

　　但很快，轩尧心中就有了答案。
　　看来，他必须要去一趟皇城了。

　　“昭暮，起来喝药了。”
　　顾涣将刚从灶房端出来的汤药放在床尾凳上，转身去扶床上的人。

　　已经过去几天，裴昭暮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

　　顾涣干脆不让他下地了，想去哪里都是抱着。
　　裴昭暮本来就觉得害臊，一来二去，干脆每天就待在屋子里足不出户了。

　　“咳！咳！”
　　刚喝完药裴昭暮又咳了起来，顾涣心疼极了。

　　“昭暮，我明日……”
　　顾涣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裴昭暮有气无力道：“不必了，这些日子你已经请过很多大夫了，没用的。”

　　裴昭暮知道顾涣要说什么，也知道这么做只是徒劳。

　　“咳！”裴昭暮又咳了一声，淡淡笑道，“我是不是快死了啊……”

　　虽然早已知道裴昭暮这“病”是由何而来，但听到这句话时，顾涣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疼了一瞬。

　　顾涣走上前，将裴昭暮紧紧圈进怀里，“昭暮，相信我，你不会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裴昭暮轻声道，“我会好起来的。”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将军，小王爷来信了！”

　　这么想来，褚衿出城的日子有段时间，事情也该有些进展了。

　　顾涣轻抚着怀里人的头，柔声道：“我去看看。”

　　“将军，您看。”
　　顾涣神情严肃，只希望褚衿带来的是好消息。

　　展开信笺，入目只有短短两行字。

　　这封来信简单说明了幽沁阁的位置，另，有人将要进城来寻他。

　　前一消息无外乎是喜，找到幽沁阁的位置也就代表着他们的目的将要很快达成。
　　但这后一句就不知寄信人是何意了。

　　这个褚衿，什么人来找他要干什么也不说清楚还要他去猜……

　　其实这也很好猜。

　　首先来者一定是友，不然褚衿那家伙怎么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又不急不忙地差人将信送过来。
　　这大白天的，送信的人然是在路上休整过了。

　　其次，寻他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既然这消息他是从褚衿那里得知的，那这两人一定在城外已经会过面了。

　　既如此，这人应该会带给他他想要的东西，比如，怎么除掉裴昭暮身体里的“沁漉”。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人知道有关于褚攸的一切。
　　再或者，幽沁阁的一切。

　　登时，顾涣想起了一个人。

　　该不会是轩尧吧？
　　可他……不应该是褚攸的人吗？

　　褚攸的身世在宫里算是公开的秘密。

　　当年也常有人叹息：如若不是二皇子出身不好，这太子之位可就不一定是谁的喽！

　　而褚攸身边还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竹马的人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便是轩尧。

　　自从褚攸被接回皇宫后，两个人便少了很多交集，但他们的感情自始至终都很好。

　　轩尧这一出又是为何？

　　前些时日，褚衿曾来信告诉顾涣，他派去江湖上打探消息的人查到了轩尧这个人的存在。
　　而当时褚衿也在信中肯定道，这个人，往后对他们定有帮助。

　　如今看来，此话不假。

　　院子里，路边的蜡烛被风吹得摇了一摇，顾涣将信对上灼灼的火光扔进旁边的木盆转身进了屋子。

　　第二天晌午，顾涣果然见到了他意料中的那个人。

　　凉亭里，两人简单寒暄过后便一同严肃了下来。

　　正如顾涣所想，轩尧的确知道许多有关褚攸和“沁漉”的事。
　　而他最在意的无疑是轩尧最后那句话，“如果任由“沁漉”在昭暮体内作祟，那他怕是连这个冬天都要熬不过去了。”

　　他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与此同时，后院一声口哨，一只传信鸽闻声飞来。

　　这封信写得很匆忙，阑篱自始至终根本没有想过轩尧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恐怕连褚攸也不会想到。
　　她必须尽快通知阁主。

　　屋子外，一侍卫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两下，沉声道：“将军，轩尧公子的住所已经安排好了。”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顾涣答。
　　“是。”

　　果然，那只传信鸽又光临他府上了。

　　顾涣闭上眼，终于快要结束了。

　　夜已深，顾涣依旧辗转难眠。

　　轩尧的话在他脑中不停环绕：“‘沁漉’这东西解不得，只能将它转移。所谓转移，顾名思义就是将这东西从一个人身上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去。只是被转移过后，子蛊将不会再受母蛊所影响。也就是说，它再也不会感应到来自母蛊的力量，因此它会不断吸食被转移者的元气。当然，也会加速这个人的死亡。”

　　呵……
　　顾涣无奈叹气，他还有的选吗？

　　只有将“沁漉”转移到自己身上让母蛊再也发挥不了作用，才能避免裴昭暮再一次被褚攸控制。

　　只是以后，如果没了他，谁来照顾这个小迷糊呢……

　　罢了，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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