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乐

　　“——风月酒吧，沐青婈。”

　　张琰在电话那头将这几个字嚼了好几遍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哦！哦！”张琰一拍脑袋，有些兴奋道：“先等一下。”

　　接着就听见手机话筒被堵住了，对方好像约了人，和对面解释了一下，随后便有了鞋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没一会儿张琰清晰的声音从话筒传进盛南朝耳朵里：“风月酒吧那个地方建议不要去，那个地方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鱼龙混杂，鱼沙俱下。”

　　“怎么？你在那边有仇家？”张琰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要是过去，记得穿多些，把脸画丑些。”

　　“哈哈，我只是好奇，听你说得这么神秘，想见识一下。”盛南朝笑着回应。

　　“那你可得小心了，那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张琰的语气严肃起来，“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去，找人陪你一起去，至少能保护你的安全。”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盛南朝轻笑道，“而且，我也不是那种容易被人欺负的人。再说了，我只是去见识一下，不会惹事的。”

　　张琰听了盛南朝的话，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没有再劝。他知道盛南朝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行，其他的我找人发你。”他无奈着，脑子里已经预料到盛南朝在哪里出事，然后一气之下的颜請带人端了那里的场景了。

　　道了谢后，张琰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将身上这件在衣柜里挂了十多年的西服扯平整后，呼了一口气转身推开那扇咖啡店门。

　　窗口边的圆形白色小桌上摆着粉红色的塑料小花，三个高脚凳围绕着，其中一个上面放着蓝色玫瑰花束和一个米白色包包。

　　女人穿着青色长裙，黑长直的头发安静的落在她的脸庞，眉眼锐利扫视过张琰，她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掉嘴唇上的水渍，两人落座后相顾无言。

　　张琰一直低着头，指甲用力的扣着衣角，“抱歉，刚刚朋友找我有点事。”他解释着。

　　女人表情未变，脸上挂着礼貌的笑，理解道：“我明白，人民警察都不容易。”

　　张琰慌张的点了点头，捏衣角的手更紧了。此刻他心里非常懊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接受好友的帮助呢？

　　女人看着张琰的脸越来越红，她明白了对方的窘迫，提议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啊，好！”张琰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

　　他这副脑子被面糊住的呆愣样子逗的女人噗嗤一笑，而他的队友会直接觉得他已经被妖怪夺舍了。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张琰更觉得羞耻了，对方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笑的都快直不起腰了，她不好意思摆摆手，笑道：“不好意思，哈哈哈哈，我笑点低，哈哈哈，不过你是真的可爱。”

　　“什么嘛！”他想反驳，可惜变调的声音已经将他出卖。他红着脸将自己的相亲对象的包包拿起，捏着人家手腕道：“快，快走吧，我陪你去逛街。”

　　“咱们这样好吗？真的不用和你师父说吗？”

　　被绑上贼船的叶凌紧紧攥着身前安全带，还是不放心的询问。

　　“放心啦。”盛南朝无所谓道：“我师父又不开，买回来全浪费了，我帮他跑跑。”

　　他说完朝着后视镜十分自恋的抛了个媚眼，弄的后面的叶凌一哆嗦，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副驾驶位的辛夷自打上车以来她就苦着脸，手里攥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旁边窗子大开，风不停呼啸带着车轮扬起来的黄沙无情的拍在她脸上，自打上车以来她就躺那里了。

　　谁能想到她居然晕车啊！

　　这风月酒吧虽说挂着酒吧的名称，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果吧”。

　　未成年人是禁止进酒吧的，根据这里的老板和店员说沐青婈来这里应聘的时候已经二十了。

　　沐青婈，女，16年生，现29岁。高中因打架被学校退学，出来打拼。

　　“早年她的名声不太好……”老板摸着啤酒肚，不敢抬头看对面。执法记录仪安静的摆在桌子上，那老板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小本生意怎么牵扯到异控局了。

　　“怎么不太好？”叶凌冷着脸问。

　　老板支吾半天，看来这件事对他来说比较羞耻，“她的私生活比较混乱…”

　　几人懂了，叶凌又问：“她家住哪里？”

　　老板紧张的摇了摇头。

　　“……她是你们酒店员工，”叶凌耐心询问，“你是她的老板，签合同时就没有写吗？合同呢？”

　　大肚子老板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指着旁边的员工：“去去，快去找沐青婈的所有资料。”然后他一脸谄媚，搓着手问：“她这件事应该牵扯不到店里的生意吧？”

　　叶凌嘿嘿一笑，“这可说不准。”

　　外界五光十色的红蓝绿灯光交织成一片绚烂的光影，毫无章法地倾泻在充满活力和朝气的年轻人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外衣。

　　这些年轻人，沐浴在变幻莫测的灯光之中，显得愈发鲜明生动，充满了无尽的青春活力和无限的可能性。

　　土味的DJ，五彩的灯光和喧闹的环境这一切都吵的辛夷头疼，她想离开这里，但是叶凌下的命令就是待在这里跟踪沐青婈。

　　相反盛南朝对于这种环境已经十分熟悉，他甚至可以非常熟练的接过上前搭讪的酒水，然后趁其不备倒掉。

　　他悄声道：“在这里别人给的的水都不要喝。”

　　辛夷没进过这样的场地，所以她对盛南朝的信任度没他师父高，但心里还是默默记下这句话。

　　盛南朝喜欢热闹，他和辛夷颜請不一样，这两个人一看到人多的地方都是避之不及的态度，仿佛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他十分享受这种环境，如果这里是一片大森林，他能瞬间拉起藤蔓学着猴子一样在空中荡漾。

　　人群逐渐增多，夜幕降临了。

　　“都怪你，非要回来！”

　　盘山公路上女人非常不满的冲着开车的男人喋喋不休，天已经黑下来了，在这种弯弯曲曲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路上对司机的清醒度有着巨大考量。

　　男人通过后视镜看着还在不停吐槽的女人，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清纯，因为怀孕她的身体已经变得肿大，脸也变得蜡黄，就连脾气也大了起来。

　　在女人喋喋不休的骂声里，男人越来越烦躁了。

　　“——还有你那个精神病的哥！如果不是你非要去找你的那个老妈，我至于现在带着孩子在盘山路上……”

　　刺啦一声打破了女人的骂声，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去，“哎呀”一声后她迅速扶好微微隆起的肚子，紧紧的按住驾驶靠背。

　　“你有病啊！你踏马刹车不告诉我！”

　　女人剥开挡在面前的头发，习惯性拧住男人的胳膊，“你死了吗？说话啊！”

　　男人呆若木鸡，愣愣着说：“…兔子。”

　　女人的怒火一下子彻底被他点燃，她一巴掌愤怒的拍在男人身上，抬头恍惚发现车子前站着一只白兔。

　　昏黄的车灯下，白兔的三瓣唇不停的煽动着，它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好像有种魔力，女人刚刚暴怒的心情一瞬间平静下来，她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笑意，“是啊，兔子。”

　　两人不知道是谁先打开的车门，忘我的朝着那可怜的兔子左右围攻。车门关上一瞬，一直关闭的音响突然启动，自己响了起来：

　　“小了白了兔，白了又了白。”

　　“两了只了耳了朵了，竖了起了来”

　　“……”

　　“爱了吃了萝了卜了和了青了菜”

　　“蹦了蹦了跳了跳了真了可了爱”

　　“……”

　　男人感觉自己好像陷进了某种幻境，他不管不顾的挥舞着手，女人则满脸笑意，她哼着歌，双手在虚空中乱抓，好像能抓到什么宝贝一样。

　　童真的歌曲里，白兔察觉到了危险，抬起头颇有灵性的注视着向它围过来的两人，它迅速转身，四脚一蹬迅速逃离了现场。

　　夫妻俩此刻如同被神秘力量牵引，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毫无畏惧地紧追不舍。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前方那只突然停在山路边的兔子，一个猛扑扑了上去。

　　同时他们身后的汽车莫名的启动起来，只见它犹如一头失控的猛兽，在崎岖的山路上发出低低的嗡鸣。车轮在不平坦的路面上打转，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是在向这寂静的山林宣告着它的到来。

　　那男人举起兔子仿佛得到了诺贝尔奖一样激动：“我抓住了！哈哈，我抓住它了！”

　　车子突然发力，它以一道闪电的速度，迅速失控地冲向了前方。一声巨响在夜空中回荡，火光四溅，整个车身在撞击的冲击力下四分五裂，安在路面上的护栏被撞的平摊在地上。

　　而那对夫妻身体被拦腰斩断，猩红的鲜血从他们身下蜿蜒流淌着。最后的瞬间，仿佛还沉浸在那首童真歌曲所带来的幻境之中。

　　后视镜内的一角，一个身材偏瘦的男人将烟蒂徒手搓灭，伸手将车内音乐关闭离开了现场。

　　今晚的人群显得异常亢奋，他们踩在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上，任由陌生的肌肤相互摩擦，有浓妆艳抹的也有穿着普普通通的大型短袖的。

　　他们跟随着节奏扭动，盛南朝玩够了从人群里出来，要了一个新杯子，倒了些果汁。

　　他一杯刚下肚，就看见旁边两个男生突然抱住拥吻了上去。

　　“！！”

　　盛南朝惊的一下子都忘了吞咽动作了，他连忙转移视线，顺便还将辛夷的头给掰了过去。只见那两个男生亲吻的十分忘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

　　辛夷刚从果盘叉起的水果被他碰掉了，她瞪大了眼睛，脸色微红地看着盛南朝，“这……”

　　“正常。”盛南朝一脸淡定，他重新给辛夷拿了一个叉子，示意她继续道：“他们玩玩而已，真情侣来这里玩的少。”

　　辛夷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男生，只见他们依旧在忘我地亲吻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将感情玩弄的如此随便。

　　她迅速将一块西瓜送进嘴里，心中却不禁泛起疑惑，为何沐青婈迟迟未露面。

　　她的眼眸刚刚转动了一圈，试图寻找那熟悉的身影，却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目光紧紧锁定在了一个方向。

　　“哎哎，你看那个！”

　　盛南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紫色灯光下，卡座上那人悠闲的转着杯子里的冰块，另一只手上飘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灰色长条，像指南针。他虽然背对着盛南朝但通过那显眼白色卷曲长发还是一眼就辨认出对方是谁了。

　　他刚要起身，就看见一画着精致粉嫩妆容男子举着杯酒靠近颜請要和他碰杯，颜請也亳不拒绝，他穿着粉红花衬衫，底部被塞进裤腰里，深邃的面庞在这彩灯里依旧夺人眼球。

　　他生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如同千年冰霜，满眼轻蔑神色，和田白玉雕刻的玲珑骰子在他的脖子上散发出幽幽光泽。此刻他周身灵力外散，像是在散发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勾的人心痒痒。

　　盛南朝看见对方想对颜請勾肩搭背的，他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两个男生，瞬间心中警铃大作，他急忙掏出手机，问：“师父，你在哪呢？”

　　对面颜請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指了指手机，没一会儿盛南朝就收到了他的回复：“在家，刚要睡觉。”

　　盛南朝：“……”

　　辛夷：“……”

　　眼看盛南朝的脸越来越黑，辛夷还是将刚刚掏出来的手机放了回去，只能祈求在家的那位自求多福了。

　　盛南朝面无表情，一声呵退了想上前掉他的肌肉猛男，他怒发消息：“同志，别睡。后面，过来碰一个！！”

　　后面跟了一个火冒三丈的表情包。

　　前面刚刚搂着男生品尝美酒的白发男人身体明显一僵，他刚刚为男生变出的黑白渐变玫瑰此刻瞬间烟消云散。颜請那抹邪笑定在原地，木木地转过头。

　　仅仅隔着一个卡座，盛南朝无视掉旁边肌肉男人的搭讪举杯和他隔空碰了一下，以往乖张的脸上多了些许叛逆，眉眼间藏着丝丝怒意。

　　颜請淡色的眸子里还带着微醺的感觉，他们的目光穿过人群在空中交汇，彼此的心跳跟着音乐节奏砰砰狂跳，四周的喧闹忽然安静下来，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

　　盛南朝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冰冷，他瞪了旁边的肌肉男一眼，那男人连忙识趣地退后几步。他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异样情绪强硬压下，冷眸微眯，无声的比着口型：你完蛋了。

　　颜請瞬间清醒，此刻心里只有这六个字了。

　　我完了。

　　这是前三个字。

　　死定了。

　　这是后三个字。

　　旁边那个在长的一副小奶狗模样的男生注意到自己目标的不正常，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盛南朝不善的视线。

　　他轻轻扯动颜請的衣领，柔声道：“那个人先生认识吗？”

　　“不不认识。”连颜請自己都没察觉，他此刻这句话有多心虚，他拿过男生递过来的酒，一口饮下。

　　突然他眼睛一亮，问：“这什么酒，好甜。”

　　男生又倒了一杯，“这是花楸果酒。”

　　在颜請毫无防备的喝下陌生人递过来的酒时，盛南朝彻底压不住心里的焦虑了，他一把拍开想要上来摸他胳膊的男人，一股脑站起身来确突然被舞台上那个白衣姑娘所吸引。

　　那女子无视他人目光，在一众人的欢呼声里脱去外面的白衬衫露出胳膊上的大片玫瑰纹身，那纹身给了盛南朝一种不适感，杂乱无章的线条拼凑成一只颓靡濒死的蝴蝶，蝴蝶在女人的胳膊上热情舞动，似乎这样它就可以重新活过来。

　　一时间盛南朝竟然忘了刚刚自己要干嘛，他问：“那个女生是谁？”

　　旁边搭讪半天也没让盛南朝回应一句的肌肉男刚想离开，听到对方主动询问他也没在意问的到的是不是自己就回答：“那是沐青婈，这里跳的最好的。”

　　他撑着头堵住盛南朝的视线，“你想和她一起吗？我不介意多个人了。”说罢他朝盛南朝挤了一个骚气的眉眼。

　　感觉被骚扰的盛南朝：“……”

　　看戏的辛夷：“……”

　　他呆滞的转向辛夷，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面上问：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沐青婈在台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她张扬性感，那种独特的颓靡气质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光环，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舞台上的她仿佛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虽然翅膀上带着伤痕，但依旧坚韧地挥舞着，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辛夷感叹，难怪能在这地方出名呢。

　　在他们二人从未察觉中，颜請揉了揉眉心，他制止了男生还想给他灌酒的动作，可能是酒精上头了，脸开始发热。
　　拿出手机对盛南朝发了几条消息，便离开了这里。

　　盛南朝不免发笑，自己从小滴酒不沾，躲酒方法炉火纯青，心眼多着呢。但他还是看着颜請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微微出神。

　　“我离开几天。”

　　盛南朝苦涩一笑，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失落，真是久违的话语，颜請好像不喜欢依靠他。

　　他眉宇间闪过一抹痛苦，但很快恢复平静，微微下垂的唇角昭告着他此刻的心情，他举杯和辛夷连带着骚扰男一起碰了一个，又趁着人家不注意将酒倒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自己又以什么身份能力让人家依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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