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从青岛回来后，沈鑫宥突然变得很忙。

　　经大食堂，叶聆曦放下手机，对何晓辉和陆慧儿说道：“他说还要赶下一场家教，只能在路上随便吃一口，就不过来了”

　　“你们吵架了？”，何晓辉随口问道，却突然感觉被踢了一脚，抬头看去，陆慧儿正狠狠瞪着自己。

　　叶聆曦摇摇头，回忆着从青岛回来的那天，在送自己回家的出租车上，两人仍旧是有说有笑的，但是国庆假期之后，沈鑫宥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从前只要自己一下课，就能在教室门口“偶遇”到他，“叶聆曦，我们去吃饭吧”、“叶聆曦，晚上一起自习吧”、“叶聆曦，我送你回宿舍吧”，就像粘在头发上的口香糖，甩也甩不掉，好几次她都差点忍不住问他：难道工大不需要上课的吗？

　　但是国庆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沈鑫宥就这样突然地忙碌起来、有时候甚至一连好几天都联系不到他。算起来，现在一周能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不是依旧保持着电话和短信的联系，叶聆曦甚至害怕于浩的故事会在他的身上再次发生。

　　“他家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叶聆曦看向何晓辉，企图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担心地问道：“只知道他接了好几份家教，好像很需要钱？”

　　何晓辉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听说，前几天遇到他妈妈，看着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至少不应该是家里的事情”

　　“那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忙？”，叶聆曦这才发现，她可能早已习惯了身边围绕着沈鑫宥的叽叽喳喳，而当这份习以为常的陪伴突然消失的时候，她竟然有一丝隐隐的失落：“会不会是认识了其他女生？”

　　“不可能”，何晓辉和陆慧儿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叶聆曦看着他们俩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两个干什么？那么默契？”

　　“他一个零社团、零社交的人，有什么渠道认识女生？”，何晓辉不屑地说道。

　　“不一定要参加社团、学生会才有机会吧，同一个专业肯定有女生的吧”

　　“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已经大二了，同一个专业的女生也不用到了现在才认识吧”，陆慧儿说道。

　　何晓辉则很认真地端详着叶聆曦，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说道：“我觉得一个喜欢了你五年的男生，以他的眼光，正常情况下不可能看上他们专业的女生”

　　叶聆曦被何晓辉看得脸红，听完他说的话，只是低头专心吃饭，不再说话。

　　“你是不是教了他什么’以退为进’、‘欲擒故纵’这些烂招？”，陆慧儿拍了拍何晓辉，鄙夷地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着叶聆曦，他的胆子小得跟老鼠似的，上次在海洋馆的台上，那么好的机会，他连手不敢牵，你觉得他有心思玩你说的那些小诡计吗？”，何晓辉毫不避讳叶聆曦在场，直接否认道。

　　陆慧儿想了一会儿，忍不住点点头，承认道：“确实不像是他会对叶聆曦做的事情”

　　叶聆曦无奈只好装作没有听到他们俩的对话，看着对面那个空空的座位，陷入了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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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不知道沈鑫宥在忙什么吗？”，吃完饭，送叶聆曦返回宿舍后，陆慧儿在回工大的路上对何晓辉问道。

　　“和叶聆曦一样，我只知道他在忙着做家教，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接那么多，我真的不知道”，何晓辉摇摇头。

　　“你们不是好哥们吗？”，陆慧儿有些不相信何晓辉，追问道。

　　“再好的哥们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告诉我吧，而且我隐隐感觉背后的原因跟叶聆曦有关”，何晓辉仔细地分析道：“你不要看他平时不争不抢，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只要和叶聆曦相关的事情，他就会特别敏感，所以我吃饭时才会特地问叶聆曦他们有没有吵架？”

　　陆慧儿仔细想了想，否认道：“叶聆曦是那种特别单纯善良的女生，心里根本藏不住秘密，即使勉强压抑住，行为举止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异样。如果她和沈鑫宥之间又发生了像暑假那样的事情，我应该多多少少能感觉到”

　　何晓辉想到他对叶聆曦的认识，确实如陆慧儿所说的那样，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说道：“没记错的话，沈鑫宥是从青岛回来之后，才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吧？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和叶聆曦有关，而叶聆曦又没有察觉的话，那一定是他在青岛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可是在海洋馆的时候，他们不是还挺好的吗？不像是有事情的样子啊？”，陆慧儿回想起在青岛的日子，但却还是无法找到任何的线索。

　　“会不会那件事情发生在他们俩单独出去的时候？所以我们不知道”，何晓辉提醒道。

　　“应该不会，从海洋馆开始，我们四个人就是一起行动的，如果有什么事情，在海洋馆的时候一定能看出一点端倪”，陆慧儿摇头道。

　　“你不要忘了最后一天我们还去了崂山”

　　“你说的是因为你哮喘发作、我陪你留在半山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在山顶发生了什么？”

　　何晓辉点点头，问道：“你还记得当时他们从山顶下来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陆慧儿将头抬起望着夜空，尝试努力地去回想那天的情形，片刻之后，回过头看着何晓辉，失望地摇了摇头：“感觉一切都挺正常，你记不记得我们去机场的路上，他们俩还一路有说有笑……”

　　“小心！”，耳边传来何晓辉的大喝声，陆慧儿感觉自己的胳膊像要被人拽断似的，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往回拖去，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下去，随后感觉一阵疾风从自己的脸上吹过，空气中回荡着刺耳的喇叭声。

　　当陆慧儿感觉灵魂重新回到身体里时，才发现自己和何晓辉已经摔倒在了地上，并且自己的身体还压在了他的腿上。

　　“你没事吧？”，何晓辉半躺在地上，用手掌支撑着上半身，对着陆慧儿问道，“红灯啊，你没看到吗？”

　　“光顾着想他们俩的事情，没注意”，陆慧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双手一用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不自觉叫出了声。

　　何晓辉赶紧爬了起来，虽然手肘和手掌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在提醒着他自己也有着不轻的擦伤，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他小心翼翼地蹲在陆慧儿面前，轻声说道：“可能有点疼”，然后慢慢地从下往上轻轻地触碰她的脚踝。

　　“啊，这里好疼”，陆慧儿忍不住再次叫出了声，何晓辉也顾不得什么避嫌，缓缓地将她的袜子慢慢脱下来，发现已经肿起了很大一块，触目惊心。

　　“你先别动”，何晓辉站起身，然后扶着陆慧儿的胳膊，说道：“你试着能不能用右脚先站起来，慢慢来，别急”

　　陆慧儿扶着何晓辉尝试了几次，发现起身时左脚会不自觉地去支撑用力，然后牵动到受伤的脚踝，摇了摇头说：“不行，太疼了”

　　何晓辉看着陆慧儿因为强忍疼痛而有点扭曲的表情，担心地说道：“不要再试了，我先带你去校医院检查一下吧，也不知道肿得那么厉害，有没有伤到骨头”，然后顺势一只手绕过陆慧儿的肩膀，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膝盖，腿上一蹬、再配合腰部一用力，用公主抱的方式将陆慧儿抱了起来，向医院奔去。

　　“你可以环住我的脖子，会省力一点”，耳边传来了何晓辉善意的提醒，陆慧儿在犹豫了片刻、经历了几次颠簸之后，硬着头皮红着脸、双手慢慢地环上他的脖子。她就这样被何晓辉抱在怀里，在无数人的注视中穿过校门、穿过最热闹的工大中央大道，她把头慢慢地靠在何晓辉的胸口处，仿佛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和因为剧烈运动而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她在脑中又想起了在青岛时，这个男生照顾自己的样子，感到自己的心跳仿佛也随着他的心跳一样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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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骨头没事，只是软组织挫伤”，何晓辉将检查报告递给陆慧儿，欣慰地说道，“休息一两周，消肿之后就没事了”

　　陆慧儿接过报告没有看，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何晓辉，但是当要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又迅速低下了头。她在心里责问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怎么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

　　“这个是药，早晚各一次，外敷”，何晓辉一边说，一边将装着药的塑料袋递给陆慧儿。

　　“你的手？”，陆慧儿这才注意到何晓辉的手上也缠着纱布。

　　“没事，擦伤而已，你刚才做检查的时候，我就顺便让医生包扎了一下”，何晓辉看着自己包扎好的纱布，说道：“男生嘛，有点磕磕碰碰习惯了”

　　“刚才，真的谢谢你”，陆慧儿想起来，自己还没向何晓辉道过谢，“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没事，我在崂山上犯哮喘的时候，你不也忙前忙后了很久吗？就当是报恩吧”

　　“你累坏了吧，说到哮喘，我现在还有点后怕，刚才那一路抱着我狂奔，真怕你的哮喘又发作”，不知道为什么，当提到“抱着我”时，陆慧儿又感觉到脸上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何晓辉也察觉到陆慧儿脸上浮起的那一抹害羞的表情，为了避免两人之间的尴尬，开玩笑道：“你该多吃一点了，抱着你的时候都感觉不到份量。而且我也有责任，要不是我拉着你讨论沈鑫宥那个傻子，你也不会忘记留意红绿灯”

　　“你内疚什么，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大意了”，陆慧儿听到何晓辉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赶紧宽慰道：“非要找个人责怪的话，那也是怪沈鑫宥”

　　“对，就怪沈鑫宥”，何晓辉连忙附和道，之后，两人很默契地相视而笑。

　　“不早了，我再抱你回宿舍？”，又过了一会儿，何晓辉看了看表，尴尬地问道。

　　陆慧儿看了看自己被医生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脚踝，默默地点点头。之后她就感觉自己被何晓辉很轻松地抱了起来，自己双手不由自主地像来时一样环住了他的脖子，脸又红了起来，只能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何晓辉看见了没有。

　　路灯下，何晓辉就这样公主抱着陆慧儿，慢慢地走在送她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抱得更紧更亲密。

　　12月31日夜，密密麻麻的人群挤满了外滩的亲水平台，车灯伴着万国建筑的霓虹灯光，像一幅绵绵不断的画卷，对岸的陆家嘴，东方明珠绚丽多彩，金茂大厦和在建中的环球金融中心，像两个高大的巨人，巍然屹立、傲对碧空，而香格里拉楼顶上闪烁的霓虹灯更是犹如女皇的王冠，灯火阑珊。黄浦江也是化身成一条晶莹剔透的丝带，亮着灯航行其上的游船便恰似点缀着的点点繁星。这里是如梦似幻的上海外滩，有人说，外滩的历史就是上海的编年史，浦西一侧那一座座钢筋水泥、风格迥异的楼宇，讲述着旧上海如梦般繁华的前尘往事，而浦东一侧那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则展示着新时代上海的如诗般美好的锦绣前程。而现在，就在这一个历史和未来相互融合、相互冲撞的地方，上万人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着2008年的第一声钟声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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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三、二、一”，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外滩海关大楼的钟声也发出了2008年的第一声轰鸣，迎接这个属于中国、属于北京奥运的特殊年份。

　　“新年快乐！”，所有人都在跟身边的人，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相互庆祝着过去的2007年，迎接他们理想中美好灿烂的2008年。

　　“何晓辉，新年快乐”，陆慧儿侧过身，借着人群的喧嚣和气氛的渲染，鼓起勇气，慢慢抱住了身边的何晓辉说道。

　　“新年快乐”，看着抱住自己的陆慧儿，何晓辉也轻轻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在耳边温柔地说道。

　　叶聆曦看着边上的何晓辉和陆慧儿，脸上挂满了笑容。自从上次陆慧儿的脚扭伤后，何晓辉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一直看在眼里，而陆慧儿也跟她表示过对何晓辉的好感，看样子今晚两人就打算捅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抱了许久，当周围的人群纷纷开始第二轮庆祝的时候，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我们，要不要试试？”，陆慧儿望着何晓辉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何晓辉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陆慧儿眼睛许久，郑重地点了点头，之后重新将她抱进怀里。

　　叶聆曦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将空间留给这对刚刚互相吐露心声的情侣，眼中满是欣慰和祝福，但在旁人注意不到的瞬间，却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失落，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在每个值得分享喜怒哀乐的时刻，身边都站着沈鑫宥，而现在，他却和之前几周一样，依然不见踪影。虽然他在电话里答应跨年一定会来，此刻的他，究竟在哪里？又在忙着些什么？

　　“叶聆曦”，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以及沉重的呼吸声，叶聆曦回过头看到了一张满头是汗的脸，“新年快乐”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叶聆曦一脸惊讶地问道。

　　沈鑫宥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做完家教后，匆匆忙忙赶去徐家汇买礼物，然后又在路边打了很久的车，但是鬼知道今晚一辆空车都没有，就连公交也都是满满的、根本挤上不去，好不容易从别人手里抢到一辆出租车，司机又跟我说人民广场到外滩这一带今晚交通管制进不去，我只能下了车走过来，一下车我就被人潮裹挟着，想跑也跑不起来，等我终于看到外滩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太多的关系，我给你们打电话，手机也没有信号，我只能一边走一边找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人群倒计时、欢呼、拥抱、庆祝，幸好，终于找到你了，我没有食言”

　　这一瞬间，叶聆曦眼里的失落早已消失殆尽，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大男孩，零下的气温里汗珠依然止不住地往下滴落，她能想象在人群中寻找自己时，他那焦急的情绪和渴望的眼神，而现在，这一切曾经的焦急和渴望似乎都被他藏了起来、永远留在了过去的2007年，从他的脸上，她只能感受到那种“寻路多波折，终见佳人影”的满足。

　　叶聆曦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要走上前给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一个拥抱、那种无关感情和承诺的拥抱，但上前一步后，她却仍旧只是淡淡地、温柔地说了一声：“新年快乐，沈鑫宥”

　　叶聆曦的这一声“新年快乐”，一瞬间让沈鑫宥毫无倦色，如释重负般地傻笑开来，那闪着青春光彩的笑容，配合着额头上流淌的汗珠，就像一朵在夏日午后含着晶莹雨珠的睡莲，自信而骄傲地绽放着。

　　“那么，礼物呢？”，叶聆曦伸出手，向着沈鑫宥问道：“你刚才可是自己说的，匆匆忙忙赶去徐家汇买礼物”

　　“礼物还需要等一等”，沈鑫宥故作神秘地拍了一下叶聆曦伸出的手掌，说道：“明天我们出去玩吧，就我们俩”

　　“你不需要做家教了吗？”

　　沈鑫宥开心地摇头道：“不用了，所有的家教都结束了”

　　“所以你之前究竟在忙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

　　新年的第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烂烟火拼凑出的2008照亮了外滩的上空，过去的一年，对于这两个年轻人，他们经历了喜怒哀乐的种种，但无论是欢笑还是眼泪，它们都留在了那个过去的2007年、留在了彼此的记忆里。

　　新的一年，前方无论是迷雾重重还是阳光灿烂，他们终将一起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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