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威武

　　饭毕，宋青绫仍就打算去衙门走一趟。主要是为着打听一下三石山的消息和城里防卫的情况。

　　临走之前，宋青绫突然问起了沈云御在林间使用的是何种迷烟。

　　沈云御想了想只道了三个字：“幽冥烟。”

　　虽然没听过。可这听着就惨人的名字，加之自己吸入不多，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的症状，怎么看都不只是单纯的迷烟这般简单。

　　今早打拳之时，宋学武估摸是为了打消女儿对外男沈云御的好感，就其很可能之前就与知县大人相熟，却又在其他人面前佯装不认识这点，在她面前上了不少眼药。就差说他是个心机深沉的小人。

　　宋青绫一听便立刻回想起了前些日子求沈云御假扮道长之时，在面馆里闻到的那抹熟悉的檀香味。

　　若当时那藏在面馆后头的人就是知县冯青云。那他们二人之间同样也就不只是相识这般简单了。

　　可是谁又能没有点秘密呢？

　　宋青绫没想着继续询问，而是与他商量道：“那位医术极高的老人家轻易不肯出诊，你这烟霸道，或许可以抛砖引玉。你看可成？”

　　见沈云御点了点头，宋青绫扬了扬唇打着伞快步而去：“我走了，你等我消息。”

　　刚走上街头不远，她身边突然出现了一把油纸伞。伞下是笑容浅浅的沈云御。

　　宋青绫心里暖融融的。却故意问他道：“外头风大雨大，你出来做甚？”

　　沈云御砸砸嘴，抚了抚并未鼓起的肚子，面不改色道：“方才吃撑了。出门散散步。”

　　雨天散步，这样的借口的确别致。宋青绫心头好笑，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各自撑着伞。肩并肩地走在街头。因是昏沉的雨天，街上行人稀少。两旁铺子的屋檐下滴滴答答掉着清脆的雨珠。

　　如此情景。倒也方便了二人闲话。

　　“沈云御，你喜欢我什么呢？”宋青绫目视前方突然开口问他。

　　沈云御闪过在桃溪镇时那双居高临下的铜铃大眼，淡淡地笑道：“最先喜欢上的应该是你的一双眼睛。”随即认命似地叹道，“唉！后来好像你的一切我便都觉着好了。我对你可是有求必应啦！”

　　宋青绫默默地听着并不言语，沈云御却忍不住厚颜无耻地反问她：“那阿绫喜欢我什么呢？”

　　沈云御等着宋庆绫反唇相讥，极可能便是一句嗔怪：不要脸，谁喜欢你了？

　　可宋青绫却边散漫迈步边转着眼眸，她认真思量片刻后道：“应当是你长的好看，笑容温暖，又心悦于我吧？”

　　沈云御闻言惊得脚步一顿。阿绫这算是承认了？他欣喜不已。忙追上前与她步调一致。

　　可宋青绫却忽而停下步伐望着他，如水的眸中带着请求，“所以，沈云御你能不能胆子大些，至少……”她眼神黯然垂下，“至少有朝一日，我若是做下了可堕入地狱之事，你不能怕我。”这是她唯一的底线。

　　望着那双低敛颤动的纤细睫毛，沈云御心疼到无以复加，宋青绫那么一个昂然率性的女子，而今却在他面前这般小心翼翼又忐忑。他喉中凝噎说不出话，只能牵起她微凉的手静静地往前走着。良久才能道出一个好字来。

　　宋青绫任由他牵着，眉眼弯弯，便是雨水顺着伞檐滴落在二人越发紧握的双手与衣袖，亦没能减少此时她心头的暖意与甘甜。

　　然而，平和安宁的氛围却被迎面而来的披蓑戴笠之人打破。

　　半个时辰前，洛县东城门，飞石寨的大当家披着蓑衣，望着雨下灰蒙蒙的洛县城门，他拢了拢背后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背篓，掩下斗笠，若无其事地靠近城门。知县冯青云在洛县四座城门处都派了衙差盘问守备，其中人数尤以南城门为最多，把手甚严。故而他想要混进城内，只有从东西北三门突破。而他，千不该万不该地选择了东门。

　　“站住，什么人？进城做什么？”衙差见其身材魁梧，一时多了些提防。

　　“附近乡下的猎户，进城卖野味。”大当家抬起了那张眼角带疤的脸。

　　衙差对着城墙上贴的，由逗嘴所述而画的飞石寨几个大小头领的画像对比一翻。总觉着有几分相像。

　　见衙差起疑，大当家装模作样地在身上摸了摸，随后取下背篓，掀开油布，现出里头宰杀好的两扇野猪肉，再伸手从里头掏出用草绳串在一起的四个肉颇多的猪蹄儿。抬眼时已微弓着腰身放低姿态递上前。

　　“小人身上实在没啥银钱，这几个猪蹄就送与官爷们下酒。还望官爷们通融通融，一家子还等着卖了野味儿换银钱买米了。”

　　几个守城的衙差见此，相互看了一眼，觉着应当是人有相似，这人一看就是个猎户，脸上的疤估摸着也是被猛兽所伤。于是便痛快收下猪蹄为之放行。

　　大当家称谢，重又背上野味儿，掩好斗笠入城。

　　顺利进得县城，大当家在城东某成衣铺子暂做停留，买了身儿体面的新衣与配饰。又去脂粉铺买了盒里头最好的胭脂。随后便顶着雨幕穿街过巷从城东一路转往城南。

　　不巧，在城东一街头迎面便碰上了宋青绫。一瞬地震惊之后，他再次压低斗笠，装作泰然自若地缓步而行。

　　宋青绫本是随意瞥向路人，而那一幕却刚好撞入她眼帘。直觉不对，下意识间，她便抬起手臂挡住了那个快要与她擦肩而过之人。

　　这一刻，大当家眸中杀气已现。

　　沈云御察觉异常，回头一看。宋青绫正拦住一路人的去路，眸光冷若清秋寒霜。而那人见此，也并不似旁人一般当头质问，而是慢慢将背篓取下放置在前头。然而，背篓刚一落地，弯着腰身的那人瞬间就从里头抽出一把斩骨刀。但见寒光一闪，那刀便直逼宋青绫而来。

　　沈宋二人立刻同时松手。宋青绫急忙往后一仰，而一旁脸色大变的沈云御反应亦十分迅速，当即使出一脚将那人的手臂踢飞。

　　大当家这一遭下山，不过是想在朝庭派人围剿之前，再与心上人孔念微见上一面。因而便是在偶遇宋青绫之后，他也强行按下上前要为其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的想法。迅速的遮起自己的面目。只是如此一来，他并未看清与宋青绫随行的沈云御是何种模样。待他被其用力踢中臂骨往后踉跄，又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刀时，他气愤非常，立时顺手横着刀就往他身上削去。

　　沈云御见这刀来势汹汹，眼看就要逼近他面门。却忽然见那人望向他的眼中一惊，既而下手微微一顿。

　　便在此时，宋青绫已将伞一收，朝着大当家臂膀击来。

　　大当家将将从震惊中回神，慌忙缩手险险避开。紧接而来的便是被雨水淋湿，且一脸怒容的宋青绫持着伞柄作刀作剑，向他回以猛烈攻势，招招袭其要害。宋青绫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对付她，她尚且能放他一码，对沈云御下杀手，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然，大当家手上有刀，虽较油伞短上一截，但到底是利器，一翻打斗之下，那伞除了尚未折断之外，早已残破不堪，伞面碎了遍地。

　　可宋青绫毕竟力大无穷兼武力高强，两人单打独斗，大当家绝非其对手。因而很快便落了下风，被除去斗笠，彻底露出真容。

　　这两人在雨中激烈打斗，两旁的铺面见此情形，怕祸及自己，动静一起，皆都迅速关门掩户，街头来往的路人均不敢围观，或是远远躲着或是奔走告官。

　　如此连抓过人质都不容易。此情此景，由不得大当家心中不急，只想快刀斩乱麻，早些解决。一时见着那背篓近在眼前，他提起篓框就朝着宋青绫掷去。

　　于是里头两扇血迹斑斑的猪肉连着框一道飞向了宋青绫。

　　趁她躲闪之际，大当家瞅准时机解下蓑衣猛地旋甩，蓑衣下摆便立时飞出了十数枚飞刀暗器。纷纷要往宋青绫身上扎去。

　　宋青绫刚想用破伞去挥挡，怎料手中伞柄把手突然与伞杆脱落，而飞刀已然将至。

　　危机时刻，沈云御竖着伞面挡在她面前，尽管旋着伞面，那飞刀仍有一枚扎了进去，倾刻便嵌进了他的肩膀处。

　　宋青绫见着沈云御受伤，双眼立即腥红。

　　就在这刻，大当家的脑袋突然被几只横飞的坛子砸中。砸他那人一手拧着菜篮，一手提着栓酒的空绳，胆颤心惊地喘着气儿。

　　此人正是出门与宋青绫送菜篮子的听雨。

　　大当家难以置信地抬手摸了把额上的鲜红，满头满手的血混着雨水令他视线越发模糊不清，耳中轰鸣不止，他艰难地望着沈云御，身形晃动，喃喃叫了两句：“大公子。”便昏倒在雨中。

　　宋青绫见他不再动弹，立马去察看沈云御的伤势。

　　飞刀扎得不深，可那伤口流出的血却是褐中带黑。飞刀上明显是淬了剧毒。宋青绫当即眉心紧绷。

　　沈云御此时已脸色青紫，呼吸急促，却仍冲她微微笑了笑，伸手抚平她额眉拧成的结。

　　“笑什么笑，都什么时侯了。”宋青绫嗔骂他。

　　听雨这才发现他家老爷不对径。吓得连忙丢了菜篮跑过去扶住他带着哭腔连声问：“老爷，你怎么啦？老爷你别吓听雨呀！”

　　沈云御此时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的意识渐渐混沌，迷迷糊糊仿佛回到了那一日被血洗灭门的崔府之中。那一日的雪又大又冷，血腥之浓，似是要刻进他骨子里，令他渐渐向下沉沦如坠冰渊。

　　突然间他耳中听到一声怒骂：“沈云御，我命令你不准睡。”

　　他一个机灵醒转过来，对上了那双焦急万分的明眸大眼，如冰窟里的温泉一般，温暖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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