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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
“璟仪是这样问陛下的?”谢荣玥在颜皇后宫中听到来福的话,差点惊得将手中一个刚从颜皇后那里得来的瓷杯摔碎。
颜皇后却好像并不惊讶。她与谢荣玥刚刚送走哭得眼睛红肿的颜笃琼,没多久又听到来福奉明帝口谕传来的这样一番对话,与谢荣玥比起来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只等着来福接着说下文。
来福左右看了看,对颜皇后说:“接着陛下说,殿下既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想来已对陛下有怀疑,不会轻信陛下的答案。陛下说,他对娘娘是否有真心,除己之外唯有娘娘最清楚不过,陛下让殿下自己来问娘娘。”
谢荣玥轻笑一声道:“陛下倒是会踢这个皮球。”说罢,也没看来福的脸色,便对颜皇后说:“依臣妾看来,陛下之所以自己不回答璟仪,多半是因为在承恩殿住了这么些年,早已忘了真心是什么了。”
颜皇后反倒问来福:“那璟仪现在去哪儿了?”
“回娘娘,殿下听陛下说让老奴来娘娘这儿回话,便先回了东宫,还让老奴转告娘娘,说一会儿收拾妥当了就到娘娘这儿来,给娘娘报平安。”
颜皇后点点头,又说:“来福,你平日里常在陛下身边,又看着璟仪长大,依你看,璟仪为了娶谢六小姐对陛下说的这番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来福不知道能不能当着贤妃的面讲这些,虽说贤妃早已嫁入宫中,但毕竟是谢宝宁的亲姑母,关雎宫和谢家三房的关系又是最好。要在这位在宫中堪称兴风作浪、无法无天的主面前讨论太子和她亲侄女的感情,来福觉得有点发怵。
谢荣玥看出来了来福的避讳,便说:“你讲就是了,璟仪与宁娘本是互不相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是陛下非得把他们两人凑一块儿去,难道本宫这么不讲理,因为璟仪不是真心喜欢宁娘就要记恨璟仪吗?”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来福听出贤妃的言下之意,赶紧赔不是,冲谢荣玥福了福身子又转向颜皇后道:“老奴觉得,殿下这前半截说得像是真心话。殿下说自己是因为对自己的婚事太重视才没有听从陛下和娘娘的安排早早成婚,老奴觉得像是这么回事。娘娘,殿下自幼聪慧过人,老奴却始终记得一件事。当年予欢殿下看了几本话本子,里头与官家小姐私定终身的穷书生被小姐的兄长害死后,小姐自缢殉情,予欢殿下因为这事儿缠着殿下哭了许久,殿下却来问老奴,世间要有如何深切的感情才能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甘愿赴死。”
谢荣玥忍不住开口道:“这是这位小姐深爱之人,哪里算是毫不相干呢?”
“是啊,老奴也是这样回答殿下的,可是殿下却说,世间至亲至爱唯有父母双亲与兄弟姐妹,如何能对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产生如此偏执的情感呢?”来福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当时老奴便担心,陛下与娘娘之后会为殿下的婚事犯难。”
颜皇后也点点头道:“是啊,璟仪什么都好,就是太理智、太冷静了。”她想了想,又说:“你说璟仪这前半截是真心话,那后半截呢?”
“老奴也猜不出来。”来福微微低下头回道:“殿下说得模糊,说谢六小姐聪慧可爱,行事得体,太过笼统。谢六小姐与一般小姐们相比确实有不同之处,但世家小姐们哪一个不是被主母教养得知书达礼。就拿颜三小姐来说,三小姐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但殿下却偏偏说自己对谢六小姐心甘情愿。”
谢荣玥却忽然笑出声来,对颜皇后说:“来福看不懂后半截是因为他只熟悉璟仪的性子,却对宁娘不甚了解。这后半截啊,臣妾懂了。”
颜皇后便顺着谢荣玥的话头说:“那贤妃便说说这后半截你是怎么看的。”
谢荣玥饮了口茶道:“娘娘不知道臣妾这个侄女,其实是个做掌柜的好料子,脑子转得比谁都快。另一方面啊,虽然看着是个娇娇柔柔的高门贵女,但却甚少为感情所困扰,平日里随性自由,今年都十四岁了,臣妾也从没听阿如说过她红鸾星动看上了哪家公子。”
“贤妃的意思是,璟仪这么个感情迟钝的,碰上谢宝宁这么个洒脱的,反倒月老显灵了?”颜皇后忍不住看向谢荣玥,想看她怎么解释下去。
谢荣玥摇摇头,“不是月老显灵,是紫微星动。”见颜皇后面有不解,谢荣玥便又说道:“我看啊,多半是璟仪与宁娘之间达成了共识,都认为宁娘嫁给璟仪做太子妃是利己利他利家利国的好决定,一拍即合,就这么定下了。”
颜皇后恍然大悟。对于南梁潇来说,选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妻子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必要的麻烦事,可是因为他的身份,这又成为了一件必要的麻烦事。正好对于谢宝宁而言,嫁给太子也算不上什么不好的选择,两人一拍即合,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还有一件事情颜皇后不懂,“按照你的说法,璟仪对谢六并无男女之情,两人之间只是合作关系,璟仪又为何要向陛下求一道不纳侧妃的圣旨呢?”
谢荣玥心中暗想,颜后对于南朝来说确实是一位好皇后,对于明帝的子女与后宫妃嫔来说也确实是一位好中宫,但是于明帝而言,却不见得是一位好妻子。只是虽然这么想,她还是笑盈盈地向颜皇后解释道:“臣妾也只是这么一猜,娘娘就当听个笑话。臣妾想啊,是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璟仪本身就已经觉得娶正妃是一件麻烦事,那纳侧妃就更烦人了,既然有了能主掌东宫后院的正妃,又何必再去给自己寻一堆麻烦人呢?另一种可能就是......”
见谢荣玥突然停了话头,颜皇后有些着急,谢荣玥却一副不想开口的样子,很为难似地看了一眼来福。来福听懂了谢荣玥的意思,也觉得后头这种情况不大适合贤妃来开口,便适时接上话头说:“娘娘,老奴猜,这后一种可能是,殿下对谢六小姐确实还有别的企图。”
颜皇后刚想多问两句,忽然想到来福说的,南梁潇在明帝面前所说的话,他说希望谢宝宁把自己当作丈夫,而不只是南朝的太子。
来福见两位主子都不说话,便又道:“娘娘,其实殿下说的也没错。”
为君者好像拥有天下,但是要获得一颗真心却是难上加难。颜皇后心中不知怎么有些难受,此时外头刚好有人通报说太子到了,颜皇后便饮了口茶,压下心中万千思绪。
*
南梁潇到时看出殿内气氛不大对劲,颜皇后偏过头去没有看自己,反倒是一旁的贤妃好像要把自己盯穿了,来福则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南梁潇没想到其他的,只觉得可能是明帝让来福传来的话惹得颜皇后不快了,向两人行过礼便问道:“母后今天心情不好?”
颜皇后摇摇头说不是,又让来福给南梁潇取了个凳子坐,然后问:“你去云泽这一趟虽然不算远,但日子也不短,来回可都还顺利?”
“母后放心,儿臣一切顺利,除了平延伯林怆,没有人知道儿臣的身份。”南梁潇说罢又对贤妃道:“娘娘也请放心,林怆并不认识阿宁,许是见阿宁和您与老师长相相似,就把阿宁当作她二哥谢振熙了。”
这话一说,谢荣玥算是找到了个话头,便直接问:“听来福说,你向陛下求娶宁娘当正妃,还要陛下下圣旨允许你除了宁娘之外不纳侧妃?”
南梁潇点头回道:“确有此事。”
“璟仪,你今年二十了,自你十四五岁起,陛下与你母后便担心的婚事,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主动问起过谁,怎么和我们宁娘出去这么一趟就非她不可了?”谢荣玥面上端着盈盈笑意,和贤妃打过交道的人却都知道,此时的贤妃娘娘才最不好对付,“你与宁娘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是有时候,也没有必要以身不由己为借口,白白耽误一个人的感情,你说是不是?”
南梁潇却只是微微低了下头道:“娘娘教训得是,此事璟仪确实考虑得不周全。”又对一直没有开口的颜皇后说:“儿臣此次来找母后,也是要求母后帮一个忙。”
颜皇后笑了笑,“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能有什么忙需要母后帮的?”
南梁潇将袖笼中的一个锦盒交给来福,让来福交给颜皇后,又说:“儿臣此次与阿宁是奉命秘密出行,此前并无交集,若是父皇突然下旨赐婚,难免会惹人生疑,让阿宁受了委屈。儿臣想请母后出面,为儿臣主持一场选妃花宴。”
“等等。”谢贤妃出声叫停了南梁潇,“璟仪,你如何知道宁娘就愿意嫁你?”
南梁潇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得意,微微挑眉看向贤妃道:“自然因为阿宁已经答应要嫁我了。”
谢贤妃一时语塞,看着南梁潇的得意模样,心中直怪谢宝宁不争气。
颜皇后却担心另一件事,“你说的花宴母后知道了,但是不立侧妃一事,还是再好好想想。不是母后不喜欢谢六小姐,你父皇说的不错,你是太子,后宫前朝息息相关,你怎么好为了一个谢六就冷落了其他世家?”
见南梁潇要出声反驳,颜皇后又赶紧说:“来福来我这儿之前笃琼也在,笃琼打小便爱慕你,你舅舅对你也多有照顾,你都不知道,当我告诉笃琼你并没有让她入东宫的心思,笃琼哭得眼睛都肿成桃子了。她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颜皇后没接着往下说,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南梁潇。
“既然母后说到这儿,儿臣觉得也不必再问母后什么真心不真心的答案了。”南梁潇忽然觉得自己万人之上的母亲有些可悲,“父皇还是太子时皇祖父将母后赐婚父皇做东宫太子妃,皇祖父病逝后,母后又成为了中宫尊贵的皇后娘娘,可是大概母后从始至终都只把父皇当作南朝的皇上,从未当成过自己的丈夫吧。”
颜皇后有些生气,拍了下凤椅的扶手道:“荒唐,璟仪,你自己想想你都说了些什么荒唐话!”
“若是母后真的把父皇当作自己的丈夫了,如何能心平气和地与各宫来往?如何能与各宫姐妹相称?若是母后真的认为父皇是自己的夫君,又如何能说出刚刚那样一番高高在上的话?”南梁潇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儿臣不怀疑母后对父皇的真心,可真心不一定就是动心。儿臣不奢求母后能够理解儿臣了,只希望母后不要以自己的想法来揣测儿臣的想法,不要在儿臣和阿宁之间添乱了。”
“好啊。”颜皇后被南梁潇说得眼眶有些发红:“太子殿下倒是说说,殿下的亲生母亲能在殿下和谢六小姐之间添什么乱?”
南梁潇叹了一口气,“母后,儿臣只是希望大婚后,回到东宫是真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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