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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阿罗和沈淮没有在京城久呆,第二日武安侯府传信过来,道是赵家的处置下来了,阖府发配边境,五十年内不得入京,赵家儿郎三代内不得参加科考。赵连生剥夺官职,家产充公,狱期十年,出狱后自去边境寻家人。姜氏为蒋家私逃钦犯,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陈连生做事干净,没留下罪责致死的把柄,下狱十年,一则是他欺君,隐瞒自己抛妻弃女的真相,二则他知姜氏是蒋家余孽隐而不报,私藏死犯。谣妃和蒋家是皇帝心中不可抚逆的逆鳞,光第一条陈连生尚有脱身的机会,第二条足够皇帝杀之而后快。
按西魏律法,他这两项罪责却罪不至死,最终也只能关他十年。至于他在狱中这十年,会不会因为某些隐秘的原因暴毙,谁也说不准。
黎修竹一早和武安侯去天牢瞧了一眼,回来告诉阿罗和沈淮,陈连生被用了酷刑,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估计不用十年,这个月能不能熬过都难说。
阿罗内心十分平静,登上马车和沈淮离开京城时,掀帘子看了眼巍峨的皇城城门,不知怎么想起陈家举家上京的那日。
她与阿娘坐在香博城城门口的茶楼二楼,看陈连生意气风发地坐在马上,笑容满面地和两旁道贺的人说话。他抬头,看见她们母女,表情愣怔了下,随即视若无睹地撇开眼,抬头挺胸地走出香博城。
昨日在昭成殿上,听闻阿娘的死讯,他又露出那样愣怔的表情,仿佛追悔莫及。皇后娘娘说得没错,人活着时百般折磨,巴不得把人逼死了去,待人真的没了,再来惺惺作态只会叫人作呕。
阿罗想起被迫离京的大皇子,如今的思定王。就因为送药的宫人出自他宫里,明知道与他无关,皇帝陛下还是将一个四岁多点的小娃送到偏远的云城。思定思定,思而定之,他何其无辜,明明没做过的事,叫他反思什么?如何安定?
皇后那番话,恐怕不止在为阿娘打抱不平,也是在说她自己。她何尝不是饱受折磨,恨不得一死了之呢。
那蒋家满门,蒋妃和父兄心术不正,死不足惜。别人呢?阿罗虽不喜姜婳,却不觉她一个自小养在观里的人与谣妃之死有什么干系。
因天子痛失所爱,怒不可遏,他们就只有引颈就戮,半句怨言都不敢有。
这是权势,也是不公。
阿罗不敢再看,叹息着放下布帘,寻求安慰般轻轻偎进沈淮怀里:“这京城,以后再不来了。”
沈淮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为过去的事伤心,搂着她亲吻她的额头:“再不来了。”
回到东溪村,新房的瓦片已经铺好了。
这几日在砌炕,铺地板的木头已经拉回来泡在东溪里,等炕砌好就锯成厚薄均匀的木板子,将泥地压平铺上去。
沈家人并不知道他们离开的真正目的,只以为是去参加了战友的亲礼,并未多问。
阿罗当晚搬回了她和沈淮的屋子,一番云雨后紧紧贴在沈淮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屋外清脆的蛐蛐叫,感到无比的安心。
还是东溪村最好。睡着前,她迷迷糊糊想道。
沈淮继续忙碌新房的事,阿罗从李郎中那里得了一张病人的名单,都是她不在这半月来找她看病的,她不在就去找李郎中,能治的李郎中治了,心有余力不足的就记下名字来,做成这张单子。阿罗循着名单上的地址,挨家挨户上门去瞧病,每日和沈清早出晚归。
她发觉沈清有些不一样了。
每次去稻香村都会格外兴奋,尤其路过村口的一户人家,他会忍不住往里张望。
阿罗心里有了谱,暗道沈清马上也要十六了,是该说媳妇儿的年纪,与其家里给他撮合一个他瞧不上的,能给他说上喜欢的姑娘更好些。
怕沈清尴尬,她倒没直白发问。只在给稻香村的人瞧病时,把他支开,有意无意打听那户姓周的人家,很快就摸清了底细。
周家人口简单,周家两口子带着一双儿女过活,儿子在外做工,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女儿今年十五,唤周香儿,模样娇俏可人,性子温和,识得几个大字。沈清瞧上的,就是这周香儿。
周香儿年初刚满十五,这小半年上门说亲的媒婆险些把门槛踩破了。周家前几年日子困苦,今年在外做工的周家大儿子却拿回来些银子,听说最近在张罗盖新房的事,家里日子好过了,两口子疼宠女儿,也不怕她留在家里吃苦,谁来都是那句话:“闺女还小,再留两年。”
周香儿自己也说过不想太早嫁人,想多孝敬爹娘几年。
阿罗能理解,不愁吃不愁穿,能在家陪陪家人是最好的,嫁出去说不得碰上不好的婆家,受尽委屈没处说。
若非阿娘临终前帮她说定了亲事,只阿罗自己,恐怕如今还独自住在小南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幸沈家人都很好,嫁过去倒也开心。
可人家姑娘不急,她家小叔显然急不可耐。
阿罗默默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家去寻了机会将这事和婆婆交了底。
福大娘只是皱着眉细细问了她周家的情况,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周家人怎么样?”
“这个不大清楚,我并未给他家看过病,没有接触过。”阿罗实话实说。
福大娘将手里的针线和布片放下,将凳子挪到她旁边,婆媳俩说起悄悄话:“不瞒你说,娘已经相中了杏林村孙家的二姑娘,和你二嫂家离得近,我问过你二嫂,她说那家人是踏实的,那姑娘性子也好。前几日你二嫂回娘家,我跟着去瞧了一眼,那姑娘模样虽不出众,但我瞧了一眼就很喜欢,直想直接上门求亲去。”
阿罗担忧道:“只怕小弟现在心里有了人,便是说了这家他也不乐意,且先去周家问问吧,小弟年纪还小,倒是不急的。”
福大娘觉得她说的有理,晚饭后出去找了几个稻香村嫁来的媳妇,打听周家和那周香儿到底好不好。
沈家娶媳妇儿不问贫富,不重美丑,首要的是那女子品性要好,嫁进来能安稳过日子,断不能是个搅家精。
沈江,沈洪和沈淮的媳妇儿都是家里相看的,看好了给他们说一声,他们不反对就定下来。只沈淮那桩没办成,好在后来找了阿罗这么个好媳妇。那黄翠翠和葛秀琴是勤劳温顺的,嫁进来这几年专心的服侍相公,孝敬长辈,挑不出不好来。
沈河的媳妇是他自己找的,可也是和父母商量过,再带父母上门相看过才敲定的,陈芳也是个好的。
有了谢寡妇那一出,福大娘现在相儿媳妇不止看姑娘,更要看姑娘的家里人是怎样的,摊上一门难缠的亲家也是极恼人的。
问来问去,倒也没问出什么歹事来,只一件事让福大娘觉得不太放心,就是那家的大儿子,在外做工几年没拿回几个铜板子,三个月前忽然带了银子回来,给家里张罗着买牛买地,还打算盖新房。
“和你家今年一样呢,动静不小。”那个稻香村嫁来的媳妇说。
福大娘便问:“可知道他做的什么工?怎的突然发了大财?”她家的银子怎么来的她是清清楚楚,乡下人辛苦做工一个月能拿多少工钱她也多少有数,一下拿回来这么多,总让她感觉不大好。
那媳妇道:“说是在徐举人府上做事,得了举人老爷青眼,赏了些好东西,拿去换了银子。”
福大娘再问了几句,忧心忡忡地回家了。
她没去找沈清,而是找了自己男人,将事情大致说了说:“那举人老爷再有钱,也不大可能对乡下小子这么大手笔,我总觉得他家这笔银子来路不正。”
沈桥思索了会儿,道:“先别急着找人说亲,多打听打听,免得现在说定了以后出了乱子想退退不了。”
“诶,我听你的。”
沈桥将脚从盆里拿出来,福大娘拿过布巾给他擦脚,擦好后抬洗脚水出去倒,等她进来,沈桥又道:“你把阿淮叫来,看他有啥主意。”
福大娘答应着出去了。
沈淮刚打完一个浴桶,他打算在新房的每个房间都留出一块洗澡的地方,就像他在房间里给阿罗围出来的那个角落,免得去小木棚还要排队。
他将大木桶搬进库房,就见他娘急匆匆地来寻他:“阿淮,你爹找你说话去。”
“好。”他在水缸边打了水洗手,擦干后去上房里找他爹。
“你弟弟看上稻香村一个姑娘。”沈桥开门见山道,“那家情况和咱家有些类似,原来穷得补丁盖补丁,今年那家大儿子从外面拿回来一笔银子,也和咱家一样买牛盖房了,我和你娘觉得他这银子来得蹊跷,你有啥想法没?”
沈淮觉得这事好办:“张家婶子和田家婶子都是稻香村嫁来咱村的,娘和她们关系好,只管拜托她们抽空回娘家一趟,就说去串门子,顺便打听打听。改日我上省城看看,周家儿子是不是真在徐举人府上做事。”
“举人老爷家的事,咋能打听得到呢?”
“放心吧,我有朋友在省城。”趁着熊林他们还在,沈淮想拜托他们替自己走一趟。
他想到一件事,和阿罗第一次见面那晚,她被抢了药钱。原他以为药钱说破天也就三四两银子,成亲后阿罗给他交了底,那日被抢走的拢共一万多两,是她卖绣和生香丸攒下的。她第一次见那混子是在去响水村的路上,响水村旁边,正好是稻香村。
周家突然发迹,周家儿子又说和徐柳师有攀扯,他心里不由揣摩周家儿子就是抢走阿罗银子的人,而且是受了徐柳师的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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