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请吩咐

　　三十五

　　相亲时答复“先做朋友”，背后的意思无非就是“公子你各方面都挺好但就是有一点令人颇有顾虑”，小荞对吴公子所说的“再多了解了解”，和“先做朋友”也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处了。

　　矮是一方面，还有吴公子的财力也让她有些担心。如果按照收入来说，小荞眼下其实是在吴公子之上的。倒不是她非要嫌贫爱富，好歹她也认清了事实，知道富人看不上她。只是吴公子衣着朴素，又是干粗活的，恐怕对生活也不属于很讲究的那一类。如果将来真的成亲，小荞偶尔给自己置办一些胭脂水粉，霓虹衣裳，也不知道吴公子会不会有意见。

　　好在吴公子还是比较豁达的，他听了小荞说“先了解了解”虽然有些失落，但好歹还是同意了，“嗯，这是终身大事，不能着急。”

　　吴公子比小荞大三岁，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弟弟，弟弟也跟着吴公子一起做木匠，两个人合伙开了个木匠铺，目前还是维持收支平衡的阶段。

　　“不过孟姑娘尽管放心，我绝不会令木匠铺陷入经营困难的困境，不会给孟姑娘带来生活上的压力。”

　　小荞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她不是没做过生意，从猫茶馆到猫客栈，她多多少少也经历过各种问题，但凡和钱扯上关系的，每次都是靠着周契才能勉强渡过难关。有时候她甚至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周契在背后做靠山，完全靠她一个人去经营茶馆和客栈，她又能否能顺利走到今天？

　　所以当她听见吴公子诚恳的向她保证定会努力经营木匠铺时，内心翻涌而出的没有太多感动，反倒是无数个“那你打算如何去办到”的设问。当然，她没有真的说出口，而是默默的放在心里头。人和人之间相处，有时候真的不必太露骨。

　　吴公子对小荞的倾心表现得非常明显了。他一路依依不舍的将小荞送到家门口，月朦胧鸟朦胧，两人在门前分别。

　　“孟姑娘……若是想要找我，我就在离客栈不远的那个角落的铺子里。若是我刚好不在店中，就让帮忙的小工去找我。”吴公子的言外之意就是“我随时可以”。

　　小荞与吴公子道别，都进屋把门关了，吴公子还恋恋不舍的在门外待了一会才走。小荞对吴公子说不上有多动心，从前她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哪个不比吴公子好。柳公子第一次见小荞就为她画了一个扇，就算是那个两百斤的唐公子，还会捏个糖人送她呢。

　　但……那都是过去了。

　　小荞换下衣裳，洗了把脸后就上床睡觉了。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在想，假设她和吴公子成亲了，现在躺在她身侧的就是吴公子，她能忍受得了么？

　　和一个干了一天木工的比自己矮半截的男人同床共枕，甚至不仅仅是“同床共枕”，还要在一起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她愿意接受么？

　　她闭着眼睛想象了一下，一种排斥感油然而生。可是黑灯瞎火的，谁又看得清谁。忍一忍总会过去的。这种事……也不是每天都要来一遍吧，偶尔一次两次，就当做是磨炼意志力了。

　　这一晚小荞没怎么睡好，半夜从梦中惊醒，还以为身边有人躺着，忙抬手一摸，然后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来到客栈，店小二们纷纷围上来，打听她和朱大婶介绍的那堆人有没有什么进展。有个年纪稍小的店小二甚至说：“掌柜的，我今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喝上你的喜酒。”

　　小荞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催婚的压力，只得赶紧用别的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不要关心我的私事了，赶紧干活去吧。”

　　没有听到想听的八卦，店小二们悻悻的作鸟兽散。

　　小荞来到后厨，犹豫了一会，吩咐厨子给她做了一份肉末烧茄子装起来。小荞还从未让谁单独帮她做过饭，她平时吃的也和店小二们一样，从来不搞特殊。

　　小荞的这份肉末烧茄子是为吴公子准备的，他做木工，肯定很费力气。她想，既然她对吴公子并非完全没有兴趣，那多少也需要主动表示点什么。一份饭而已，礼轻情意重，又显得她很贴心，送给吴公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她的这个温馨之举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趁她出去送餐，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是谁赢得了小荞的芳心。

　　“可是我记得掌柜的从前不是敬思王殿下的妾室么。”不知道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周围本来还在积极讨论的人们骤然安静下来。

　　“好像是的。”

　　“这个客栈就是敬思王殿下投钱开的吧。”

　　“是专门开来养着掌柜的？”

　　“哇！那掌柜的还相亲？敬思王殿下知道了会没意见么？”

　　“别说没意见了，那日掌柜的坐在这里相亲，敬思王殿下就在她隔壁的桌子旁看着呢。”

　　“这么劲爆刺激的么？”

　　八卦是团结一个集体最有效的方式。小荞大概不会知道在她暂离的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手下的店小二们已经把她和周契的前世今生都给编写完了。

　　小荞带着还残存余温的饭来到木匠铺，吴公子不在，她就把饭留给了在店里帮工的一个小伙子，拜托他将饭转交到吴公子手里。

　　巧的是她前脚一走，后脚吴公子就回来了。他一听说这饭是小荞送的，放下手里干活的家什就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孟姑娘！”吴公子追得气喘吁吁，终于还是把小荞给追上了。

　　小荞回头，见是吴公子，礼貌的微微笑了笑。对男人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这一技能，小荞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应对吴公子这种道行的男人是绰绰有余的。

　　“多谢孟姑娘……”吴公子似是还有别的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可能觉得有些肉麻，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一点小心意而已，不成敬意。”

　　她把自己的好意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这样就不会给对方过重的心理负担。

　　“明天……还能有肉末烧茄子饭么？”吴公子见小荞转身准备走了，又把她叫住，问道。

　　“看我的心情吧。”小荞回答得模棱两可。

　　她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只是今天对吴公子的好感也许到明天就消之殆尽了，做这个决定，她需要鼓起勇气。

　　回到客栈，店小二们紧张兮兮的看着她，小荞知道他们多半背后又议论了自己一些什么事，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不在乎，也不介意。

　　这一日比往常稍微要忙一点，小荞在客栈待到了很晚才离开。夜深人静，惆怅的思绪开始在静谧的客栈内蔓延。

　　“我一直以为，掌柜的和敬思王殿下有点什么呢。”一个负责值夜班的店小二忽然说道。

　　“嗯？”小荞看过去，那个店小二已经有些疲态。就当是帮助彼此与倦意作斗争，她决定就这个话题深入聊一聊，“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小荞一直好奇，在他人眼里她与周契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呢？周契平时很少来猫客栈，按道理来说，她与周契一同出现在店小二面前的机会并不多，既然如此，那到底是哪个契机让这个店小二产生这样的想法。

　　“总觉得敬思王殿下非常关心掌柜的您啊。”

　　“关心？”有么？怎么小荞作为当事人半点都感受不到，“他哪里关心我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日掌柜的和那十个男的相亲，我看敬思王殿下从头到尾坐立难安，光茶就喝了三壶，却一趟茅厕都没去过，我都担心他会憋不住尿裤子。”

　　不得不说，这个细节小荞还真的没注意，毕竟当时她的精力都放在了相亲上了。

　　“还有呢？你说的这些只能证明他是个好事之徒，不算是对我的关心吧？”

　　“那也不见敬思王殿下对别人的事那么好奇啊。”

　　小荞只能沉默。

　　店小二自然不知道那日她问周契那句玩笑话当真只是玩笑么后他的回答，所以所谓的旁观者清最后也不过是众人自以为是的自娱自乐。

　　人很多时候就喜欢这样，把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寄托在他人身上。一个出身卑微的客栈老板娘，和一个出身高贵的诸侯王，如果真的有什么好的结果，那就说明跨越阶级的真爱不是不存在。可谁又知道两个人相处背后的种种，谁又知道，小荞咬紧牙关忍受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压力和失望。

　　妥协。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虽然大抵要让店小二们失望了，但这是她唯一可选的道路。

　　三日后，小荞决定和吴公子说明白，她觉得吴公子人挺不错的，可以进一步交往试试。这天她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低调的墨绿色的衣裳。她原本的计划是趁着午后不忙的时候去找吴公子聊聊，说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可当她来到猫客栈时才发现，司徒淮竟等在了客栈门口。

　　“孟姑娘，请随在下一同去一趟敬思王府。”他的语气虽然柔和，但目光里没有太多友善。

　　小荞心里冒出疑惑，在想难道周契又有什么事找她？

　　火急火燎的跟着司徒淮来到敬思王府，小荞踏入周契的书房，迎接她的却不是周契，而是被人胖揍一顿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样的顾以息。

　　“你怎么又被人揍了啊？”

　　小荞忙上前去探顾以息的鼻息，好在，他还有呼吸，意识似乎也是清醒的。

　　“小荞啊，我苦啊！”顾以息的眼睛肿成拳头一样大，见了小荞，就像见了亲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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