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郑临早上那会儿跟张扬提了一嘴让他晚上请客吃排挡，本来想着今天应该是不行了，没想到陆知航还真有这心情，听到了就说：“行啊，走呗不吃白不吃。”
　　郑临按下一边蠢蠢欲动想要报菜单的张扬，皱眉和陆知航说：“你感冒才刚好，真的行？”
　　“就是感冒了才得吃点辣的驱寒，你懂什么，”陆知航起身故作嫌弃地推开一脸无语的郑临，看了眼时间拎起张扬往外走，“走老四，哥今天教你怎么养生。”

　　事实证明郑临根据他和陆知航相处了几年的经历猜的一点也没错，这一趟排挡吃下来，没有驱寒，也没有养生。陆知航压根儿就是去借酒消愁的，但他这样倒也比闷着好，郑临就放了点心没拦着他了。
　　直到后来他怎么拦也拦不住，让陆知航和张扬两个愁人对瓶吹成了一滩醉泥。

　　郑临往前看了眼还算能走路的陆知航，刚想过去扶他，大腿突然就被张扬抱住了，那一双手几乎是有不把他裤子扒下来誓不罢休的劲，郑临只好又回身和许衡山一起架着闹腾的张扬往寝室楼里走，一边又要哄着避免他在路上来一套堪比醉拳的广播体操。
　　他再一看，前头的人已经没影了。
　　郑临：？

　　他们这的宿舍楼是最外边唯一单独成排的，其余的都是两排拼成一栋挤在一块，大概是后来不够住了草草起了一排。
　　本来应该是采光最好的，偏偏给建成了门朝外窗朝里，衣服挂在窗外一天到头也晒不着几回太阳。只留了个走廊欣赏广阔风景的用处，可惜他们这儿看出去也没什么好赏的，就那墙外望不到头的高低不一的旧楼。
　　按陆知航的话讲，谁在这儿看风景，要么就是想家想傻了，要么就是闲出屁的忧郁青年。

　　而江行就跟后者沾了点青年的边，要说忧郁也谈不上。迎面的风吹过来夜的安静，他弹了弹烟灰，垂眼看着手机。
　　从戒烟到现在，江行也只是在实在心烦意乱的时候点根闻闻味。
　　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了那边楼道里的脚步声，想要丢烟的手顿了顿又没了动作。
　　算了，这学校里的人估计巴不得比谁更恶劣。

　　走廊上没有点灯，江行靠在栏杆上，半边身子陷在角落的阴暗里，他微微偏头瞥了眼走廊另一头模糊不清的人影，又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看手机，月光透过云烟细细地洒在他的脸上，映出清冷的轮廓。
　　听到那边的脚步声逐渐往他这来，江行皱了皱眉没看那人，因为每晚实在是太吵他对隔壁宿舍的人没什么好感，所以想装作不注意尽量避免打招呼。

　　但下一秒江行的肩就被拍了一下，他有些烦的一扭头，看到眼前放大的脸突然愣住了。
　　陆知航凑到江行身边，揽过他削瘦的肩整个人几乎都靠了上来，呼吸里是浓烈而又湿热的酒味喷洒在他耳颈间，瞬间冲散了他身上萦绕着的烟味。

　　以前高中跑酒吧找人多了，遇到的酒鬼也多，江行是一贯不怎么喜欢酒气的，也不喜欢喝醉的人，总觉得那些走哪跌哪软趴趴的人身上有一股似吐非吐的味。
　　但这次江行却滞在原地没躲开，任由手里的烟没夹稳掉落在地上。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知航，看他醉得眉眼带笑，眼神里像是迷离的朦胧又像是藏了一抹闪着碎光的弯月，边笑着连语气都带了上挑的醉意开口。
　　“偷偷抽烟呢妹妹。”

　　江行还是盯着他没回过神，突然感觉陆知航那只勾住他肩的手不安分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又在他震惊之时把他捞过来面对面地靠上他的肩，滚烫的唇摩擦他冰凉的脖颈，声音因醉酒而沙哑：“别抽烟了，烟不好闻，我好闻。”

　　冬夜是安静而凛冽的，每一道风肆虐时都带着刺骨的温度。江行站在这寒冬里，却觉得自己被触碰到的每一处肌肤一路点着了火，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他方才看着手机屏幕逐渐沉寂下来的心，烧得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一瞬间狂跳不止，浑身的血液也开始不住地翻腾，这样的突如其来顿时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你……”江行偏头，脸擦过陆知航的发丝，那么点痒痒的触感，轻柔得仿佛从他的心上拂过，他一心悸，突然真的有些想凑近了去闻陆知航。
　　只是刚靠近就听走廊另一头有人朝他们喊：“陆知航！”

　　江行被一吓，又扶住有些站不稳的陆知航，抬头看那边是郑临，着急地跑了过来拉住陆知航，边看了他一眼，解释说：“他喝醉了就这样，你别介意。”
　　走近了江行才觉得这人个子还挺高的，平淡地说：“没事。”

　　“没大没小的，”陆知航挑眼看郑临，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喊爹。”
　　“就这样，”郑临把他作乱的手抓了回来，朝江行无奈地说，“他跟你说了什么也别当真啊。”
　　“嗯，不会当真的。”江行说着，心却还久久没有平复下来。

　　他靠回了栏杆上，偏头看郑临扶着陆知航几步一闹腾的回了另一头的宿舍。
　　半晌江行才低头踩灭了地上那根烟的火光，睫毛在他的眼上落下一片阴影，看不出悲喜。
　　他也知道不是真的。

　　江行又站了会儿，忽然想到刚刚的晚自习，坐在办公室前的沈老师看着屏幕上的那段监控，皱着眉低声和他说：“江行，老师也知道他在学校里不好受，其他的同学看他不好，但这件事吧我说话也没用，你知道的，班里哪个会听我的。老师也不是说要你让着女生，只是她现在闹到我这来，你越计较，让她受了罚，她只会更讨厌陆知航，懂吗？”

　　江行是在昨天早上扔垃圾的时候看见的，清洁工正捡起垃圾桶里的几本书，估计是打算卖了，他一眼瞥过去，就看到封面上陆知航飞扬的签名。
　　江行急忙喊住她，“等一下。”
　　清洁工也怕拿走他们还要的书，赶紧从垃圾桶里把所有的书本都捡出来了，问：“哎呦，你看看你哪些还要的？”

　　书上还带着点纸巾，江行就没下手了，看了遍她手上一大摞书，语文书数学书生物书政治书作文本英语词汇大全，每一本都飘飘洒洒地写着陆知航的名。
　　江行：……

　　他又往垃圾桶里看了眼，注意到一个布洛芬的药盒，甚至有一板满满的药还丢在边上。江行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药对了下。
　　不是说药丢了吗，扔书一块扔了？

　　但江行觉得药从垃圾桶里再捡出来再用实在不卫生，想想还是算了。
　　直到数学课江行见陆知航在抽屉里翻了半天他的数学书，最后因为找不着书被数学老师罚站了。

　　课间他就跑办公室了，学校的老师一般不怎么看监控，老沈一听他说有东西丢了。赶忙把座位让给他。
　　监控不是很清晰，但勉强能看出来是个女生。江行看着一些人围到陆知航位置边上，接着那个女生就从陆知航抽屉里拖了一大堆东西出来，直接走出后门丢进垃圾桶里。

　　很多人在鼓掌，做着夸张的动作。隔着屏幕江行看不清他们的脸，脑海里却不断浮现他们嬉笑的样子。
　　他记下了女生回的位置，马上就回了教室。

　　其实江行生气时也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但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他浑身上下的低气压，没人见他这样，都愣住了。
　　于是当江行把人叫出来质问，没说两句她就哭了。
　　哭完还委屈地跑老沈那告了状。

　　江行听完老沈的那段话，沉默了儿，缓缓说：“所以，就不管了吗，就因为讨厌他的人多，他就活该受着吗。”
　　老沈面露难色，“那你让我怎么办？罚？还是苦口婆心地把每个人叫过来告诉他们以后不要欺负别人？他现在是什么，出了这么多事有哪件好的是能挑出来说的，我怎么给他说话？”

　　江行才算体会到，当所有人都要推翻一堵墙，想留下他的人有多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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