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我要和你说一辈子相声

　　言雨桥的生日是沈空吾偷看身份证看来的。
　　一切也都是秘密进行，小言童鞋一无所知。
　　生日的那天晚上，一切是照常的忙碌，仿佛只是个普通的周末，演员们照常演出，观众们照常买票，只是唯一有个小问题，沈空吾没来剧场。
　　也没请假，是下午临时说不来的，为此还修改了节目单。
　　演员们从开场就拿沈六爷没来这个事儿砸挂。
　　郑新杨比较客气，舞台上抖包袱说是沈六爷出去旅游上厕所没带纸，现在还在大兴安岭一个松树林里蹲着呢，想抓把树叶擦擦都不行。
　　扎得慌。
　　吕山飞砸挂说沈六爷家住大兴，今儿车坏了兜里没钱，这会正骑着自行车往这儿蹬呢，脚蹬子都蹬掉了，轮胎都磨出火星子了。
　　再到孙新宝这帮小子嘴里就没人话了，有说沈六爷出去大保健操劳过度卧床不起的，有说大保健被拘留了的，反正就都是逮着什么说什么，胡说八道。
　　言雨桥也问了秦晋，秦晋只说是沈六爷今天要给一特重要的人过生日，今天就不参加演出了。
　　小言童鞋眼神怅惘，失落的点了点头。
　　他今天报的是个传统单口节目，《化蜡扦儿》。
　　《化蜡扦儿》是清末著名相声艺人阎德山的作品，中途短暂失传，后经娱园老人戴愚庵将抄本转赠相声名家张寿臣，经张的修改后多次使用在舞台上。
　　《化蜡扦儿》属于讽刺类作品，讲的是大户人家的一个老太太，分家之后三个儿子不肯赡养老人，后来女儿给老太太想了个办法，用锡器伪装成银器，假装老太太还是很有钱，谁孝顺给谁，最后三个儿子儿媳为了争夺遗产丑态百出的一个故事。
　　（注1：阎德山，著名相声艺人，师承魏昆治，魏昆治的师爷就是大名鼎鼎的张三禄先生。
　　注2：张寿臣，相声泰斗，相声第五代掌门人。
　　注3：蜡扦，指的是蜡烛的底座，此处指的是一对锡制蜡烛底座，老太太的女儿是由这个蜡扦儿想起来的可以用锡器伪装银器。银子比锡值钱的多。）
　　这个节目言雨桥也学过很久了，是沈空吾一句一句喂给他的，所以学的还是比较扎实，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说这么一段。
　　言雨桥在台下的情绪很明显不太高涨，他一贯是个招猫逗狗的性格，在后台算是团宠，谁都爱跟他贫两句，他也爱逗。
　　可是今天他坐那儿也不怎么说话，跟小木头人似的。特别是秦晋着重说了沈空吾是给一特重要的人去过生日，还没说是谁，他的情绪就更差了。
　　秦晋等人自然知道小言为什么情绪低落，但是沈六爷托付了，他们也不敢提前把底透了，所以都假装没看出来，都憋着，想笑又不敢笑那种。
　　前台报完幕，言雨桥绷着小脸上了台。
　　他是上人见喜的性子，台下再不高兴也不能带到台上，他一出场立刻抱拳拱手，笑眯眯的朝观众们作揖问好。
　　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
　　言雨桥站在桌子里，扶了扶话筒，笑道：“谢谢大家的掌声，先得说一下，今天为什么我一个人说呢……？”
　　台下有小姑娘接茬儿：“因为六爷没来。”
　　“哎，对了，我师哥没来，”言雨桥稍微拾掇了一下桌面，笑道：“前头那帮人说的那都是瞎说的，我就不拿我师哥砸挂了，我听我们秦经理说了，说是师哥去给一特重要的人过生日去了~”
　　台下噫声一片。
　　有姑娘喊了一嗓子：“雨桥不哭，加油。”
　　全场哈哈大笑。
　　言雨桥哭笑不得道：“我哭什么？我哭也得给你们说相声，我这属于上班，哭也得下班回家再哭。”
　　这时台下又有小姑娘喊了一嗓子：“雨桥，今天节目单上说有个隐藏节目，是什么啊？”
　　秦晋一贯爱玩一些营销手段逗观众，言雨桥没听秦晋说是什么，左不过又是像上次似的孙新宝一帮人在台上玩摔跤？
　　言雨桥愣了一下，便随便砸了个挂：“可能是秦经理又胡说八道的吧？明儿你们别忘了去工商局告他，这是诈骗。”
　　台下哈哈大笑起来。
　　言雨桥也是一笑，闲白儿说的差不多了，他直接开腔说了一段定场诗：“曲木为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墨染鸬鹚黑不久，粉刷乌鸦白不坚。蜜浸黄莲终须苦，强摘花果不能甜。好事总得善人做，哪有凡人——”他一拉长声，啪的一摔醒木。
　　台下一齐接茬：“做神仙！”
　　然后噫声一片，众人一齐喊好，有一大哥可能是习惯了，没头没脑的喊了一嗓子，“好！再来一个！”
　　言雨桥一愣，笑道：“这玩意哪有说俩的？这都是说一个……”
　　就在众人开玩笑的过程中。
　　后台上场门那儿，秦晋和沈空吾正躲在那里偷看。
　　沈空吾自然是来了，只是躲着没进后台。
　　秦晋低声笑道：“六爷，这孩子真不简单呐，刚刚台下那么不爽，一脸的不高兴，一上台这神气活现的，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沈空吾特神气，有一种老父亲一般的欣慰感：“废话，你也不看这是谁培养出来的人？知道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
　　秦晋耸耸肩，“六爷，您这种养成的戏码真恶心，毕竟人家还是个孩子。”
　　沈空吾甩了他一记眼刀子，干净利落：“你这个月奖金没有了。”
　　秦晋：“我特么……你这公报私仇啊……”
　　沈空吾没空搭理他，前场已经入活了，正说到哥儿仨分家剩下一堆煤球挨个数剩下一个铜板买蹦豆儿的时候，沈空吾冲着后台管灯的人一挥手。
　　咔哒一声。
　　断电了。
　　剧场一瞬间陷入了黑暗中。
　　在台下短暂的骚动中，言雨桥立刻站起来，大声道：“都别慌，大家都别慌，我们有备用电源，不会有事的，大家请坐在原位，不要动，演出马上继续。”
　　就在这时，后台放起了音乐。
　　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
　　台下窃窃私语，有人已经开始兴奋地起哄了。
　　在温柔的前奏中，站在舞台一侧的沈空吾温声介绍道：“非常不好意思，各位观众朋友们，这就是今天节目单上的隐藏节目，刚刚雨桥说了，我今天要为一个重要的人过生日，那么这个人，就是我们的雨桥宝宝。”
　　他站在距离舞台的另一端，声音宛如暖玉：“雨桥，十八岁生日快乐。”
　　台下尖叫声一片。
　　言雨桥站在台上，手足无措。
　　这时，聚光灯打了下来。
　　音乐前奏结束，沈空吾开嗓。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
　　随着歌声，沈空吾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他的眉眼间俱是情深。
　　言雨桥站在聚光灯下，小脸上满满的惊喜和不可思议，他的眼眶红了。
　　雨桥的眼里噙了泪，他想说其实自己没有那么好，不必费力花这么多讨好的意思，只要这个男人能勾勾手指，自己就会跑过去。
　　言雨桥曾经一遍遍在只对自己可见的朋友圈中写道，只要你往前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
　　可是忽然间，雨桥发现其实自己可能一步都没有走。
　　就像眼下，聚光灯追在自己身上，而那个男人，则是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走来。
　　台下的观众们自发的打开手机电筒，挥舞着手机。莹莹的灯光宛如荧光棒，随着歌声的节奏左右摇摆。
　　歌声动听，声音磁性，满赋深情。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
　　一曲终了。
　　他终于走到了他身边。
　　雨桥用手抹泪，哽咽了声音：“师哥——”
　　六爷拿着麦克风，浅笑着开口：“雨桥，生日快乐。”
　　聚光灯下，只有这两个人。
　　美人良将，至此白头。
　　台下难得的安静，有人浅浅的笑了起来，有人却低低的抽泣起来，还有人的眼神却迷茫了。
　　台上的两个人，看了太久，却觉得格外的耐看。
　　是兄弟？是爱人？是搭档？
　　瓜吃的太多，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去猜测，所有人只觉得，眼下这样，便是最好的了。
　　黑暗的角落里，秦晋的声音隐隐有些失落：“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温柔。”
　　吕山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
　　周音的声音有点颤抖：“师叔，我为什么那么想哭呢？”
　　乔新元低声问孙新宝：“宝哥，这算是官宣了吗？”
　　孙新宝看着台上温柔拥抱的两人，也有些茫然，他母胎单身，家里连狗都没养过，不知道眼下的场景到底是怎么样的。
　　良久，台上的两人分开。
　　蛋糕上台，灯亮，小言童鞋羞的小脸通红，沈六爷久经沙场，那脸色正经的不行，他拿起麦克风，笑问台下的观众：“姑娘们，这瓜好吃吗？”
　　“好吃！”异口同声。
　　“还要吃吗？”
　　“要吃！”异口同声。
　　“噫~~~”
　　雨桥只觉得那股暖意充盈在自己心里，大抵幸福，就是这样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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