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怀春

作者: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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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五章青纱帐暖鸳鸯合



      新房内闹出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前头的酒宴上,闵氏听说儿子被人如此刁难羞辱,心疼得泪流不止,却又不敢怪罪那些参与此事的世家弟子,只能离席往西跨院去了。

      徐知春也未曾料到阎存善那帮人会如此折辱郑纯,心中虽不喜,却也不恼。但她担心郑纯会因此事而心生怨怼,从而将这股不平怨怒之气发泄在章怀春身上,从而让章怀春受了委屈。

      她终究是不放心这对新婚夫妇,便亲自往西跨院的新房去看望女儿、女婿。

      她到时,新房内早已收拾干净,房内却不见郑纯,只有侯府的两位女公子坐在一处说话交谈。

      “郑郎君呢?”徐知春问。

      阿母前来,章怀春便知新房内的事已惊动了府中的宾客,不出一夜,发生在这儿的事便会传得满城皆知。

      她唯恐阿母是来问罪的,不说郑纯的去处,却缓缓跪倒在徐知春面前,伏首认错:“女儿给侯府和阿母丢脸了,请阿母责罚。”

      徐知春静默片刻,缓缓叹了口气:“虽说侯国闹喜的习俗向来如此,却也不该如此折辱人,你生气动怒并没有什么不是之处,只是行事冲动了些,倒不似你平日所为。”

      章怀春伏首在地,低低道:“女儿日后定会三省而动、再思而言,不再如今日这般逞一时之快冲动行事。”

      章咏春忍不住插言道:“阿母未曾耳闻目睹那时的场景,那些人虽是在戏弄羞辱郑郎君,实则是在羞辱戏弄阿姊、阿母和整个侯府。阿母不该责备阿姊。”

      徐知春却道:“我并未责备她,只是警醒她日后言语行事再谨慎稳重些,莫为些许小人的言行动怒置气。”顿了顿,再次问道,“郑郎君去哪儿了?”

      章怀春垂首低言:“他被人捉弄得满身酒渍污秽,现下在湢室沐浴。阿母要见他么?”

      徐知春道:“是我担心他受了委屈,怕你们两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因为此事生了隔阂嫌隙,这才过来一探究竟的。郑郎君虽清寒颠沛了这些年,怕是未曾受过今日这样的屈辱,你与他既已结成了夫妇,便多体贴他些吧。”

      章怀春正色道:“阿母放心。”

      ***

      章怀春在新房内等了许久也不见郑纯回来,正欲让青楸往湢室去看看情况,秋香却在外求见,青楸忙将人唤了进来。

      秋香心中忐忑,犹犹豫豫地说:“西厢的那位夫人自酒宴上回来后便开始头疼发热,郑……郑郎君往那位夫人屋里去了。他怕女公子久等,便让婢子过来传个话,说是女公子不用等他回来,先歇着……”

      章怀春心口一沉,虽有些失望伤心,但在生死病痛前,她并不生气恼怒,反而切切询问:“君姑病体如何?可请了医工来诊治?”

      新婚夜,新婿便让新妇独守空闺,秋香本以为会承受大女公子的一顿怒火,却没想到大女公子言语温存如故,甚而饱含对闵氏的关切担忧,她不得不在心中暗暗感叹大女公子的胸怀心襟。

      然而,即便大女公子不曾动怒,她也不敢迎上头顶上方的那道视线,老老实实道:“那位夫人因怕自己的病气冲撞了今日的喜气,也不敢请医工来府中。不过,那夫人是旧疾复发,屋里还有一些药,丁香已去煎药了。”

      章怀春肃容道:“虽是旧疾,却不能胡乱用药,你引我过去看看。”

      一旁的青楸忙劝阻道:“女公子这时候不宜往病人床头去,怕病人病气冲撞了您的喜气,不吉利。女公子若不放心,婢子过去看看。”

      章怀春却毫不在意地笑道:“什么病气喜气,不过是愚弄人的说法。若是让外大父知晓我仅因这些荒诞不经的说法而将眼前的病人置之不顾,我怕是会被逐出师门了。”又吩咐青楸道,“你回一庭芳将我的医药箱取过来,径直送到君姑屋里去。”

      ***

      闵氏本为旧疾复发惊动了儿子而抱愧于心,眼下竟还惊动得侯府大女公子便服而来,她心底更是惶恐不安。

      女公子虽口称她为“君姑”,可她清楚地知晓,她母子二人不过是卖身于侯府的奴仆。若女公子有朝一日厌倦了儿子,她母子二人在此便再无立足之地。

      今夜,因她的病惊动了女公子本已不该,她又怎敢让女公子接触她的病体?

      她坚持不让章怀春替她诊脉,强撑着病体于榻上伏首哀求着:“妇人只是偶感小恙,煎些药吃下去便无碍,恳请女公子带犬子回房歇着去吧。”

      世人的忌讳,章怀春本不以为意,但她不忍心见闵氏如此模样,只好依了她。

      而闵氏的病早已传到了徐知春耳中,恰逢徐公的孙儿徐遇尚在府中,她便请这个侄子来西跨院瞧瞧闵氏的病。

      确认闵氏的病并无大碍,章怀春与郑纯才从西厢回到了东厢新房内。

      在青楸的坚持下,两人恁是被劝着去了湢室重新沐浴熏香,依旧换上了大婚礼服。

      这一通折腾下来,已是将近中夜时分,府中的酒宴早已散了。

      ***

      酒阑人静后的新房内烛影摇红,青楸、秋香为屋内燃上香后便退出了内室,安安静静地守在了外头。

      直至此刻,章怀春才真切地感受到,她与郑纯已于今日结成了夫妇。

      然而,身旁的郎君却始终沉默拘谨,黑漆漆的眼眸深处涌动着晦暗不明的光,似有些伤感落寞,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她读不懂他深沉目光后的情绪,想到了阎存善那帮人对他的羞辱戏弄,害怕他会因此而与她有了隔阂,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宽慰他。

      “郑纯……”

      她坐得离他更近了些,这时才发现他左侧额角青了一块,心知必定是那群人按着他给她磕头时磕伤的。

      她心中怜惜又愧疚,抬手轻轻抚摸那片青肿之处,柔声道:“你这里伤了,我替你抹些消肿止痛的药。”

      她欲起身,郑纯忽紧紧抓住了她的双手,向她探过身子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双手缓缓捧住她的双颊,舌尖已如游蛇一般侵占了她的唇舌,她便似一滩水被他推入了青纱帐内。

      章怀春只觉郑纯今夜的吻不似往常与她私会时的温柔矜持,反而显得急切热烈,让她不知不觉便深陷其中,难以保持理智清醒,险些儿让她失控。

      她不喜欢这样的亲密,甚而感到害怕惶恐。

      郑纯感知到了她的抗拒抵触,抬首凝视着她红霞遍布的脸颊,垂眸轻声问:“你不愿与我行周公之礼么?”

      章怀春摇首,手指轻抚着他因亲吻而变得水润光泽的唇,浅笑道:“我并非不愿,只是不愿见你与我这样见外生分的模样。郑纯,今日你被阎存善那帮人那般戏弄羞辱,你可曾有过后悔入赘为婿的念头?”

      郑纯神色蓦地一紧,竟不敢望进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里,默不作声地起身下了床,缓步行至窗下,怅然望着天阙那轮又圆又大的银盘。

      ***

      他不愿欺骗她,更不愿让她察觉到自己曾动摇过。

      在此之前,只有与他交好的阎存仁曾当着他的面恨铁不成钢地痛责过他折了男儿的身骨志气;旁人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只会在背后议论他,不会当面给他难堪。

      然而,不管是阎存仁的痛责,还是旁人的议论,都不曾动摇过他欲与章怀春结为夫妇的决心。

      今夜,他虽只有一瞬的动摇,但这一瞬不坚定的念头,却似他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霾噩梦,让他再不能如从前那般坦然面对她。

      那一瞬,他的心已背叛了她。

      ***

      章怀春于帐中盯着他的背影默默看了许久,只觉那背影格外沉重落寞,他避而不谈的问题,她已能在他的沉默里得知答案。

      她赤足缓缓行至他身后,柔声轻唤:“郑纯。”

      郑纯无颜面对她,不敢回头,亦不敢应声,她的脸却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怀中亦被她柔软馨香的身子温暖着。

      她与他贴得如此近,他懊恼无措的面容清晰地映入了她的双瞳里,他的心思也在她面前无处遁形。

      她定定望着他,声音轻柔且坚定:“我不管你是否曾有悔意,只想确认你当下的心意——郑纯,此时此刻,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郑纯避开她的视线,却是盯着她裸露在衣裙之下的足尖,温声道:“地上凉,你没穿鞋,双脚会受不住的。”

      “郑纯,回答我。”章怀春温柔地盯住他,坚持询问,“做我夫婿,你是否欢喜?”

      郑纯垂目静静瞅着她,见她眸中似有泪光闪烁,心口似是被针尖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痛一寸寸地往他心口深处钻,却也自有一股绵绵不绝的甜蜜漫溢出来,让他能给她明确的答复。

      他抱她入床帐,又至书案前研墨提笔,当着她的面在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行字。

      娶妻章氏,欢喜无悔。

      这浑厚工整的八个篆书小字落入章怀春眼中时,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温柔浅笑。她也不等他掌心的墨迹干透,紧紧扣住他的手掌,再松手时,淡淡墨迹亦在她掌心里留下了痕迹。

      “这可是你真心实意的话?”她笑着问。

      郑纯含笑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坦荡又歉疚,忏悔道:“对不住,我不该有一丝一毫的犹疑彷徨……”又抬手轻触她的双唇,“也不该与你置气,那样粗蛮地对你。”

      章怀春毫不在意地笑道:“你那时候并不粗蛮,只是不似从前那样矜持守礼,忒心急了些,热情得好似变了个人,那双手也颇不老实。”

      忆及那时被欲念支配的迷乱,郑纯不由红透了双脸,羞涩又懊恼:“对……对不住……我那时忒失礼了。你若还不想与我圆房,我今夜不会再逾矩了。”

      章怀春却道:“我并无此意,只是想要与你彼此熟悉后,一步一步慢慢来。”顿了顿,忽在他耳边暧昧轻言,“我想看看你腰下的胎记,请斑郎宽衣。”

      耳边气息撩得郑纯面如火烧,体内理智瞬间被烧得所剩无几,他只觉自己似个提线木偶,只要是她吩咐的话,他只能乖乖照办。

      她的手,她的唇,点燃了他体内的簇簇火苗;而她亦在他怀中化成了一汪滟滟春波,水火交融,让他见识到了别样天地。

      ***

      夜色中有凄哀婉转的短箫之声破窗而入,这随风入帐的曲调缥缈悠远得捕捉不到踪迹。章怀春只觉似在何处听过一般,因那记忆太过久远,她也未将这曲子放在心上。

      只是,这曲声让她蓦地想起了郑纯赠予关宜的那张古琴。她从不知他身边珍藏着古琴,亦不知他是否会抚琴,如今发现他竟还有事瞒着她,她莫名觉得心慌。

      云雨初歇的少年察觉到了她脸上流露出的那一丝悲伤,不知何故,抚着她的脸,忐忑问:“你不高兴……是我太莽撞无礼了么?”

      章怀春笑着摇头,无力地依偎在他怀里,阖眸轻问:“你听到箫声了么?”

      “听到了。”

      郑纯内心依旧忐忑,却猜不透她此时的心绪与感受,又唯恐自己的笨拙生疏令她不适且不喜,又俯下脸轻轻覆上了她的唇,吻得小心又虔诚。

      章怀春仰面承受着他温柔细密的亲吻,良久,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唇。

      他的眼里荡漾着春水一般的柔光,让她的整颗心都融化在了他的柔情下,已不想再去追究他对自己隐瞒“古琴”一事了。

      这世间,谁心中没有秘密呢?

      只要他的人、他的心还在她身上,她愿意等他将心中的秘密向她全盘托出的那一日。

      夜色中的曲声已消散在了夜风中,她的心也渐渐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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